第17章


    “阿灼?”嚴之默覺察到姚灼情緒不對,將人輕喚回神。


    姚灼依舊神情凝重,手上動作卻麻利。


    隻見他利索地摘下背簍放到地上,放穩當後隨手抽出了抬包袱的那根粗樹枝,對嚴之默道:“夫君,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說罷就拎著樹枝,沉著一張臉向前走去。


    彈幕一時都傻了眼。


    【灼哥兒這是……要去打架?】


    【這是霸淩沒錯吧?灼哥兒真是好人!】


    【怎麽又是嚴老大家這個熊孩子啊,成日裏打架,以後估計八成也要長歪!】


    【前麵的,嚴謹點,不用以後,現在就已經長歪了】


    另一邊,姚灼雖然一瘸一拐地,但到底是成年人,步子大些,沒多久就快走到了那群打仗的孩子跟前。


    有眼尖地當即大喊一聲:“大澤!你叔家的瘸腿哥兒來了!”


    嚴大澤剛抬腿踹了地上年歲尚小的小哥兒一腳,聞言打了個激靈,倏地回頭,隻見一根樹枝子嗖地一下,朝他屁股上狠狠一抽,當即把他打得嗷一聲蹦起來!


    “他娘的!”嚴大澤口不擇言地罵出聲,緊接著又挨了一下。


    “嘴巴給我放幹淨點!成日裏正事不會,欺負人的手段倒學了不少!”


    姚灼雖是個哥兒,可常年幹活,手勁大得很,兩下直接把嚴大澤給打得眼淚汪汪。


    可這渾小子平日裏在家被寵得無法無天,也沒少聽自己親爹親娘作踐嚴之默和姚灼的話,竟還敢叫囂。


    “我爹都不打我!你憑什麽打我!”


    “憑你小叔是我夫君,就算是分家了,我教訓你也有理!”姚灼狠狠瞪了嚴大澤一眼,又擎著樹枝抖了抖,那群跟班早就散到幾丈開外了,一個個捂著屁股雙眼驚恐,生怕這樹枝子下一刻就要抽到自己屁股上,豈不要開花了!


    姚灼見狀,便彎腰朝地上那灰頭土臉的小哥兒伸出手,“還能起來嗎?”


    那小哥兒方才被打得臉都要埋進土裏去,這會兒眨巴眨巴眼,才認出幫自己的人是誰。


    他重重吸了吸鼻子,猶豫片刻,握住姚灼的手,借力爬了起來,懷裏僅剩的幾棵野菜也掉了一地。


    一旁嚴大澤在哭爹喊娘的,姚灼全當聽不見,見東西掉了,他蹲下來幫忙,連帶旁邊一些還完好能吃的都撿起來,塞回那小哥兒的懷裏。


    那幾棵野菜算算都不夠炒一盤的,而且要麽太老,要麽發苦。


    姚灼看在心裏,對小哥兒道:“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嚴之默剛欣賞完夫郎教訓熊孩子的英勇,又見他安撫了那小哥兒,且要往回走來,多少猜到了姚灼的意思。


    便提起背簍,迎了上去。


    他低聲道:“這哥兒你識得?”


    原主隻知讀書,很少出門,他搜尋了一番記憶,沒有能對上號的孩子。


    姚灼輕輕點頭,“認識的,他自幼生的瘦小,又是個哥兒,常被人欺負。”


    他看向嚴之默道:“夫君,我想分些吃的給這孩子,他們家……不太好過。”


    嚴之默支持道:“你想分什麽,直接拿就是,他家幾口人?”


    “隻他和小爹兩口人。”姚灼解釋完,低頭看向背簍。


    他欣慰夫君願意理解自己,便拿了後山采來的菌子、野果和毛栗子,一樣拿了一些過去。


    “這些是我們方才去山上時采的,拿回去吃,”


    小哥兒有一副倔強的眼神,聞言攥緊了拳頭。


    “我……算我們家借你的,我會還的!”


    幾個野果毛栗子,有什麽算得上借的?姚灼眉頭鎖著,嘴唇翕動幾下,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你……你小爹近來身體還好嗎?”


    可那小哥兒卻什麽也不肯說了,隻是用打滿補丁,短了半截的衣袖擦了擦眼睛,抱著懷裏的東西,拖著被打得不太利索的腿,很快就跑沒影了。


    姚灼在原地立了半晌,發了會兒呆。


    嚴之默循著那小哥兒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轉而扶住姚灼的手臂,順手撿起了那根樹枝拿在手裏。


    “那孩子的小爹是村子裏哪家人?”


    姚灼垂下眸子,“村裏都叫越哥兒的,姓薑,夫君可有印象?”


    他淡淡苦笑,“說起來,從前這村子裏,我倆關係最好。”


    什麽事加了個從前,便說明中間夾雜了叢生的變故,勢必早已物是人非,多有遺憾。


    這段故事,知曉劇情的嚴之默也並不清楚,大約因為姚灼隻是故事中的一個配角,他人生中的過客,更加沒什麽值得著墨的必要。


    回去的路上,姚灼簡單講了他和越哥兒的故事。


    越哥兒叫薑越,和姚灼年歲相仿,兩人自幼相識,關係親近。


    然而總角之誼,也沒敵過人言可畏。


    當年姚灼被誣害了姚清,他們在村長和全村人的見證下對峙,全村沒有一個人肯為姚灼說話。


    那時薑越剛十五成年,早早結親,許的是同村獵戶趙二。


    因為姚灼知曉那日趙二也上了山,自己記憶中還瞥見了對方的身影,便寄希望於趙二能給自己作證,可趙二卻矢口否認。


    姚灼轉而求薑越,求這位發小勸勸他的夫君說句公道話,可薑越最後卻狠狠心,甩開了姚灼的手。


    “那時我隻覺得天都塌了,我不知道為什麽,竟然連越哥兒都不肯幫我。直到後來趙二的老娘都被趙二失手打死,我才知道趙二不是個好東西,成日裏就知道喝酒、打人。越哥兒是被他打怕了,而且那時他已經懷了身孕,生怕這來之不易的孩子也被趙二打沒,怕一輩子徹底沒盼頭。”


    “後來興許是惡人有惡報,趙二上山打獵遇上猛虎,連副全屍也沒落下,越哥兒生下遺腹子,卻也是個哥兒。家裏唯獨剩下一個老公公,侍候了沒兩年也蹬腿走了。趙家老大是個混不吝的,沒少對越哥兒動手動腳,越哥兒忍不了,便回了娘家。可嫁出去的哥兒哪裏還有家?下麵的弟弟和弟媳婦都刻薄,嫌他是寡夫郎晦氣,還生了個哥兒賠錢貨,添了兩張吃飯的嘴,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忍到孩子勉強長大到會走路,越哥兒還是帶著孩子搬走了,現下住在村西頭的茅草屋裏。"


    “遇到你之前,我的日子雖也不好過,但到底比他們孤兒寡夫強些。何況時間過得久了,我早已不恨他了。時常想去送點吃食柴火,幫他們一把,可越哥兒從不肯見我,也不收我給的東西,後來慢慢的我也就淡了那份心。”


    說到這裏,家門口也在眼前了。


    姚灼吐出一口濁氣,沒有一刻比此刻更加慶幸,有嚴之默陪在自己身邊。


    嚴之默主動幫姚灼卸下背簍,安慰道:“可是阿灼,這件事裏從頭到尾你都沒有錯,恕我直言,錯的是他。隻是你天性良善,即使被人辜負,也願意去理解對方的難處,甚至在對方落難時伸手相助。”


    姚灼看向嚴之默,即使心下也一片清明,但也為嚴之默回護自己的心思而感動。


    “我知曉,隻是一想到越哥兒,就會想到年少時候的事情。”姚灼有些悵惘,“其實今日見到越哥兒的孩子,我想的是,我已熬到柳暗花明的這一天了,遇到了夫君你,日後不愁日子過不好,但越哥兒卻在那個泥潭裏,再也不出來了。”


    嚴之默拽著人到院子裏坐下,打了一盆水,兩人一起洗手。


    背簍裏的東西,回頭再收拾也無妨。


    “那越哥兒現在靠什麽生活?”


    姚灼的手在水裏,任由嚴之默幫自己洗去泥汙,兩人的手指攪在一起,水波蕩漾的,再親密不過了。


    “越哥兒針線活很好,幫人縫補漿洗,勉強糊口。”


    嚴之默聽著姚灼的語氣,猜測道:“其實你還是想幫越哥兒一把的,對吧?”


    姚灼被看穿了心思,片刻之後,點點頭,“若有法子,自然是想的。”


    嚴之默歎口氣,“法子總是有的,我是怕你到最後,以德報怨。”


    這話文縐縐的,姚灼一時沒完全聽懂,仔細品了一下,他知道嚴之默是為自己好。


    “我明白的夫君,眼下還是先過好我們自己的日子,咱們還要攢錢給您看病買藥呢。”


    姚灼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嚴之默抬手輕輕掐了一把夫郎的臉蛋,“傻哥兒,你怎麽不惦記攢錢去看看自己的腿傷,還有這臉上的疤痕,定也有辦法治的。”


    姚灼捂住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這都是多少年的舊傷了,且不說難治好,就算治了又如何,白費錢罷了。”


    這話題不是第一次提了,每次姚灼都以嚴之默為先。


    對此,嚴之默也隻好不再多說什麽,但默默把這兩件事都記掛在心裏。


    洗完手,嚴之默決定去灶房給被勾起了傷心事的姚灼,做點好吃的補補。


    而姚灼則先去看了看他的那窩小雞,把雞喂了後,回到院子裏先把舊床單裏的果子攤開,尋地方開始曬。


    兩人都不知道,與此同時的嚴老大家正一片混亂。


    “你個慫包縮卵!我嫁給你管什麽用?你兒子的屁股都被人打開花了!老二一家一個病秧子,一個瘸腿子!都能騎到我們頭上來撒尿了!”


    嚴老大被劉春花指著鼻子罵,也氣得把手裏榔頭一摔,梗著脖子道:“你個瘋婆娘!要不是你成日裏把大澤慣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至於成日去招惹些禍事!”


    “我慣兒子?嚴老大你說這話你有沒有心!大澤是不是你們嚴家的兒子?是不是我給你們嚴家生的大胖小子!不然你們嚴家還能指望誰?啊?指望老二娶得那個醜哥兒嗎?!我不管,你給我去找老二評理去!”


    媳婦扯著嗓子喊,兒子扯著嗓子哭,至於閨女早就躲到後院喂雞了,吵得嚴老大腦瓜子嗡嗡響。


    最後實在忍不了,嚴老大一跺腳,一把將嚴大澤扯過來,瞪眼問道:“你倒是說!那灼哥兒為什麽打你!”


    嚴大澤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我哪裏知道,我就是……我就是在路邊挖野菜,看到幾棵嫩的,誰成想被越哥兒家的哥兒搶了!我便要他給我,他不肯!偏巧這時候灼哥兒就來了,二話不說就打我!可疼可疼了!”


    嚴老大才不信這套說辭。


    “你哪時候出去耍,還曉得幫家裏挖野菜了!”


    說話間,嚴大澤的衣服裏還掉出一枚黃色的小果子,劉春花眼疾手快地撿了,拿起來端詳,“這是什麽果子,竟沒見過,大澤,這也是從老二他們家上山采的東西裏掉的?”


    嚴大澤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嚴老大不耐煩道:“不就是一個破果子!山上多的是!”


    劉春花淬他一口,“你懂什麽!我忘了先前老二家去了趟鎮上,回來買了一大堆東西,還富裕地給人分冰糖呢!若隻有從咱家搶去的那點,哪敢這麽花?豈不是日子不要過了!我想著,老二到底讀了兩年酸文章,肚裏有點墨水,怕不是,他們有了什麽賺錢的營生?”


    劉春花當即掐了一把嚴老大胳膊,推人一把道:“你快借著你兒被打的由頭去老屋一趟,打聽打聽他們如今在忙什麽!”


    第18章


    遠離村中喧擾的嚴之默家,正升起嫋嫋炊煙。


    昨日買的豬肚,在井水裏湃了一夜,做之前還需要好好清洗。


    嚴之默把豬肚放進木盆中,倒入新的井水,用半個葫蘆做的瓢舀起水衝洗,直到上麵那層黃色的黏液消除。


    如此還隻是個開始,先前從嚴老大家分的東西裏,還有一小壇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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