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霜桐接起太史箏的話,“霜橋,這是二郎君的夫人,二少夫人太史箏。”


    前一秒鄒霜橋還在打量太史箏,後一秒就裝出那副楚楚之態與其問安。


    “霜橋,給二少夫人請安。”


    當是在鄒家練出的“好姿態”。


    箏聞言瞪大了眼睛看向麵前的人。這人誰?鄒家妹妹?那豈不是上回快雪宴,鄒霜桐提到過要給崔植筠相看的人?她怎麽會在這兒!她為什麽會在這兒?


    箏的腦袋嗡嗡響,她不知這又是誰打的新算盤。


    本以為上回那事能不了了之,沒想到,他們竟然給自己來了個出其不意。


    鄒霜桐見太史箏不說話,兩個眼睛一轉,裝作不經意地與太史箏說:“嘿呦呦,真不知今日是什麽緣分。前腳我們姐倆剛跟筠哥在這兒說過話,筠哥才答應要幫我家小妹閱書判詩,後腳就又碰上了堂嫂你從這麵過來。瞧著堂嫂,您今日是有事?你們兩口子怎麽還不走一塊?”


    鄒霜桐這話說得不懷好意,顛倒黑白的話,她是張口就來。


    可話她隻說三分,餘留下的空白。是鄒霜桐想叫太史箏胡猜亂想,挑撥他們夫妻的手段。但瞧不等太史箏反應,鄒霜桐便拽著鄒霜橋跟太史箏匆忙告別,“天色晚了,我還要領著小妹去老太太那拜見,就不跟堂嫂閑聊。咱們啊,以後有的是時間見麵。堂嫂,我們告辭。”


    “不是,你——”


    鄒霜桐走了,餘剩下太史箏在夜色中淩亂。鄒霜桐沒說明白的話,開始無端縈繞在腦海……她這話什麽意思?以後有時間見麵又是何用意?


    怎麽出門一日的時間,自家的後院就起火了?


    -


    那頭鄒氏姐妹抬腳遠走,在太史箏看不見的小路停住。鄒霜橋立刻低聲偷笑,“長姐,我瞧著這太史箏,除去有個好家世,也沒什麽厲害。我說長姐你怎麽就那麽怕她?”


    鄒霜桐瞥了她這妹妹一眼,掉以輕心可不是好事,“怕?你懂什麽?她現在是看上去天真爛漫,無辜無害。可她若是動起心眼來,卻是壞著呢。畢竟,你長姐我原來就——”


    上過她的當。


    鄒霜桐的話憋在心裏沒說出口,她絕不許自己在自家小妹麵前丟人。鄒霜橋卻好奇,“原來就什麽啊?難不成她算計過長姐?”


    “怎麽可能?長姐從前在鄒家可曾輸過誰?”鄒霜桐矢口否認,她轉而告誡起自家小妹,“總之,你見到這太史箏,需得多多注意。且不可信她說的話,更不可能因小失大。”


    鄒霜橋不明白,可她還是點頭應下。


    挽起長姐的手臂,與之慢慢行路,鄒霜橋又言:“長姐,我聽說那二郎君與太史箏不過是媒妁之言,瞧著方才二郎君那清冷模樣,應是不會喜歡太史箏這般的女子。長姐放心,我一定努力,留在長姐身邊的。”


    “不會叫長姐失望。”


    鄒霜桐行過枯草叢,眯起雙眼沒再作答。


    彼時,姐妹倆雙雙笑起,可暗藏在其中的心思各異,卻波濤洶湧。直到二人行出花園,轉眸有人喚了聲:“霜桐,霜橋小姨?你們怎麽在這兒?”


    鄒霜桐的笑容瞬間凝滯,鄒霜橋卻回眸一笑嬌嬌念了聲:“姐夫~”


    -


    太史箏被這姐妹倆弄得憋屈。


    一路悶頭穿去遊廊,歸到銀竹雅堂外的小徑。直至撞上將要登階進院的崔植筠,箏才停住腳步,抬頭狠狠盯著身前那為她垂落的目光。崔植筠瞧見來人,頓時變換模樣,先溫柔喚了聲:“小箏。”


    箏卻掐腰質問起他來,“崔二郎,你方才見過鄒家小妹了?”


    “你怎麽知道?”


    崔植筠不明所以,如實作答。哪知,箏聞言哼了一聲便揚長而去。


    這是怎的?


    崔植筠有些發懵,可他還是下意識舉步追去。


    來到院中,箏一屁股坐在廊下,氣鼓鼓看著身後跨進院中的人。她那燈火映照下的側臉,在崔植筠眼中可愛異常。崔植筠走到太史箏麵前,試探了句:“夫人這是……生氣了?”


    箏沒有回答,她隻一味盯著崔植筠看。看到最後,便悻悻問了句:“怎麽樣崔二郎?見到鄒家小妹覺得如何?喜歡嗎?”


    “這和喜歡有何關係?”崔植筠無解。


    箏帶著醋意追問:“不喜歡?那你幹什麽要答應幫人家閱書判詩?你跟她很熟嗎?”


    “我何時答應要幫她?再說我與她無親無故,又為何要幫她?”崔植筠仍舊迷茫。


    箏被眼前這個呆子氣得伸手去推了推他厚實的胸膛,“沒有答應?崔二郎,你少騙我。人家植鬆媳婦都親口與我說了,你第一次見人家,就答應幫人家了!崔植筠,你個笨蛋!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家小妹來咱家是做什麽的!”


    崔植筠隱約猜到幾分不對味。


    可她瞧著眼前人著急的樣子,竟不覺裝起無知般搖搖頭。


    箏見狀大呼:“她是三姑奶奶她們弄來給你相看的!”


    “相看?相看什麽?”崔植筠繼續裝傻。他就眼睜睜瞧著自家媳婦的醋意快溢出頭頂,“相…相……相看媳婦啊,還能相看什麽……”


    崔植筠猛被眼前人的語氣逗笑。


    箏瞧他那樣更加委屈,“崔植筠,我都氣成這樣了,你竟還取笑我——”


    崔植筠見好就收。


    他撫袍來到箏身旁坐下,“小箏,我若與你說,她確實有求於我,可我也明確地拒絕了她。而且我還與她說,我家夫人也會閱書判詩,有事可以找你,不必尋我。你是信我,還是信她?”


    崔植筠還是那樣不急不躁。


    他平緩的話語,就像是一陣溫柔的風,將太史箏的不安撫平。箏冷靜下來,轉眸看著身邊人,想也沒想地選了他,“我自然是信你。”


    崔植筠會心笑起,“那夫人還在擔憂什麽?”


    一語道破,


    好似真的沒有什麽擔憂……


    箏的憤怒,或許不為其他,隻為崔植筠的一個態度。也幸好崔植筠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


    “是我被氣昏頭了。”箏怯怯地答。


    崔植筠正身坐在廊下,身子筆直,他坦誠地說出了這樣的話:“小箏,無論我們是以怎樣的方式相識,並且結合在一起。我都能肯定的告訴你,我不會納妾。以及假如……假如有天我們出現分歧,走向相背的陌路,我也會選擇放過你。而不是互相糾纏不休。我希望我們都好。”


    母親痛苦的一生,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崔植筠不是說陶鳳琴不好,相反她是個很好的人。母親也同樣不壞。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卻在父親之間糾纏了半輩子,以至於最後每個人都被拉扯的不成樣子。而在怨懟橫生之後,也再無情份可言。


    崔植筠總覺何必呢?


    可箏卻說:“崔二郎,你信不信我們絕不會走向你說的那天?”


    箏從崔植筠的話中聽到了無奈,她想要去握崔植筠的手。然在經曆過許多種種,認識到箏的良善與純粹後,崔植筠已不再對她感到排斥,他便自覺地伸出了手。


    當初那登徒二字,算是崔植筠對太史箏最大的誤解。


    “我信。”


    崔植筠選擇與之十指交叉,兩個溫暖的掌心,相對在寒冷的冬夜裏。


    箏發笑,“這麽篤定?”


    崔植筠回了眸,想起了那樣一個晚上,想起了這輩子第一次有人跟他說那樣的話。


    “因為是你說,要做我一輩子的好友。”


    箏點點頭,“記得還挺清楚,我還以為你早忘了。”


    崔植筠沒再接茬。他不會說甜言蜜語,隻會傻傻地看著她。亦或是相問她今天去了哪?吃了啥……可顯然這些話,根本不適合現在的氣氛。他便沒有出聲。


    箏嗬出陣陣哈氣,落在眼前,她到先開了口:“二郎,我今日與大嫂她們去看了鋪麵。”


    崔植筠抬起頭,“你決定好了?”


    箏點了頭,“嗯,我真的想幫幫寶念嫂子。她其實也不想讓日子過成那個樣。你說,這事我若是沒碰見就算了。這眼睜睜看見,就是與我有緣,與咱們有緣。我出力相幫,也不損失什麽。”


    “你覺得呢?”


    “我但憑……”崔植筠話沒說完。


    箏就接了腔,“但憑夫人做主是吧?崔二郎,你能不能有點脾氣?這些話我都聽膩了!你家媳婦在外頭拋頭露麵,你就一點不反對?這若是擱在別家,男人還不得鬧翻天?”


    崔植筠惑然,“你是叫我也鬧翻天?”


    箏噘噘嘴,


    扭過頭去,不做搭理。


    “小箏,不說別的。開店這事,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崔植筠伸手搖搖她的手臂,箏鬆下肩來,“還真有……就是婆婆那裏,若是知道我在外頭開店做生意,會不會……罵我?”


    崔植筠不用思量,隻道了聲:“會。”


    “啊?那可怎麽辦?”箏有些喪氣。


    崔植筠卻寬解說:“既是你已想好,你便去做。眾生平等,從也不該說身為女人就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況且你做的事也很有意義。至於母親那邊,你不必擔憂,你且記住萬事有我。”


    許多細節,崔植筠不多過問,太史箏想說就說。


    崔植筠隻要知道太史箏從始至終辦這件事,都是揣著一顆赤誠的心便好。至於其他,他也該有作為男人的擔當。喻悅蘭是他的母親,緣何要讓太史箏替他去承擔太多。


    崔植筠覺得沒有那樣的道理。


    與身邊人說破心間事,太史箏舒暢良多。她悠然靠去崔植筠肩頭,望著漸晚的月光,耷拉下沉重的眼皮。


    奔波一日,她有些困了。


    雜亂的思緒紛紛飛散而去。十幾年的漂泊不定,太史箏終於在崔植筠身邊找到夢鄉,崔植筠沒去回眸看,他隻淡淡地望向院中空蕩,與身邊人說:“我明日無課,小箏你……”


    淺淺的鼾聲攪亂崔植筠的心緒,箏睡著了。


    他想要開口說的話,也就此沉寂。無言起身小心將人橫抱入懷,崔植筠默默推起房門向屋內走去。


    他想有什麽話,明日再說也不遲……


    第76章 微雨


    次日微雨,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


    太史箏迷迷糊糊從榻上睜開眼,驚奇地發現自己正枕著崔植筠起伏的胸膛。


    她已記不得昨晚自己是怎麽到了床榻,更不曉得自己又如何換了寢衣?可隻要身邊躺著的人是崔植筠, 還有何什麽好去追究?箏隻仰起頭望了一眼崔植筠那白淨分明的下頜, 心滿意足地伸手將人抱住。


    恨不得將整個身子都埋進他的懷裏。


    可崔植筠睡著睡著,卻忽然感覺空氣稀薄。隻覺身上被人箍緊, 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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