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歸先是笑著應了一聲又道:「臣婦觀察著喬才人聽聞高太醫的話也極其震驚,神色卻並無惶懼,儼然她也沒想到竹板上竟會塗抹那種要命的詭毒,更不說那劉氏隻憑喬才人空口許下的財利竟敢行此毒計著實荒唐,還有那種詭毒,也不是喬才人可以知聞,且能夠堂而皇之的帶進禁苑內廷了。」


    「還有那劉氏的作派,我瞅著她倒像是受令於東廠,總歸不是普通宮人。」王太後稍稍眯起眼角,微微斂了眉鋒:「她必定是聽令於惠妃,這樣一梳理,惠妃多半就和東廠的宦屬有所勾結,我這些年不愛操心這等閑事,但想來蘭庭和你應當會有線索。」


    春歸自然也不會瞞著王太後:「安陸侯府和東廠理刑百戶曹安足一直便有勾結。」


    「曹安足。」王太後冷哂:「先帝時他聽從於當時司禮監秉筆太監,給那寇振賢做兒子,寇振賢和彭氏申氏相勾結,本應不得善終,但他還算有些運數,沒等到趙太師斬妖除魔的計劃就一病死了,他那麽多兒子中曹安足並不顯眼,所以又讓他躲過了後來那場清算,這東西也是老了老了野心仍然不死,直到如今還望著再振東廠閹宦當權,走的也是寇振賢的老路,指望今上也能像代宗、光宗一樣色令智昏。」


    太後說到這稍稍一頓,才問春歸:「小顧心裏怕也覺得詫異吧,為何我一眼看出劉氏是作偽供,剛才卻沒再追究,由得喬氏替惠妃頂罪。」


    「娘娘之所以如此決斷,應當是為周全考慮。」春歸依稀明白太後的顧慮。


    「這件事牽涉到儲位之爭,無法攤開明麵察究,且皇上的脾性,縱然疼惜太孫,對其餘的骨肉也難以做到狠絕,這類事體不應由我追究,該不該追察應當令誰追察,全憑皇上的主張,我不能逼迫皇上決斷,且咱們牽涉太深,難免會讓皇上對六郎生疑。」


    「是。」春歸對王太後的深謀遠慮心悅誠服,但她想想還是問道:「那喬才人……是否還有生機?」


    「小顧是覺得她罪不及死?」


    「罪不及死是一層,再者臣婦今日看喬才人支支吾吾,仿佛這件事背後另有隱情,她甚至先盯著臣婦看了一陣才改口,承認是向壽康宮進了讒言,喬才人與惠妃從前並無來往,不能夠也是為惠妃驅使,若留喬


    才人活口,或許日後臣婦才有機會察明隱於暗處對臣婦心懷惡意的人。」


    王太後頷首:「終歸是陰謀未遂,皇上又一貫寬仁,我若是為喬氏求情倒能保她性命,不過無論她是受人唆使還是受人引導利用,倘若她自己沒有那等歪心思,豈會起意謗害明兒?周王府是容不下她這麽個居心不正的妾室了,就以罪論罪,革除她才人的品位遣歸本家也罷。」


    這就相當於休棄了。


    春歸併不以為喬家會因蒙羞便處死大歸的女兒,喬父當年任由女兒的艷名傳揚得滿京城的登徒子都在熱議垂涎,足證渾然不在意虛名兒隻看重實利,喬氏為皇室棄婦,雖說不大可能改嫁,但正因如此讓喬氏暴斃太過惹眼,倘若因此引生閑言碎語導致有損皇族聲譽,喬父反而可能獲罪,對喬家而言息事寧人方才更加有利。


    在告辭之前,春歸沒忍住她心裏隱約的好奇,且今日太後也主動提起了奪儲之爭,便不無猶豫地問了出來:「臣婦情知娘娘而今並不願涉及朝堂政務,娘娘對於周王殿下的抱負,當真不存異議?」


    王太後嘆了一聲氣,倒是極其願意和春歸交心:「我這大半生被困在宮城裏,為了活得不那麽屈辱,也可謂耗盡了心機和人勾心鬥角爭強較狠,而今成了太後,終於可以安享自在,確然不願再像從前一樣勞苦,六郎雖是在我身邊長大,我的確也不願他卷進儲位之爭,但孩子大了,他有自己的抱負和誌向,我也不能強迫他按我希望那般,為圖自保一生遊手好閑毫無作為。


    太孫也的確不成器,皇上安排了多少博學大儒從小就教授他明君之道,他卻偏要聽信那些奸教邪說,如今心性是越發的乖戾狠辣,這樣下去六郎就算一心閑散,日後也保不住平安,怕是連囚禁高牆行屍走肉的『幸運』都沒有,不奮起力爭,就是束手待死。


    這就是生於皇室的艱險之處,有的時候不是謙退就能保全,皇上最擔心的就是子孫們骨肉相殘,可皇上直至而今還沒清醒,除非痛下決心另立賢良,否則秦姓子孫必定逃不過闔牆殘殺。有一件事,因著小顧最近未曾與蘭庭會麵,怕還不知情,子虛庵中太孫竟向太子妃聲稱,慈慶宮的一場險變他是有意『大義滅親』,利用揭露太子妃的罪行偽作痛改前非,他如今是立誌要為『幹坤獨斷』的君主,告誡太子妃休想再當他作傀儡擺布,可在太孫看來,真正想要擺布他的人豈止太子妃與高瓊?他痛恨的是皇上,抗拒的是即便日後登極,還必須『受製』於皇上留給他的忠臣賢良,一個將為所欲為視同抱負當作宏圖的君主是社稷之禍,代宗、光宗如此,太孫也是如此,這樣的君主之下,勢必是魍魎橫行奸邪當道,君權越是統一,劫禍越是深重。」


    春歸雖說也猜到太孫「大義滅親」的背後必存貓膩,聽王太後這番話仍然免不了心驚:「娘娘是聽周王殿下報訊?」


    「他還不敢在子虛庵安插耳目


    ,這事的揭曝還有幾分曲折,這時我不和小顧細說,你回太師府後自然也會聽蘭庭告知來龍去脈,我之所以得知此事,倒是因為皇上,是皇上親口告訴,如今皇上對太孫失望之餘,更覺痛心的是故太子唯一的骨血,費了他這祖父不少心血栽培的皇長孫,竟然如此不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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