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無度的溺愛,實在不是蜜糖而為砒/霜,要不是江家大太太確然是寶姑娘的親娘,老太太也確然是寶姑娘如假包換的嫡親姑婆,春歸都要懷疑這兩位是不是有意捧殺這丫頭,故意縱養得她如此的愚狂無知了。


    而江寶見她這回訴求完全沒有得到允準,竟然白吃了幾句斥責沒占得丁點便宜,可怎麽忍得住那滿心的怒火,竟一把搡開了摟著她安慰的姑婆,拉著大太太就往外走:「我以後再也不來姑婆家了,姑婆不為我出氣,我日後自己去求姑母和十哥,我定要讓趙樨時和顧氏生不如死!」


    老太太攔不住她的心肝肉,到底是把春歸和樨時怒瞪了兩眼嗬斥了幾句,舉手揮退了孫女孫媳,捂著胸口歪在炕床上,竟是紅了眼眶:「寶丫頭自從娘胎裏出來,何曾受過這樣的氣!她可是我安陸侯府的嫡長孫女,把皇上都能稱一聲姑父的金枝玉葉,顧氏算什麽東西,竟然也敢斥責侮辱!偏偏庭哥兒還護著這麽個無德奸刁的女人,受她唆使目無尊上,老頭子還把整座軒翥堂交在他的手中,這是要把祖宗的家業都敗光了麽。」


    蘇嬤嬤也是一臉的痛心,活像連她的心肝肚腸也被潑了一盆熱油,那原本就很有些刻薄愁苦的麵容有如再刷了層煤灰,但她的眼圈沒有紅濕,幹辣辣的往外直噴火苗:「寶姑娘的氣辱,六太太遲早會加倍奉還給顧氏的,六太太是什麽人,一旦決定行


    動,就不會給顧氏留下分寸活路,隻是大姑娘……」蘇嬤嬤冷笑兩聲:「楊氏看來也隻是表麵溫厚,私底下不知教了大姑娘多少陰詭心機,如今眼瞅著她的婚事落定,且一心以為有了大哥兒和顧氏撐腰,就敢對老太太忤逆不孝了,也多得大姑娘未來夫家梅府,說來是學士府邸,根底卻寒酸不堪,不至於成為娘娘和殿下的阻礙,不過老太太經過這回,總算能看清趙門這些人心了!待殿下日後榮登大寶,可別因為大姑娘到底是二老爺的血脈,就又心慈手軟,反而照恤大姑娘及梅家。」


    「隻是樨姐兒日後若過得艱難……」


    「老太太,大姑娘可不會和老太太及侯爺同心,雖與老太太是血緣至親,但寶姑娘何等可憐?寶姑娘這一場氣,還不知多久才能消散,要若老太太還隻顧著偏坦大姑娘,寶姑娘豈不更加傷心,老太太就能忍心讓寶姑娘難過麽?」


    「你說得是。」老太太長嘆一聲:「樨姐兒也的確沒良心,我白疼她一場不說,更加辜負子她的舅祖父為了她的婚事姻緣一番操忙,她不知恩圖報,反助著顧氏的氣焰欺辱寶兒,日後論是多少悽苦,也該她咎由自取,我這當祖母的,看在老二的情麵上,不冷眼看她衣食無著、飢病交加,就算仁至義盡了。」


    把個單留在這兒的渠出聽得白眼接白眼冷笑復冷笑,也自是把今日的聽聞一字不漏的轉述給了春歸,到這時方才忍不住大抒己見:「而今終於是可以確定了,趙蘭庭的這位祖母連帶著那僕婢蘇氏,自來就沒有把大奶奶你看作太師府的長孫媳,從前多少遷就,目的無非是為著籠絡利用,而今見你不吃這套,且那龔氏又儼然有了辦法剷除大奶奶,獠牙就忍不住露出來,倒也難怪了,大姑娘總歸是二老爺的親閨女吧,在老太太眼中,都沒江寶一根頭髮絲要緊,更何況大奶奶和她非親非故。」


    春歸卻不在意老太太對自己的好惡,甚至很不滿意渠出的稟報:「除了這些話,老太太和江家大太太就沒說別的了?」


    「沒別的,隻有這些廢話。」渠出嗤笑道:「大話連篇,好像圖個口頭痛快就真能傷敵無形了,我從前看著那蘇氏還算有幾分機謀,今日開了眼界,才知道她竟也如此愚狂,那江寶算什麽金枝玉葉,重話都挨不得一句了?惠妃入宮靠的還是沈皇後舉薦,連沈家這門名正言順的外戚都不敢輕慢著太師府呢,安陸侯府算什麽了不得的權勛豪貴,江寶還沒挨夠冷眼麽?安陸侯搖著尾巴上趕著要把孫女嫁去英國公府和魏國公府,人家連搭理都不帶搭理的,有這樣的金枝玉葉?真是自以為是得無邊無際了。」


    春歸一點也不關心安陸侯府一應女眷多麽愚狂無知,她想要弄清楚的事唯有一件。


    於是這日公然讓梅妒去喊了簡保家的來,這媳婦如今可謂三夫人手下的得力幹將,已經是靠實了庭大奶奶這棵大樹,聽喚,立即便放下手頭事務恭恭敬敬來了斥園,春歸都不待她膝蓋往下


    略屈,便免禮賜座,這讓簡保家的受寵若驚,隻挨著繡墩一點邊沿坐下,越發打定主意知無不言。


    「今日喊媽媽過來,就是要問問媽媽對安陸侯府的六太太可曾熟識?」


    簡保家的忙答道:「江六太太從前名喚和惠,原本是大夫人院裏的婢女,與和柔姐妹兩個一樣,都不是太師府的家生子,六太太從前兒甚得大夫人的信任,在和字稱謂的婢女中,與和淑可謂大夫人的左膀右臂了,隻沒料到的是和淑本是家生子,結果竟被萬貴妃買通害主,倒是幾個外頭買的婢女更加忠心,和柔姐姐和婉殉主,和惠又自願替大夫人捧靈,以孝女的名義送葬,不然也沒有這等的幸運了。」


    「這樣說來,婆母待和惠是極其器重的了。」春歸若有所思。


    「大夫人在世時的確很是器重和惠,說來和惠的性情也最寬厚不過,那時候內宅中饋乃大夫人執掌,和惠在太師府裏也是頂有體麵的下人了,但一直遵奉大夫人的教令,哪怕是對待府裏最粗賤的婆子丫鬟,和惠都從來不曾頤指氣使,奴婢記得一件事兒,那一年陝西大旱,不少災民湧來京城,太師府資助佛寺施粥,這件事大夫人交給了和惠協理,哪曾想府裏一個婆子卻起了貪心,被察出來吞占善米私下轉賣,老太爺下令重懲,要把那婆子發賣,大夫人心中不忍,但雖經大夫人求情,老太爺仍然不肯寬諒罪仆,和惠於是想了法子,喚了個和她相熟的牙婆來,又給了私己錢貼補,那婆子雖被發賣到底也不曾受苦,還算賣去了戶殷實的人家,做著洗衣灑掃的活計,免了苦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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