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老師看出敝人淡薄名利。」


    「分明就是閔公眼光獨到,情知閣下雖有滿腹經綸,卻無洞諳人事之能。」


    尹寄餘立時上當,揪著鬍鬚抗議:「當我真誤會了逕勿你?你和曉低,雖論不上青梅竹馬,大爺也是看著曉低長大,真要是有那心思,也等不到這時候,無非就是我看你今日古古怪怪,打算著激怒激怒,讓你著急上火,才肯把真話說出來罷了。」


    他是認真好奇,不知何人何事,才讓趙大爺這樣怪異。


    卻又立時反應過來,沒能激怒蘭庭趁機套話不說,反而自己露了真話。


    尹寄餘無奈,泄了勁頭,悻悻然坐回椅子,喝一口茶:「大爺也莫黑著張臉,我雖浮誇些,又沒有當真把茶水噴你一身,知道大爺有潔癖,真要濺了點唾沫星子在大爺身上,在下那點可憐的薪資,就怕得被剋扣光了。」


    見這仁兄十句話不離薪水,蘭庭失笑,自也不會再和尹寄餘糾纏,他想了一想,認為自己有事相求在先,也不應隱瞞緣由,再者那緣由又確然沒什麽難以啟齒:「是因內子,幫了我一個忙,我想著應當答謝,又不想讓她先就察覺,我也留意見阿曉與內子雖說相識不久,卻似乎十分投契,猜測她們之間應當有相同的喜好,所以才來請教仁兄。」既把毒舌收了起來,稱謂也從閣下改為了仁兄。


    趙大爺的古怪竟然是因為女子?而且還是為了他那位盲婚啞嫁的新婦?


    尹寄餘大覺興奮——說什麽來著,就看那大奶奶是個厲害人物,今後和大爺有得一拚,這才多久,就能讓大爺魂不守舍、時時記掛了?


    他就更不想幫手了,能見蘭庭大爺出糗,這可是百年難遇的樂事。


    卻偏故作神秘,壓低聲量:「曉低的喜好,不是我不說,就怕說了,逕勿你也沒法子滿足大奶奶,還得立即推翻她們之間有共同喜好的說法了。」


    這下子換作蘭庭好奇了,便是因為尹寄餘端著三緘其口的造作,他也不惱,很善解人意:「減薪的話就當我沒說過。」


    「我也從沒把這話當過真。」


    「罷,仁兄隨同家父前來汾州,任勞任怨廢心廢力,應當加薪。」


    尹寄餘喜笑顏開:「曉低喜好的是美男子呀,而且多多益善!」


    眼看著蘭庭的一臉熱忱瞬間轉為冰冷,尹寄餘隻覺今日不要太愉快,大笑得連茶水都喝不下去,卻還沒忘衝著蘭庭的背影喊著:「逕勿,可別忘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蘭庭頭也不回:「仁兄也別忘了,空口無憑立字為據。」


    ——


    答謝之物一時不能定奪,但答應在先的事蘭庭卻沒忘記,並不到傍晚,他便再回了一趟內宅,把王平安和王三的話一五一十的複述,春歸聽後有半刻不語,她分明是深思的模樣,蘭庭所以也不多話,把一盞茶慢慢的品呷,一會去看屋子裏的花幾上,放著一個仿舊大腹的青銅罍,裏頭參差插著形態各異的一篷植葉,並沒有鮮花點綴,古樸的器物襯著蓬勃的碧草,卻別有一番生機意味。


    一會兒又去看雕花窗外,傍著廊廡而立的一株椿樹,縱是那柯葉纖細,也能遮起數尺蔭涼。


    府衙是公邸,從不屬於一人一姓的家園,就好像蘭庭和春歸雖說現在在此暫居,不久後必將離開,他們不會知道過去有什麽人住過這裏,也不會知道將來還會有什麽人居住,所以他們本無必要把這短暫居留的院舍用心布置,但蘭庭卻依然發現了,相比起他剛住進來的時候,院舍的陳置還是有了細微的更改,不失情趣的布置,隻像是不經意散示在邊角,當靜下心來的時候,目光會注留的地方。


    這讓蘭庭忽而有些期待不久之後回到北平,回到家中,他期待今後的生活也會發生不經意的改變,多一個人,也多一分情趣。


    春歸卻在這時終於理清了思緒:「雖說據王家兄弟二人所言,珍姨娘等人的計劃似乎就是慫恿他們家包礦了,但我實在難以置信,那幕後真兇不惜安排死士潛入王家,僅僅就是為了圖財。」


    蘭庭見她有些慎慮的模樣,鼓勵道:「輝輝心中想法,不妨直言。」


    「昨日也聽逕勿解釋過,有能力蓄養死士的門戶,唯有王公豪貴,雖說我也見過有些勛貴人家,空有名頭實則落魄,但要是真落魄了,以至於要去圖奪商賈的錢財產業,先不說還有沒有死士願意為其效忠,就論失勢的勛貴,哪裏還能控製官府,把開礦的資格指派給王家,然後私吞下那大筆的賄金,日後還能源源不斷盤剝營利?」


    春歸也算點出了矛盾之處,落魄的勛貴,沒有能力私吞巨財,可要是勢大的豪貴,必不缺錢財,又哪裏至於如此楚心積慮算計王家一介商賈。


    蘭庭頷首,由衷稱許:「王翁及王平安這樣深諳世情的商人,都沒有意識到矛盾之處,輝輝還能想到,已然是不簡單了。」他想了一想,還是決定透露幾分:「事實上王公豪貴,雖有蓄養死士的能力,若非有了圖謀的心思,也不會著力蓄養死士,這幕後真兇,應當不是特別針對王家,也就是說他有可能在不少富賈門中,都潛配了死士,此人的圖謀必不簡單。」


    果然!!!


    春歸不由心驚肉跳——白氏的魂靈,可是被那個勞什子玉陽真君引來的,而且「勞什子」還一再強調,唯有幫助白氏徹察死因,才可能免除生靈塗炭、人間浩劫,這起案子就絕對不會簡單,珍姨娘、凝思不會是真兇的唯一死士,甚至可能僅僅隻是千百之一,那真兇可不是有巨大的圖謀?蘭庭沒有明說,春歸也在思量,應當是與奪儲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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