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撇嘴,心裏流著辛酸淚,卻又聽一句:「內子還有主意,說是那顧大姑娘,可與蘭庭婚配,寄餘以為如何?」


    尹寄餘幹笑道:「這可是老爺的家事,在下哪敢多嘴。」


    他要是多嘴,還不被蘭庭給算計死,做不得做不得,堅決做不得,寧願得罪十回趙老爺,也不敢得罪半回趙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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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有緣無份


    李氏心事忡忡地往清遠裏飄,穿過了無數人的身體,偏到門外,她又躊躇起來:趙老爺家雖是高門,卻不知那趙公子品性如何,總之看趙老爺言行,可不怎麽靠譜,這要是上樑不正下樑歪,那趙公子也算不上良人。


    對了,紀夫人既與沈夫人是舊識,指不定也知道趙公子的情形,這些事既不便和女兒去商量,還是先和紀夫人言語一聲兒,打問一番。


    又飄,到紀夫人門前,看見僕婦徐媽媽正挑簾子出來,李氏忙堆起笑:「媽媽這是去哪裏,夫人這時可有空閑?」


    徐媽媽目不斜視撞了過來。


    李氏直拍額頭,暗道自己真是糊塗了,怎麽忘了現在是個亡魂兒,除了和春歸以外,再無法和其餘的人言談,她唉聲嘆氣剛一轉身,卻聽見屋子裏隱隱有啜泣之聲,一時好奇,就飄進去窺聽。


    卻見啜泣的人,正是紀夫人的兒媳孫寧的妻子簡氏。


    再看紀夫人一臉的慍怒,李氏越發好奇:紀夫人可不是個刁蠻婆母,一貫對待簡氏都甚和氣,今日這是怎麽了?


    「你這番淌眼抹淚,看來是心中不服了。」紀夫人蹙著眉,但語氣還不算冷厲:「杜家的滿嘴,都是些什麽話?顧大姑娘住在咱們家,雖得咱們庇護照應,可顧娘子與她都甚剛強,從不肯白占便宜,月月賃金,一文不差,顧娘子得了重病,顧大姑娘既要侍疾,又沒日沒夜趕作女紅,硬是靠自己的一雙手,為母親請醫延藥,沒有斷過診治,她這樣的心性,往常又知書識禮,我和寧兒心裏都敬佩著,所以,我把她看作世侄女,寧兒也把她當成了妹妹。」


    說到這裏突然又生了氣:「可杜家的,四處惡語傷人,說顧姑娘妨克,說顧姑娘無恥,說顧姑娘和寧兒……杜家的是你陪房,我不好直接處治,這才讓你來,說給你聽,讓你訓誡處罰,你倒擱我這哭哭啼啼起來,你說,我哪裏做得不對,才讓你這樣委屈?」


    「阿母又哪裏有不對呢?都怪兒媳不賢惠,早知阿母和相公都愛憐顧家妹妹,兒媳就該主動些,替相公納了顧家妹妹做二房。」


    「你!」紀夫人大覺頭痛,又覺無力,終究是嘆息一聲:「好好好,我知道你這小性兒,也懂得你這癥結,今兒個,我就給你一句準話,隻要你四十歲前,能為寧兒養下嫡子,別說二房,侍妾都不會有一個,隻你給我記好了,無論是你,還是你屋子裏頭的僕婢,再敢詆辱顧大姑娘,我決不輕饒!」


    李氏飄出時,再紅了眼圈兒,心頭又是感恩,又是悲憤。


    悲憤當然是為簡氏,想不到她竟然會這麽想春歸,感激的也自然是紀夫人,原本和她們母女兩個,非親非故,唯一的交集,是自己父母當年入京時,正巧和紀夫人同行了一段路,後來,紀夫人聽說父親獲罪,家眷流放去了鐵嶺,唯有自己是出嫁女未受牽連,卻因擔驚受怕,生春歸時險遭難產,紀夫人於是遣了人來問候,她的丈夫也備了禮,親自感謝了紀夫人,就這麽淺淺的來往,自己被逼得走投無路時,紀夫人想也沒想便收容了她們母女,直到如今,對春歸依然如此維護。


    隻是為了春歸,紀夫人和簡氏婆媳之間竟起了嫌隙,春歸再留在孫家,還指不定被多少惡語中傷,又難免讓紀夫人母子兩個為難,再也沒有更好的出路了,隻望趙知州能被沈夫人說服,答應為兒子求娶。


    李氏唉聲嘆氣,一路往春歸閨房飄去,想著這件事八字才成了半撇兒,早早說給春歸,要是不成,女兒豈不難過?便想暫瞞一時,她這樣重的心事,偏使得魂魄更輕,蕩蕩離地三尺,直到了屋子外頭,才落下去用腳步走。


    春歸這時間卻不在屋子裏。


    自從目睹母親的亡靈,又能交談,喪母之痛便消減了不少——原以為生死永別再無相見之日,怎能想人寰之外確乃亡靈仍在,雖是陰陽有隔,又還能夠時時相見,這生死的界限似乎就並無那般明顯,倒是從此之後,再也不愁永別一刻。


    可到底在外人看來,孝女仍要在靈柩之前祭奠,春歸額頭上的撞傷雖還有些痛楚,卻真算不上嚴重,故而她也不能一直躲在屋子裏,任由靈堂空空。


    她這時正守著亡母的靈柩,與趕來幫忙的舊鄰居說話。


    那中年婦人是柴生的寡嬸,從前多受春歸一家的照應,正把那闖了禍的侄兒埋怨得抬不起頭來:「我一再叮囑你,就怕你呆笨,壞了大姑娘的計策,你可倒好,又不是讓你負擔多艱難件事兒,就是上前阻攔而已,沒有出門之前,也演練過多少遍,你拍著胸膛指天發誓不出岔子,臨了卻就是你壞了大事,這點子用都沒有,你怎麽對得起顧大姑娘,怎麽對得起你顧叔顧嬸兒。」


    柴生自昨日起就擔驚受怕,掛著兩個烏眼圈兒,腦門上閃著冷汗,他這時根本不敢去看春歸,高高壯壯的後生,縮著肩膀塌了脊樑,沮喪得像那嶽王廟前的秦檜像,隻能囁嚅著一再解釋:「嬸子罵得都對,是我不頂用,明明打算衝上前,不知為何,當時就是不能動彈,一雙腿腳像被繩子捆綁住,眼睛前也是白晃晃一片……」越說越是羞愧,怕是他自己,都覺得這解釋更像胡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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