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是不會下雪的。


    身懷罪孽之人,亦不會流淚。


    無盡的悔恨埋藏於胸腹之間,時間的神明卻不會給任何人機會。


    黑山羊被懷德趕走之後,他就再也沒出現在宅邸裏麵了。


    與其一同消失的還有瑪琳。


    瑪琳不發一言,也離開了宅邸。


    城外的騎士們開始集結,瑪琳和她的騎士團準備履行他們的職責,做好他們該做的事情,然後回王城與阿麗莎度過新年。


    城裏也有少數居民逃離了基克城,但更多的人選擇了留下。在寒冷的冬天裏,沒有一個固定的居所無異於自殺。


    整個城市陷入了一股瘋狂,居民們開始獵殺那些有著白化病卻又還沒發狂的人,而那些發狂的人又會襲擊普通居民,城市中到處彌漫著混亂。


    在不斷的殺戮之中,雷恩的等級升到了24,戰鬥與鮮血讓他感受到了力量的存在。


    除了吃飯和睡覺,他基本都在殺戮之中。


    理所當然的,潔絲也在雷恩的身邊。因為雷恩依靠潔絲的項鏈隱藏男性的聲音,所以潔絲不得不陪同雷恩。


    “我、我可以不去嗎?你一個人就行了吧?”


    “我的聲音會露餡的。”


    “你不發出聲音不就可以了?”


    “作為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想要一點罪責都不承擔嗎?厚顏無恥的潔絲醫生。給我出來,我會保護你的,直到現在的景象深深刻入你的靈魂裏麵。”


    其實潔絲早就想敲退堂鼓了,但雷恩絕對不允許她逃走。


    這是潔絲應該麵對的罪,也是她要見證到最後的結果。


    又是一天夜晚,疲憊的兩人從街道上狩獵歸來。雷恩的雙手沾滿了血,太刀的刀柄差點都滑到握不住了。他身後跟著低著頭的潔絲,她那副模樣,像是快要咽氣了的母狗。


    “……格蕾絲,你一個人是可以逃走的吧?不要管我了。”


    “瑪琳的騎士團已經包圍了城市,就算我走也會被戰馬追上。”雷恩麵無表情地說:“我隻是在遵守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你別太在意。”


    “嗬嗬……從熱情地喊我醫生,到現在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居民們變卦得真快。”


    “因為這從頭到尾都是你的錯。”


    雷恩說了這句話後,潔絲不再說什麽,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身懷罪孽之人,不存在任何正確。


    兩人回到宅邸門口,那裏已經有很多舉著火把的居民在等著了。


    “這一天終究是來了啊。”


    “來得這麽晚,我反而佩服你之前的聲望有多高了。”雷恩冷笑一聲,然後向那些居民問道:“你們在這裏集合是想幹什麽?”


    一個大塊頭的男居民壯著膽子說道:“我們是來見弗裏曼侯爵的。”


    “弗裏曼侯爵身體不適,有事情的話,找我的姐姐。”


    “我們已經太長時間沒見到侯爵了,平時就隻有潔絲醫生在照顧他……我們擔心侯爵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這些借口不過是開場白,居民們對潔絲的不滿逐漸爆發出來。


    “現在城裏這麽混亂,衛兵到底哪裏去了?最近還聽說有個黑山羊怪物在到處殺人?侯爵到底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情啊!”


    “醫生!白化病是怎麽回事?怎麽那些白化病人都變成了怪物?”


    “你給我們的藥都沒問題吧?”


    嘰嘰歪歪的居民令雷恩無比煩躁,他很清楚事情的起因是潔絲將藥物帶到了這個城市,但事情的發展完全不符合雷恩的預期。


    最近潔絲一直待在雷恩的身邊,她沒有空幫黑山羊通風報信,也沒有空偷偷製藥,按道理來說,殺掉了一批發狂的居民,城裏的狀況應該會好轉才對。


    可現在,基克城的晚上基本上變成了屠殺之夜,雷恩無比確信這個城市裏存在著除了潔絲之外的製藥人。


    舉著火把的居民們越說越激動,他們將雷恩兩人包圍起來,強烈要求雷恩和潔絲給他們一個說法。


    雷恩冷漠地看著這一切,他還不至於被這種場麵嚇到。但潔絲就不一樣了,潔絲真的隻是個小診所裏的小護士而已。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對不起大家……”


    潔絲精神崩潰似的痛哭流涕:“我、我想不到那些藥會這樣……一開始的時候,就、就隻是有點白化病的副作用啊!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你不是醫生嗎!”


    “不知道什麽?還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


    “侯爵哪裏去了?你是不是把他殺了?”


    鋪天蓋地的質問在兩人耳邊轟炸開來,潔絲用力地扒著雷恩的肩膀,如果不這樣她會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整個人倒下去。


    “魔女!”


    “帶來災厄的魔女!”


    “與黑山羊串通的魔女!”


    若信仰對自己有利,人們自然會沉迷於他們的信仰。


    可若信仰崩塌,信仰會成為他們的攻擊對象,以償還信仰對人們的背叛。


    “呀!不要!”


    潔絲發出了尖叫,有人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雪白的刀光無比明亮,在這混亂的場麵中是唯一純粹的光芒。


    那象征著力量。


    雷恩的太刀將沒禮貌的手切下來了,居民們發出了倉皇失措的嘶吼。


    “希望大家不要對我的姐姐動手動腳呢。”


    雷恩平靜地說:“我對你們的事情沒有興趣,但任何想要阻攔我們兩姐妹的人都會被我殺掉。”


    他瀟灑地甩掉了太刀上的鮮血,仿佛在證明自己並非說謊。


    “嗬、嗬嗬……反正都是死,你們以為能走得掉嗎?別做夢了!”


    剛才第一個發言的大塊頭冷笑著拿出一個小瓶子,並將瓶子裏的液體一口氣吞了下去。其他居民見狀,也學著大塊頭的樣子,喝掉了自己帶來的液體。


    雷恩脊背發涼,他拉著潔絲的手趕緊想要衝出去。


    可這並不容易,因為居民們早就將他們圍起來了。更何況——


    “嗷、啊嗷嗷嗷!”


    他們的皮膚正在發白,他們頭上正在長角,他們正長出黑色的毛發。


    ——他們正在發狂。


    蒼白的月亮高懸在基克城的頭頂,即使疲憊附著於雷恩的全身,但狩獵之夜仍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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