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詠在窗子處探著頭,一個不怕生的女童瞧見他,便嬉笑著向他揮手,另外幾個孩子抓住了雞,緊緊抱在懷裏,扯著她顛顛的跑著回去了。


    他在化池行省激起的滿懷鬱氣,於盧州孩童們的笑聲裏散了個幹淨。


    瞧見盧州知州率官員跪迎時,王詠甚至親自上前,攙起了他。


    知州姓陳,並非世家出身,祖上出過官,家學還算淵源。他年紀五十開外,鬢角斑白,脊背已有些彎曲。


    王詠來時做過功課,對陳知州有了不少了解。


    此人在朝中左右無靠,不論是王詠的新成派,還是世家、文臣組成的崇明派,他都不肯沾邊。


    陳知州素常膽小,本來京官做得不錯,一直明哲保身,後來見兩派鬥得太兇,東風壓倒西風乃是常事,甚至牽連了一些中立之人,唯恐殃及自身,便主動上書,請求調到外頭做州官去了。


    沒有利益衝突,盧州城外又瞧著不錯,王詠待他較為和氣,道:「刺史請起,你是一州長官,何必向我下跪。」


    陳知州順著他的攙扶起身,沒把王詠這句客套當真,恭迎王詠進州城。


    城中又與城外不同,別有一番滋味。


    臨街的房舍大多都老舊了,顯出修築多年的煙火氣。


    這些屋子都是各式各樣的店鋪,其中人來人往,街頭少見擺攤賣東西的小販,一些年輕女子,三五成群,在胭脂鋪子等地進出。


    王詠一眼掃過,問道:「刺史知我要來,提前淨街了?」


    「並未。」陳知州小心道。


    「怎麽不見多少擺攤子的人?」王詠又問。


    「廠臣有所不知,盧州臨邊區,多有外國不軌之人,進城刺探,一年之內少說也得抓二三十人。」陳知州說。


    王詠目光在那些女子身上停留片刻。


    一方水土一方人,說得果然不假,陽上與化池臨近,隻不過變了個行省,風俗也就跟著變了。


    許是接近邊境,本就民風彪悍,再加上多有戰事侵擾,盧州學不來京城和大齊腹地安穩之處,從上到下都盛行的迂腐,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兒,便常在外頭走動。


    「……後來又多了作亂的,多是扮做貨郎,被人抓捕時,從攤子中拔出刀劍來傷人,甚至劫走婦孺。我來盧州後,便做主隻許人在店鋪中販賣貨物了。」陳知州繼續道。


    這是個膽小到謹慎至極的人,如此處理說不上最好,當然也不算錯,王詠點頭,認可了這番解釋。


    跟在二人身後的葉奉得忽然插嘴道:「陳刺史既不許他們走街串巷的做生意,那些小販如今做何事謀生?」


    陳知州回頭瞧他一眼,拿不準葉奉得什麽身份。


    見是王詠帶來的,陳知州不敢忽視,先望了望王詠,得他首肯,便回道:「城中開了坊,期間修建了不少棚戶,那些人便聚集此處販賣,隻是進出都要受人檢查罷了。」


    王詠沒說話,聽得很安靜。


    他以前打仗,不是往南,便是往北去,倒還從沒打過越安此國。


    陽上、源中、太尚三省共設十個邊防重鎮,專為阻擊越安。行省中其他府州縣,最重要的職責是維持邊防重地的兵力和糧草等後勤。


    此時來到盧州,王詠最關注的是當地衛所的兵力問題,至於民生,葉奉得不提,他便忽略了。


    葉奉得很快便和陳知州攀談起來。


    他們既然說到了民生,王詠幹脆也把心思放在盧州民生上。


    他不在意陳知州說的那些話裏,真的假的都有多少。


    橫豎眼前看到的,遠勝於瓊州,百姓似乎衣食無憂,這便是陳知州的能耐。


    如果屬實,等他回京去了,自然也不吝嗇於禦前的幾句誇讚。


    ·


    一行人來到州衙。王詠先使人查了盧州帳簿。


    大齊對於各地稅收,都定著最低限度,盧州城年年壓著最低的限額來過。


    這便有些奇怪了,不過想想州城內外百姓的生活情狀,便可以理解了。


    其次州中吏治、兵員供給等都能說得過去。陳知州在位兩年,還消了不少前任官員遺留下來的冤假錯案,可見能力比旁人要高不少,坐在知州的位子上,算是屈了。


    王詠瞧完了帳簿冊錄等物,看陳知州便越發順眼,與他來之前,派人到城中調查過的結果相仿。


    他便微微笑了一下,道:「陳刺史好前途,既不願回京,地方府官,日後少不了你一席之地。」


    這便是承諾了。


    他沒多注意陳知州的反應,站起身來。


    盧州從記錄上來看,一切都好,不必他費心整頓,至於其他,像衛所之類,並不屬州官管轄,便要自己去查了。


    這個不急,他已經分派了人去,如今不過是等個結果罷了,至於落腳處,也早有州官全權接手安排。


    一時間,他竟然閑了下來。


    見王詠起身欲走,陳知州數次欲言又止,顧忌著王詠,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王詠開口,聲音裏透著幾分漫不經心:「我聽說,盧州有個富戶朱家,在哪裏呢?」


    陳知州臉色僵了僵,道:「您說的是朱美人娘家?就在城中,金桃巷裏,廠臣如果想去,我可以派人帶路。」


    「不必。」


    王詠往州衙外走,陳知州連忙送出。


    他眼角皺紋比方才還要深刻,麵色漲得有些紅。王詠忽地扭頭,道:「陳刺史有什麽話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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