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詠理都不理,逕自走到大堂桌案之前,隻見上麵疊著知州官服,旁邊壓著官印。


    衣服上存著不少褶皺,顯然是匆忙脫了疊上的,沒工夫整理。


    有屬官見勢不妙,忙道:「不知是京裏相公來了,有失遠迎,刺史大人他……他以為匪徒又來了,便先躲了躲……」


    王詠點頭,伸手取了知州大印把玩,甚至微微帶了幾分笑意。


    他沒叫人起身,徑坐於知州平日所坐之處。


    州衙屬官們麵麵相覷,不知他這是什麽意思。


    門外便是軍卒,刀槍林立。他們有心起身,又沒那個膽子,隻好繼續跪著。


    下人們奉上紙筆,研了墨,王詠接了,於紙上一揮而就,蓋了自己的印。


    他這才睨著下麵的人,不鹹不淡道:「起來吧。」


    又隨手指著一個道:「把這榜文,給我貼到城樓上去。」


    那屬官看著王詠取出自己的印信,心已經提了起來,又聽他親口說「榜文」,更是跳到了嗓子眼。


    他接過榜文,先看印章,眼前就是一黑,心說這位祖宗不是在鶴昌嗎,怎麽一聲不吭就到了瓊州!


    再看內容,王詠有皇帝之諭,許他在地方上,可以先行查辦官員,查完再報回京城,先斬後奏,不外如是。


    這個榜文便是奪謝知州官位,查辦他的告示。


    謝知州危矣。


    他終於找到榜文上一個不合情理之處,有心替謝知州爭取時間,希望他能早點發現不對,返回衙門,做最後的掙紮。


    畢竟王詠能進城,肯定是查驗過文引的,上頭有他的姓名身份……


    「太監王傳奉聖旨……」屬官顫巍巍念著,道,「廠臣此處當寫全名啊,如此,太,太……」


    「查辦他這般膽小如鼠、無能之輩,也配我寫上全名?若非必須署名,我連姓氏都欠奉。」


    王詠漫不經心拋著那知州官印,唇角比先時更翹了:「謝刺史為官,不能為民謀利,也不能驅趕匪盜,便是再差些,他連求援都不曉得去做,膽小到我來了,連身份都不查,就丟了官印逃竄,實無為父母官之德才。」


    他淡淡道:「既然他不能做官,也不想做官,那這官位,不防空出來給別人坐。」


    屬官鼻頭滲出一層冷汗來。


    「去,把這榜文貼上,尋幾個通文墨的,給過往百姓念一念。順便傳我之令,百姓如有什麽冤屈之事,都到官衙裏首告吧。」


    王詠音調不高不低,不急不緩,仿佛不曾動怒。


    他聲音沙啞,一聲聲刮在那官員耳內:「想是這位相公沒跟我做過事,我說什麽,都聽不明白。來兩個校尉,帶他去做。」


    屬官噗通跪倒,哆嗦著想說話,門外進來兩個軍卒,左右挾著他出去了。


    剩下的人站在堂上,大氣都不敢出。


    王詠挑了挑眼皮,問道:「匪寇在哪裏聚嘯?」


    幾個人推讓片刻,見王詠麵色不愉,似有不耐,戰戰兢兢道:「在……在東南,鳳形山裏。」


    東南,是鶴昌的方向。


    「除了瓊州以外,鳳形山還打過哪些地方?」


    「還有鶴,鶴昌、鳳山、雲清三縣……」


    「匪寇多少人馬?」


    「不,不知……」


    王詠「嗯」了聲,又問:「瓊州兵力如何?」


    這次他沒等到回音,一眼瞥過去,那些人全都蒼白著臉色,虛汗直冒,便知道憑瓊州自己,是對付不了鳳形山裏的強人匪類了。


    他懶得再理這群沒用的東西,示意僕從,把他們全都趕出衙門去了。


    第28章 積弊


    審了兩個案子之後,棄官逃跑的謝知州,被一個坐著騾車的病弱青年捉回來了。


    ·


    王詠在京城名聲不好聽,化池又離京城近,種種劣跡都能傳到。


    他雖代知州開了衙門理事,敢來報官告狀的卻沒幾個,閑得發慌。


    派出去拿著公文從衛所調兵的軍卒,又回來報說,衛所之兵,名存實亡,名冊中大部分已是死人。


    剩下那些,瞧著竟比城中百姓還要瘦弱,多有窮困至極,典兒賣女的,想要討鳳形山賊寇,調兵還不如直接拉百姓充軍。


    王詠自不能做出這種事來。


    他奏本寫了一半,便擱了筆。謝知州跑了,他倒能代為理事,隻是在求援上卡住。


    自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也曾總督軍務過,知道期間種種,牽一髮而動全身。


    若要求援,必得先探明了鳳形山地勢,以及賊寇數量才行。


    橫豎州衙中無事,可以分派出一部分人手,前往鳳形山打探。王詠一下一下敲著桌子,陷入沉思。


    「廠臣公,外頭有人求見,說是陶興葉家子弟,抓住了謝刺史,特送來衙門。」下人進來報導。


    一聽葉家,許多關於世家的煩心事便湧上心頭。王詠雙眉微蹙,道:「叫軍卒把謝刺史押去牢裏,請葉家人進來。」


    ·


    來者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容貌清俊,隻是比李不愚還要消瘦,身體顯得有些佝僂,嘴唇微微有些泛白,看起來便不太康健。


    他有功名在身,本不需跪,又捉到了謝知州,算來有功,王詠便叫下人為他設了把椅子,請他坐下了。


    那人自報家門:「我是陶興葉家嫡脈,葉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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