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筱艾拿著青蛙把玩兩下,對老白頭笑道:“老人家,這玩意我喜歡,瞧你還編了許多,要不我跟你買吧?”


    說著就指了指地上的小鳥和蜻蜓,陳筱艾還真是挺喜歡的:“你開個價吧,如何?”


    “.......我人在這。”老白頭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含著沙子似的,“要錢做什麽.......”


    “那也是哦。”陳筱艾抱著膝蓋努努嘴,又笑道,“那我拿其他東西跟你換吧,不僅是你的小鳥和蜻蜓,還有花見春平日裏都做些什麽,怎麽樣?”


    老白頭盯著陳筱艾的麵紗看,緩緩問道:“你能給我什麽?”


    陳筱艾直視回去,說道:“你要什麽?”


    他要什麽?他連被關在這裏多久都忘記了,他能要什麽?


    老白頭一時有些頭昏腦脹,他不知道自己想什麽,但他知道麵前的這個小姑娘要什麽。


    陳筱艾張開雙手,看著老白頭將小鳥和蜻蜓放在她的手心裏,還有一小捆非常硬,甚至有些尖利的稻草尖兒。


    老白頭指了指那捆稻草尖兒,說道:“花見春......跟我要過這個,我用來剔牙,他用來紮手臂了。”


    “紮手臂?”


    “對,紮了很久,他紮著很認真,留了很多血。”老白頭比劃著,回想道,“我問他這是在做什麽,他說他,不能忘記一個人的臉t,刻在手臂上就記住了。”


    眾人麵麵相覷,似乎都明白花見春說的臉指的是誰。


    陳筱艾當著老白頭的麵解下麵紗,問道:“是我這張臉嗎?”


    老白頭眯著眼睛湊過來,仔細端詳一會後說:“是,但又不是。”


    陳筱艾一愣,問道:“什麽意思?”


    就聽老白頭說道:“花見春刻在手臂上的,是個男人。”


    第159章 關鍵


    男人?


    怎麽又突然冒出來一個男人?


    陳筱艾摸著自己的臉,不止置信道:“.......我這張臉究竟是有多千奇百怪啊?”


    像了淩王妃就算了,現在又說她與一個男人相像?


    她那素未謀麵的父母,難道是什麽大眾臉嗎?!


    柳容景聽著也不像樣,忍不住問老白頭道:“老人家,你是不是看錯了?是個人就認?花見春刻在手臂上那得花成什麽樣子,你能看得出來?”


    老白頭看起來不太想理會柳容景,他側身又糾了一把稻草,開始在手指間纏繞,半晌才說道:“......我是老,眼睛可不瞎。這丫頭此等容貌,我瞧著不會錯。”


    “那,那老人家,花見春可有跟你說過什麽?”陳筱艾追問道。


    “......倒是沒少念他那幾個老婆,我聽著生厭,倒也記住了一些內容,你要聽?”


    “還是算了。”陳筱艾表示請允許她拒絕,注意到老白頭肩膀一動不動,手指間不斷繞著那稻草,陳筱艾又觀察幾眼,問道,“老人家,您的肩膀是不是受過傷?”


    老白頭側臉看了眼自己的肩膀,似乎也在猶豫,陳筱艾猜想,大約是一個姿勢維持過久,他也忘記自己有沒有受過傷了。


    “您把手給我。”陳筱艾朝老白頭伸出手,“我看您行動時肩膀一直維持著內扣不動,背部和上手臂也很僵硬,八成是肩膀上有傷。讓我幫您看看,我是醫女,您不用怕。”


    老白頭隻看著陳筱艾,沒有行動,纏繞在手指的稻草微微鬆開幾根。


    “就當我是還您小鳥和蜻蜓的禮了。”陳筱艾笑得人畜無害。


    見老白頭不抗拒,陳筱艾便隔著欄杆輕輕抬起老白頭的手臂,果然僵硬發麻,冰涼異常,老白頭雖表情不變,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目光隱忍,大概便是感到疼痛了。


    “是脫臼。”摸到肩膀處的關節不在正確的位置上,這樣的錯位十分明顯,陳筱艾便擺好姿勢囑咐道,“您別動,注意點別的,我這就幫您複位。”


    隨著手臂抬高,關節一聲輕響,老白頭緊繃的身體一瞬間又回落下來,他喘了口氣,摸著肩膀開始輕輕活動許久未敢動彈的手臂。


    “您也這麽大歲數了,骨質鬆的很,可千萬不要亂來,要是造成多次脫臼那可就麻煩了。”陳筱艾說著從藥箱裏拿出一瓶藥遞過去,“您這個脫臼應該是有點時日了,關節腫脹,內裏肯定有血腫,這瓶藥吃了就會消的。”


    彎折的稻草掉在身上,老白頭接過瓶子,倒了兩粒出來直接仰頭吃上,譚國在一旁瞧著,不滿道:“老白頭,陳姑娘好心給你治傷,你不該說聲感謝嗎?”


    “......比起感謝,我有可以跟姑娘交換的信息。”老白頭將瓶子收進懷裏,看著陳筱艾那雙倒映自己蒼老麵孔的眼睛,緩緩說道,“那群人,來救花見春的那群人,是一群府兵。”


    府兵?守衛王公貴族府邸的士兵?


    柳容景刷得一聲站直身體,冷聲問道:“老人家,你當真?為何你會知道?”


    “......不為何,隻因為我曾和平王的府兵交手過數次,他們雖有意隱藏,但他們那些招數,路數,我熟悉得的很,我不會弄錯。”


    “府兵平日裏練兵訓練,看起來的確都大差不差。”譚國當過兵,對此還算了解,他解釋道,“最重要的是都在府中活動,不輕易見人,自然也不容易認出。”


    “京城家中有府兵的,倒是不難查。”文靈秀說道,“但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官宦人家,沒有正經說頭,可不會那麽輕易讓我等上門查證。”


    柳容景說道:“他們不會那麽蠢,用府兵救出花見春,自然不可能藏匿於自己家裏。但總歸是一條線索,順藤摸瓜自然能出個結果。”


    陳筱艾沉思片刻,對譚國問道:“巍山地牢的創建,也有杜老將軍的一份功勞吧?”


    “是,原就是主子和杜老將軍一起的主意,隻是杜老將軍年事已高,除了軍營以外不過問其他事,巍山地牢便由主子全權負責。”


    “大人如今遠在南沙,地牢裏出事,按理來說也該讓杜老將軍知道一聲。”陳筱艾說著看向文靈秀,“靈秀,你派人去稟告一聲,再幫我帶幾句話給蕾瑩,若她能幫上忙就太好了。”


    “好,我這就去安排。”


    陳筱艾轉身跟老白頭道謝:“老人家,多謝你的信息。我這再給你一瓶糖丸,就當甜甜嘴了。”


    “我知道的都說了,你再給我東西,我也什麽都沒有了。”老白頭嘴上是這樣說著,接過糖丸的動作卻一點猶豫也沒有。


    “你再給我編條蛇唄。”陳筱艾說著,取下發間的發帶遞給他,“就用這個綁著。”


    老白頭果真編了一條活靈活現的稻草小蛇,還用發帶綁了精致的蝴蝶結,陳筱艾接過一看就忍不住笑了,她對老白頭說道:“編得真好,我喜歡。真該讓我師父來跟您學學。”


    “......若他話不多,我不介意。”


    牢門鎖上,陳筱艾問譚國:“這老人家是什麽來曆,關了多久了?”


    “具體小的也不知,他是杜老將軍抓來的江湖人士,輾轉幾次才到這裏。年紀大了,武功衰退,也沒有家人,其實關著也無用,但杜老將軍心善,知道這人放出去也沒有活路,就當給口飯吃了。之所以將他獨立關起來,也是怕其他犯人欺負他。”


    陳筱艾點點頭,沒有多問。


    眾人出了地牢,文靈秀去安排瑣事,柳容景看天色還早,對陳筱艾說道:“陳師父和春曉極有可能被藏匿在京城裏,此刻在這裏也是無用,咱們先回去,京城裏官宦人家中的府兵消息由我來打探。”


    陳筱艾卻不讚同道:“少爺,我不想將柳家,還有娘娘牽扯進來。京城魚龍混雜,深不可測,花見春的背景比我們想象得還要厲害,若是連累到你們......”


    “少來什麽連累不連累的,我柳容景是那種坐視不管的人嗎?陪著你到此步,我自然不會退縮。”柳容景哼道,“你未免也太看輕我了,柳家世代大族,什麽風浪沒有見過。花見春可是早年被下過通緝的人物,真把花見春和他身後的幕後黑手抓出來,也算是功勞一件,起碼杜老將軍那就能給我記上一筆。”


    柳容景說完,看了眼陳筱艾,腳步蹭了蹭,往她身邊靠了靠,小聲說道:“若你實在擔心,就跟我時常保持聯係,我平日裏與卓煜也沒什麽往來,盡往安國侯府裏去也不是個事兒。”


    “我到柳府倒是沒什麽阻礙......”陳筱艾正說著,看到不遠處無聊到正在爬樹玩的小曹子,“對了,小曹子,讓小曹子與少爺你保持聯係吧!他速度快,又能爬牆又會輕功,送信起來肯定更快!”


    小曹子冷不丁聽到陳筱艾叫他名字,立馬從樹上竄下來,堵進柳容景陳筱艾中間,氣鼓鼓地盯著柳容景看。


    “為什麽要這小子來當傳聲筒啊!不行!”柳容景一把推開小曹子的臉不滿道。


    小曹子哪裏肯依,一大一小總算找準機會,徹頭徹尾的扭打起來。


    陳筱艾實在沒心情理會,也難得見柳容景這股狼狽氣急的樣子,索性抱著老白頭送給她的那些稻草玩物,坐到一旁開始發起呆來。


    文靈秀安排好事情,拿著水袋和幹糧回來,左蓮拉住她,輕聲說道:“筱艾姑娘看起來精神很不好。”


    文靈秀停住腳步,仔細瞧了兩眼,說道:“一直擔驚受怕著,又趕了一夜路,精神能好才奇怪。剛在地牢看她與老白頭說笑,就知道她是強撐著精神,既不想讓咱們擔心,也不想自己垮掉。”


    “不怪虹夏那麽擔心,陳師父對筱艾姑娘而言不是一句師徒情深那麽簡單就能概括。”左蓮輕輕搖頭,心中憐憫,“筱艾姑娘能一直如此堅強,是因為陳師父是她心中的主心骨,隻要心中在意之人平安,那她便是什麽都不怕的。所以,關於那件事.......”


    文靈秀按住左蓮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輕聲道:“我明白的左蓮姐,此刻千萬不能讓筱艾失去心誌,你放心吧,我不會說的。”


    “這也隻是暫時之計,遲早會知道的,筱艾姑娘隻是信任我們,又憂心陳師父和春曉,所以暫未發現什麽。t”左蓮表麵平靜,實則內心憂心忡忡。


    “罷了,就算筱艾知道,就讓她怪我好了。這事一樁樁一件件,於我們都不易,何況筱艾被綁去的是她的師父和摯友,她心裏難受煩亂,不能再添亂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保護好筱艾,等到適合的時機,再說吧。”


    兩人同時商定好,左蓮去把小曹子拉下來,勸說他吃點心去,文靈秀送上水袋和幹糧給柳容景,才總算平息了這場幼稚的內鬥。


    眾人坐下來,一邊補充力氣一邊商量接下來的路程。難得有自己人來巍山,譚國也在一旁邊吃邊聽,時不時出個主意,正仔細聽著陳筱艾說話,突然遠處高大茂密的森林竄出幾隻飛鳥,聲音尖利,它們在樹上不停徘徊,鬧出的動靜很大,將眾人的眼光都吸引過去。


    陳筱艾仔細看了幾眼,問道:“那羽毛......是食腐鳥?”


    “應該是的。巍山地方大,活物也多,有食腐鳥也不奇怪。”


    食腐鳥在空中徘徊幾圈後,又回到樹林中,時不時傳來幾聲嘯叫,看來應該是吃到什麽動物的屍體了。


    陳筱艾的腦海裏盤旋著食腐鳥灰黑色的羽毛,突然靈光一閃,猛地一起身,把靠在她膝蓋上睡覺的小曹子嚇得一驚,額頭一下子撞到桌角上。


    “對不起對不起.....”陳筱艾隻來得及幫他揉一揉,忙轉身問文靈秀,“靈秀,紅女!花見春那個大老婆,她被關在哪裏?!”


    陳筱艾的眼睛亮得出奇,文靈秀連忙道:“她跟著花見春壞事做盡,手上有不少花見春的證據,留著有用,但偏偏是個難啃的硬骨頭,如今還關在順天府的大牢裏。”


    “走!即刻回京城,去順天府大牢!”


    “你等等!”柳容景連忙攔住她,“怎麽突然這麽激動,你發現什麽了嗎?”


    “紅女手上應該有我要的東西,那是找出花見春的關鍵!”


    第150章 李春和


    “當年我會跟花見春認識,是我煉製了一味藥,頗得他心思,也是他維持身體皮肉不老的關鍵。”


    巍山地牢裏有專門押送犯人的馬車,經過譚國和手下簡單改造,鋪上找來的軟墊,勉強當做坐人的馬車使用,可以讓陳筱艾等人坐著回去,好讓跑了一夜的馬休息休息,眾人也能養養精神。


    刑虎和小曹子在車外駕車,雷音衛同樣分做三隊,輕車趕路,原路返回京城。


    文靈秀收著膝蓋,馬車裏坐四個人是有點勉強了,柳容景本應該坐在車外,硬是將本來要騎馬護在馬車外側的刑虎扯去駕車,自己跟著縮手縮腳的擠在陳筱艾身邊,這心思真是......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情意也能讓人變得如此厚臉皮起來嗎?她算是見識了,要學習的東西果然還有很多。


    “我早年在外執行任務,也聽說過花見春為了維持不老,在身體上狠下了一番功夫,讓人聞風喪膽,他那身幾十年不變的年輕皮肉,其實不是真的,是這樣嗎?”文靈秀問道。


    陳筱艾言簡意賅道:“有真有假,混著用。”


    文靈秀和柳容景聽著一頭霧水:“怎麽.....混著用?”


    “他大約是三十來歲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個不知名的地界弄來一本藥書,煉製出一種能讓皮膚減緩衰老,長期保持細膩光澤與活力的藥,這種類型的藥煉製出來其實並不難,難就難在要削弱其毒性,他一個外行人哪裏懂,嚐到甜頭自然不肯罷休,一直吃便一直是中毒的狀態,偏偏還不肯停下來。我認識他的時候,毒性反噬,他身上的皮肉儼然沒有一處好的,腐爛發臭生蛆......這樣的皮肉隻能剮掉處理。”


    柳容景一臉嫌棄道:“那還能看嗎?”


    “自然不能,他愛自己的身體和臉愛得要死,便自己想了個主意,重金買下剛剛死去還溫著的年輕屍體,將其皮肉剮下來,縫製在自己剮掉肉的地方,充當自己的皮肉使用。”


    柳容景差點沒將自己剛剛吃下去的幹糧全吐出來,他捂著嘴整張臉都綠了,看著一臉平靜的陳筱艾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文靈秀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正欲張口就是一聲幹嘔,連忙打開車窗呼吸新鮮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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