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妃瞥她一眼,又道:“你懷著八公主八個月的時候,曾偷偷在後殿裏練習新舞。本宮勸過你,是你自己不聽。”


    瑾妃等人訝異地看向孫嬪,懷孕八個月正是最笨重的時候,孫嬪居然頂著大肚子跳舞?!要知道八公主就是不到九個月早產的!


    陳筱艾心想這有什麽,民間不少農婦前一秒還在忙農活,下一秒可能就要生了。不過畢竟宮中妃子養尊處優,就算是孫嬪這種常年習舞的,身型還是太過纖細。


    孫嬪頓時坐不住,她站起來指著晨妃的指尖微微顫抖:“若不是你讓人告訴我皇上要廣尋舞姬,我又何至於此?!你本就對我和腹中胎兒沒安好心!”


    “什麽舞姬?誰讓人告訴你的?”晨妃皺眉,“你不要隨便找由頭胡謅,本宮若是沒安好心,你難產時靠誰的百年參吊回性命的!”


    “就是你害我!!”


    孫嬪顯然已經聽不進去,她腳步趔趄地推開上前勸她的吉貴人,身體差點軟倒在桌上,手臂顫抖,手上在桌上摸索著抓到茶盞,竟然不管不顧地朝晨妃狠狠擲過去!


    眾人驚叫,宮女們提著裙角跑進花廳,叫喊成一團,菊花盤被踢倒,花瓣被踩亂一地,隻聽道瑾妃喊著:“快把八公主和九皇子抱下去!快!”


    陳筱艾腳步極快,將圍在外麵的宮女們推開,仗著身體嬌小硬是擠了進去,隻見地上碎片茶水一地,蔓琪雙目緊閉,癱倒在地上,散亂的頭發下一片鮮紅,蘇歆抱著她正手忙腳亂,晨妃還算鎮定,正朝人喊道:“快去叫太醫!快!”


    陳筱艾上前扯開蘇歆,將蔓琪扶起來側靠到懷裏,伸手抓住蘇歆裙邊,在她的驚叫中一把撕下一大塊裙布,揉成團按住蔓琪後腦的傷口,又朝蘇歆喊道:“我袖裏有止血丸,趕緊的!幫我拿出來喂兩顆!”


    蘇歆一個激靈,亂滾帶爬地扒拉出一小壺止血丸,陳筱艾一邊按著傷口,一邊捏開蔓琪的嘴巴壓住舌根確保她吞下去。


    偏偏此時孫嬪還不肯罷手,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推開拉著她的宮女,手裏鮮血淋漓地抓著一塊碎片就朝晨妃撲來,瑾妃和鹹昭儀根本拉不住她,陳筱艾匆忙之下將蔓琪塞回蘇歆懷裏,仗著身軀嬌小,像蛇一般鑽進孫嬪的視野裏,五指彎曲,一把擒住孫嬪的臉頰,直接用蠻勁將孫嬪硬生生按倒在地上,金玉花冠磕落,珍珠寶玉掉了大半,略帶暗黃的青絲頓時鋪了一地。


    眾人都被著突如其來的變故都驚呆,藤兒還有楚雲軒的宮女急忙跑上前將陳筱艾推開,陳筱艾已經取走孫嬪手中碎片,也不怕她再亂來。


    瑾妃一臉焦急,跺著腳步看著這位又瞧瞧那位,再看旁邊幾位被嚇呆派不上用場的嬪妃,此刻在心裏有點埋怨皇後,讓她起這個頭,又出個這樣的麻煩事!


    “娘娘!孫嬪娘娘!不好了!”抱著八公主的乳母哭叫到,“八公主剛剛被嚇哭,現在喘不上氣了!”


    這一波再次炸得眾人方寸大亂。隻見孫嬪頭發散亂,麵無血色,喉嚨裏發出像是破風般嘶啞的聲音,接著眼睛一白,昏死過去。


    第5章 美貌


    宸徽宮裏。


    仙茅送走了太醫,囑咐小宮女去燒熱水準備著,又朝蒙公公道t:“小廚房裏備下藥了嗎?”


    “備下了備下了,筱艾姑娘回來後就讓我備下了,藥方子跟太醫寫得一摸一樣。”


    仙茅有些驚訝,但來不及多想。讓春曉守著蔓琪,自己提著裙子,小跑著回到晨妃寢殿複命。


    晨妃換了輕便柔軟的紗裙,歪倒在貴妃榻上,乳母抱著九皇子坐在榻邊。而蘇歆正捧著晨妃如瀑布般的青絲,一臉緊張地瞪著陳筱艾給晨妃脖子上的傷口上藥。


    見仙茅進來,晨妃連忙起身問道:“如何?蔓琪的傷勢怎麽樣?太醫怎麽說?”


    仙茅連忙扶住她,說道:“娘娘不用擔心,蔓琪沒事。太醫說止血藥吃得及時,並無大問題,隻需要包紮好傷口,好好養傷便可。小廚房已經熬好藥了,蔓琪喝了便能醒來。”


    “那就好......你去把庫房裏的血燕窩拿出來,等蔓琪醒了好好給她補一補,她流了那麽多血,要不是她擋在我身前......”晨妃捂著胸口心有餘悸,孫嬪竟那麽歹毒,那茶盞分明朝著她的臉飛來,若不是蔓琪擋在前頭挨住這一記,那她可就......


    “娘娘,藥上好了。記得沐浴時可不能碰到水。”陳筱艾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小小少女探過頭來看她,一雙眼睛生得又大又圓十分俏皮,顯得她臉上黑點竟也有點可愛起來。


    “還有你,筱艾。多虧了你的止血藥,蔓琪才平安無事。”晨妃將她拉到跟前,伸手正了正她雙髻上盤著的小辮子,溫言道,“該好好賞你才是。”


    “呃,奴婢不敢,倒是有個事情挺擔心的......”陳筱艾四處亂看,不自然地撓撓臉。


    “你是擔心孫嬪來找你麻煩嗎?”晨妃一想起孫嬪被她按倒在地時那狼狽的模樣,頓時也忍俊不禁,這丫頭看著嬌小,沒想到力氣那麽大,而且看手法,好像還挺熟練的。


    “怕什麽,你是忠心護主!即便說到太後娘娘跟前去,也沒人敢說你做得不對!”蘇歆捧著藥箱,瞪著眼睛說道,“若不是你攔著孫嬪,孫嬪拿著碎片還要往娘娘身上捅呢!”


    “蘇歆說得對,你不用害怕,有我在呢。”晨妃安慰她,嘴角又帶了點冷笑,“要不是現在八公主不太好,我定要拽著孫嬪的頭發到皇後娘娘跟前去,她自己發瘋也就罷了,竟還敢對我動手,那就來看看到底誰動手強些。她那麽愛惜她那張臉,我就要把她撓花了......”


    ......嗯?晨妃娘娘您原來是走這種路線的?陳筱艾瞪圓眼睛。


    隻聽見蘇歆在她耳邊悄悄道:“以前在府裏,娘娘經常把少爺打哭......”


    ......失敬失敬。說實話有點想看柳少爺被打哭的樣子。


    蒙公公突然小跑進來,跪在地上輕聲道:“娘娘,瑾妃娘娘傳來消息.......八公主,薨了。”


    寢殿裏寂靜無聲,半晌晨妃才澀聲道:“八公主......走的時候痛苦嗎?”


    “聽說一直喘不上來氣,藥喂不進去,太醫也束手無策......沒過多久就安靜下來,慢慢沒了氣息。”


    九皇子在乳母懷裏睡得臉蛋微紅,晨妃輕輕摸了摸他柔柔的胎毛,讓乳母抱著先下去了。


    “孫嬪呢?”


    “暈了兩回,又吐了幾遭血,太醫雖救了回來,但看樣子,怕也是......”蒙公公沒敢說下去。


    “你先下去瑾妃娘娘那照應著,有事再來回我。”


    “是。”


    晨妃坐在榻上,沒有言語。蘇歆端上一杯溫熱的棗茶,小聲勸慰道:“八公主這件事是個意外.......孫嬪自己難辭其咎,娘娘不必太過傷懷。”


    “......八公主出生時我也抱過,孫嬪當時不肯相信生了個公主,我還勸她了不少話,等後麵我生下九皇子,她便記恨上了,”晨妃看著榻上做了一半的小衣服,“我不懂孫嬪在想什麽,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就算不得皇上喜愛,也是自己肚子裏出來的親生骨肉。孩子那樣弱,更該時時刻刻注意照看著,她倒好,不是想著怎麽打扮得皇上寵愛,就是想著怎麽和我鬥。”


    晨妃歎口氣,道:“說她可惡,可八公主沒了,她也可憐。”


    “可是娘娘,是孫嬪她自己做出了選擇,”陳筱艾出聲道,“應該說是八公主可憐,沒投個好胎呢。”


    “你說什麽呢......”蘇歆推推她。


    晨妃卻看著她,示意她說下去。陳筱艾組織了下語言:“......孫嬪產後一直有下紅之症,又要照顧公主,聽說皇上還經常到楚雲軒看望。一個不能侍寢的妃子,是怎麽留下皇上的呢?”


    “......若是孫嬪,便是美貌,還有過人的舞姿了。以前在南府,她的確算得上第一人。”


    “娘娘也是產後三個月的人,您自己應該明白的,無論保養的再好,您已經生育後的人了,身體為此做出了巨大改變,這些改變刻在您身體裏,將永伴於您,無論過多久,都無法去除。”


    晨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輕輕笑了下,道:“我知道的。並且也接受的。”


    “孫嬪以為自己懷得是皇子,卻生了公主。其實她否定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公主的存在。”陳曉艾笑了一下,“畢竟把自己的容貌和身體當武器的女人,做出這個選擇並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


    陳筱艾從兜裏掏出一方粉色帕子,打開來隻見上麵抹了兩處淡淡的白色粉末痕跡。


    “這是我按倒孫嬪時,手指從她臉上抹下來的,她塗了很厚的妝粉,奇怪的是這不是米粉或者花粉做的妝粉,而是鉛粉。”


    蘇歆輕輕道:“鉛粉?我記得用多了會損壞容貌......”


    “應該說是中毒才對。皮膚會吸收鉛粉,使頭發枯黃、掉發、麵容發黑憔悴。也會危害身體,四肢無力顫抖,指甲青黑等等。”陳筱艾對這些症狀如數家珍,她小的時候曾花街討過一段時間的生活,沒少看過濫用鉛粉而導致毀容甚至中毒死亡的女人,“但是鉛粉的妝效是最好的,塗在臉上光滑細膩,不像米粉和花粉,容易不貼合麵部,不能細看。如果要用些鉛粉也行,隻要量不過,且不能常用。在花廳我注意到,不止孫嬪,連楚雲軒的宮女都在用鉛粉,鉛粉不算貴重,連宮女都能用,孫嬪有可能會節製嗎?”


    晨妃是個聰明人,她突然起身,半晌又捂著嘴坐下,喃喃道:“孫嬪當年在南府就因美貌和舞姿出名,她極愛美,身邊幾個貼身伺候的侍女也是從南府一起出來的,對她極為推崇......”


    蘇歆急急道:“是呢!孫嬪當初喜歡在脖子上係珍珠鈴鐺,她那些侍女一一效仿,走在路上好不得意。”


    陳筱艾緩緩道:“孫嬪用鉛粉,她那些侍女也用鉛粉,整個寢殿都是鉛粉,而生來虛弱的八公主就生活在鉛粉的危害之下......到底是先天不足,還是被毒死的?”


    仙茅撲上來捂住陳筱艾的嘴。隻見蘇歆已經呆住了,而晨妃目光微凝,臉色沉重,半晌才問陳筱艾:“你......能確定嗎?”


    “隻要讓有經驗的嬤嬤或是太醫到楚雲軒一探便知,那幾個宮女與孫嬪一樣用的鉛粉。”陳筱艾乖乖縮在仙茅的臂彎裏,“......奴婢沒有看到八公主,但能想象得出來,她頭發稀少,皮膚黯淡無光且神情呆滯,不愛動彈,甚至連眼睛都不怎麽轉動。”


    晨妃捂住嘴———瑾妃抱著八公主時她跟著看了幾眼,跟陳筱艾形容的一模一樣。她當時隻是覺得這孩子因為早產弱了些,沒想到竟是因為中毒!


    ”再不然,就驗屍吧。太醫院應該有太醫深諳此道,隻要中毒,皮膚骨頭內髒,都能檢查出來......”陳筱艾還想繼續說,仙茅又捂住她的嘴,麵帶不忍地朝她搖搖頭。


    也是,畢竟是夭折的公主,驗屍這樣有損皇家體麵的事是不可能做的。


    晨妃像是冷靜了下來,麵有所思的喝了口冷掉的棗茶,招手讓陳筱艾到跟前來,囑咐道:“關乎八公主,宸徽宮又剛與楚雲軒鬧來一通,怕是後麵都抽不開身。這話你就當沒說過,我會想辦法告知瑾妃,讓她們去查。”


    陳筱艾乖乖點頭,又聽晨妃問:“這種毒......有得解嗎?”


    “因為是慢性的,隻要時間不長,還沒徹底入體危害內髒,就可以解的。”


    “八公主不過四個月......”


    陳筱艾輕輕搖頭,道:“幼兒體弱,毒性會加倍放大在身上。而且聽說孫嬪的下紅之症一直沒好,我懷疑她很早就開始用了。”


    孫嬪知t道八公主不得寵愛,急欲爭寵,可剛生產完的女人一時半會無法恢複過來,那麽她,很可能一出月子就在用了。


    晨妃歪倒在榻上,捂著臉沒說話,半晌才輕歎一口氣。


    “......作孽。”


    第5章 柳容景


    “聽說了嗎?那位現在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動都不動一下,跟個死人似的。”


    “我聽說她的臉已經毀了,臉上都是青黑的毒紋,聽著可嚇人了。”


    “要我說啊,她一向自詡貌美,這比要她命還痛苦呢。”


    李姑姑一聲咳嗽,院子裏說閑話的宮女們如鳥獸散,屁都不敢多放一個。她轉身問正幫忙往熨鬥裏添碳塊的陳筱艾:“蔓琪姑娘怎麽樣了?”


    “好多了,挺精神的,就等傷口長好了。”陳筱艾把玩著手中的長鐵夾子,“姑姑,這個夾子能借我用用嗎?”


    “你要這玩意做什麽?”


    “宸徽宮裏有幾顆小果樹,夾果子吃唄。”


    “懶不死你,也不怕燎到嘴,”李姑姑一臉嫌棄,“皇上有段時間沒去宸徽宮了吧?你們也不著急?”


    “這皇上來不來這日子不都得過嘛,您看看這三宮六院,美人無數佳麗萬千的......我拐過彎都能看見蹲守在皇上必經路線的貴人小主們,這皇上想來也得有空才行呀。”


    “你這小嘴一天天叭叭的,年紀才多大說這些也不嫌害臊。”


    “姑姑,我十五啦。”


    李姑姑想起如今正得盛寵的那位鹹昭儀今年十五歲,不由得應道:“那你可真可憐。”


    “......我謝謝您了。”陳筱艾翻了個白眼,下一秒就被揪耳朵揪得哎哎叫。


    “孫嬪這事也算是給其他娘娘們提個醒,別太相信底下的丫頭奴才們。你這種便是最該好好管教的。”


    “到誰也不一定到我啊,我多懂事啊哎呀疼疼疼,耳朵要掉了!”


    李姑姑冷哼一聲甩開手,道:“孫嬪那幾個侍女全都亂棍打死了,血能流出二裏地去,你們可得警醒著點兒。”


    陳筱艾揉揉耳朵,問道:“隻懲罰了楚雲軒的宮女?那孫嬪和照顧八公主的乳母呢?”


    “孫嬪......現在應該是孫才人了,瑾妃求皇上開恩,畢竟她剛失去了八公主,而且看著也時日無多了。乳母倒是無罪,她曾勸過藤兒那幾個貼身侍女不要用鉛粉,但人微言輕,做不了什麽。”


    陳筱艾有些疑惑道:“那麽大量的鉛粉,內務府肯定不會給,怎麽弄來的?”


    春曉提著衣籃不知何時坐在旁邊,聞言說道:“是內務府一個負責宮外采買的公公買來的,他收了藤兒的賄賂,如今已被發去做苦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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