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龍飛鳳舞的“連成”兩個字, 崔皓的電腦再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就批了下來, it部的經理甚至親自來給崔皓裝電腦、上係統,惹得開發部裏幾個同事紛紛側目,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和it部混的這麽好了。


    雖然同是副總,但連成簽字的分量卻不必說。


    別的不提, 在抬頭“連成集團”下麵簽上“連成”二字,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 還以為這個“連成”才是董事長。


    連成是作為董事長的“特別助理”來公司裏的, 連國強有意鍛煉她, 將很多事務性的東西都交給她審核, 讓她做好對外公共關係的協調,協助安排外出行程,掌握公司整體運營狀態, 為公司及時做出經營決策提供第一手材料;


    但她畢竟是新來的,所以做事很高調, 做人卻很低調,從不親自簽字或作出決議性決定, 於是她居然格外為崔皓批了申領單的消息就很快在公司裏傳開了。


    “小趙啊,不是哥哥我不仗義啊, 崔皓現在傍上了大小姐的大腿, 我也隻能見好就收啊。”


    it部的經理和趙軍通著電話。


    “不過崔皓到底對你哪個朋友始亂終棄了?不會是總務部哪個大姐吧?”


    趙軍差點噴出來, 再三解釋真跟總務部幾個大姐沒關係, 就掛上了電話。


    “搞什麽?她能看上他?”


    他嗤笑出聲, “還真是看誰的大腿粗就抱誰, 也不怕閃了腰。”


    趙軍收起電話,邁入了會議室。


    這一次的會議是連成發起的,圍繞著如何打造“華強紡織廠”而展開。


    因為是臨時召開的會議,所有人準備的都不充分,包括市場部。


    在分發了曲先徽女士的生平後,連成在白板上寫下了這一次策劃的主題。


    ——“華強1958”。


    程萬裏看到這一行字就有些不太舒服。


    之前公司所有項目立項之前,項目名都參考了營銷策劃部的意見,營銷方案怎麽做也是由營銷策劃部提出幾個提案,再從提案中選取一到兩個進行開展。


    這位“連成小姐”剛上任就直接奪過了營銷策劃部的權柄,越俎代庖的確定了下一個項目的方向。


    所以他隻是猶豫了一下,就質疑道:“華強紡織廠已經把那塊地賣給了我們,理論上這塊地已經不屬於華強了,再用華強的名字不太好吧?”


    這話讓不少人都默默點頭。


    “華強紡織廠是本市最有名的企業之一,上個世界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人人都以能進入華強紡織廠為榮,經過將近六十年的發展,華強紡織廠已經成了好幾代人共同的回憶,華強紡織廠的原址也成了本市的地標性位置之一……”


    見發問的是程萬裏,連成回答的無比耐心,她對長得好看的人一向是很寬容的。


    “用華強的名字,一來是紀念當年那些創立華強紡織廠的人,畢竟在很多人看來,改製後新區那個廠已經和過去的華強紡織廠沒什麽關係了;二來是直接告訴大家這個項目在哪裏,這麽好的地段,要重新起個名字傳輸位置的信息,不如直截了當用地標來代替。”


    “1958就不用我解釋了吧?”


    她笑笑。


    華強紡織廠建立於1958年,所以廠子裏樹齡最小的樹都有六十歲了。


    “那舉手表決吧,同意用這個案名的舉手。”


    連成環顧會議室。


    沒一會兒,銷售部、市場部、開發部和營銷相關的部門手舉起了七七八八,對於大部分來說,一個樓盤叫什麽名字他們根本都不在乎,叫什麽房子都是賣。


    見幾乎所有人都舉起了手,程萬裏心裏歎了聲,也舉起了手。


    “那案名通過,我們進行第二項,事件營銷。”


    連成拿起曲女士的生平,開始給所有來不及看和已經看過的人介紹了一番這個女人的故事,還有曲女士和郭老上個世紀放棄國外優渥的條件,毅然回國建設祖國的事跡。


    連成集團的高層大部分年紀都在四十歲到六十歲之間,對於那個時代也是充滿了感情,之前他們便在市場部的提報後感慨郭老對於華強紡織廠的堅守,如今再聽到郭夫人曲女士的事跡,越發對這一對老人充滿敬佩。


    再想到連成在國外求學又回國發展的經曆,就不難想到她為什麽對曲女士有這麽強的共鳴,要將她作為營銷的中心點。


    “……現在國人對於樓盤的規劃和景觀有很大的意見,即使是對整個城市的規劃,也有許多詬病之處,往往追捧來自國外的先進技術,又或者崇拜‘大師’的手筆。”


    連成在白板上寫下“大師”和“國外”兩個字。


    “曲女士恰好滿足了‘大師’和‘國外’兩點。”


    “她留學法國期間,對於法國浪漫的園林和景觀產生了興趣,而本市也以園林聞名。可以說,華強紡織廠的廠區設計是她回國後,對這座城市進行規劃前的‘實習’,在對植物和植物功能性劃分區域上,華強紡織廠上的很多布置都有本市許多重要景點的影子,她在華強紡織廠裏試驗各種植物對本地氣候的耐受性,並取得了成功。”


    連成充滿感情地說,“她是一位偉大的女性,也是一位值得郭老珍視一生的妻子。本市如今和其他現代化的城市不一樣,靠著這位曲女士對於‘現代主義’和‘浪漫主義’和諧共存的堅持,可這堅持的背後,又和華強紡織廠以及郭老的支持分不開。”


    “愛情、堅守。”


    她在白板上重重寫下這四個字。


    “這就是我們這個樓盤另外兩個主題。”


    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讓這兩個老人攜手渡過了最艱難的時代,也度過了他們的一生。


    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什麽人記住他們了,可他們的人生、他們的努力,將通過華強紡織廠和本市每一處景觀而被銘記。


    連成和“連成”現在要做的,就是發掘出那些被人遺忘的故事,並賦予土地之上的建築新的生命。


    “買房子的人,都希望房子能給自己的未來打通更好的道路,一個有著美好寓意的樓盤,也會讓人對未來充滿憧憬。”


    連成也是女性,對女性心理把握的很精準。


    “誰不想擁有一段如郭老和曲女士那樣的愛情呢?誰不願意在見證著兩人愛情和堅守的植物下休憩、生活呢?我們保留下所有的景觀,不僅僅是保留下了那些植物代表的金錢價值,更多的是能夠塑造出更高追求的財富。”


    “張微……”


    她示意張微發言。


    “華強1958的項目定調決定了它的價格不會是剛需型客戶的首選,而對於改善型住房用戶來說,能不能‘改善’他們的生活就成了關注的問題。根據市場部在公司幾個樓盤裏的調查,我們發現越是高端的樓盤中,能決定購買家中房子的關鍵人物越是家中的女主人。”


    張微向所有人說著:“而女性客戶關注的重點,除了地段、價格和戶型外,環境、私密性、鄰裏關係也是她們通常考慮最多的問題。”


    “華強1958的綠化景觀和區域劃分是1958年就留下來的,我們在確定區域和綠化不變的情況下施工建設,也能最大化的保持當年的人性化設計,再加上女性規劃師的匠心獨運,可以很輕易的攻克女性的心理。”


    “這是不是有些太想當然了?”


    童威突然開口。


    “我不覺得女人會因為一個樓盤的規劃師是女性就願意掏錢買房子。”


    “但如果規劃師是曲女士這樣優秀的女性呢?”


    張微微笑著反問:“如果是林徽因女士設計的房子,在您的經濟條件允許下,你是會選擇其他房子,還是林徽因女士設計的房子?”


    這就是連成為什麽反複強調“先豎立名人效應”再來賣房子。


    如果房子建好了再來做營銷,難免有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是為了賣房子而強加的這些意義。


    可現在連成和華強紡織廠剛剛建立起合作,外人還未得知這塊地的得主是誰時就開始營銷,待事件發酵到一定程度,再將所有話題引爆、橫空推出連成的這個新項目,再加上新項目完全保留了綠化景觀、區域規劃和郭老和曲女士的故居位置,人人隻會覺得連成是一家社會責任感和專業度都極為突出的企業。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時間裏,由連成作為主講,力主推行這個項目的市場部在一旁進行補充,幾人詳細地介紹了這一次事件營銷的方向和思路,包括如何利用工地圍擋作為曲女士和華強紡織廠綠化的介紹,如何從整個營銷基調上表現出曆史厚重感等等。


    在座的都是房地產行業的行家,他們選擇了拿華強紡織廠而不是湖西區地塊,本身就是看重這塊地承載的人文財富,再加上連成的抽絲剝繭,項目的未來也一點點清晰起來。


    從頭到尾,營銷策劃部的眾人都沒有說話。


    或者說,沒有插嘴的餘地。


    即使想要挑剔的程萬裏,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叫“連成”的女人,在營銷上是一個絕對的高手。


    “她在這方麵怎麽這麽強?”


    程萬裏知道李子豪的母親和董事長夫人比較熟,索性直接問她。


    “她回國前,一直是美國4a廣告公司裏的創意總監,還得到過市場實效大獎。本身去的地方多,見多識廣,思路特別靈活。”李子豪鬱悶地說:“她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從小被拿來比較的,更倒黴的是我後來也進入了廣告業,被對比的更是連渣都不剩。”


    換句話說,人家做營銷策劃才是老本行,房地產隻是繼承家業。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同為女性的緣故,連特助問什麽問題時,總是尋求張微和王娜的建議,有意無意的略過了和她二人同屬中層的程萬裏,有幾次程萬裏都想插嘴回答了,硬生生給忍住。


    連成似乎很看不上那種先建造房子,再來硬生生挖掘賣點的做法,對翡翠華庭開盤的那些中規中矩的活動也不太喜歡。


    等會議接近尾聲,程萬裏心中的煩躁也集聚到了一個快要爆發的點,隻是找不到一個突破口,隻能硬生生憋著。


    “……綜上所述,我們必須要盡快推進華強1958的項目進展。我已經和董事長報備過,從現在開始,由我直接接手連成和華強紡織廠合同的談判,我希望大家目前能把精力和物力先投入在合同案上。”


    連成扭頭轉向童總的方向:“童總,你會協助我的,對吧?”


    “開發部會無條件配合連特助的請求。”


    童威一向是以大度的麵孔示人,自然是滿口應允。


    “我現在對項目的進展還並不了解,需要向開發部借調熟悉這些流程的員工在旁說明,並幫助我達成和華強紡織廠的合同。”


    連成的目光在開發部幾個年輕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崔皓的身上。


    “童總,請你把崔皓借給我。”


    這一聲請求,四座皆驚。


    莫說其他人,就連崔皓自己,也被眾人的視線看的如坐針氈,他不得不讓自己的臉上露出迷茫的表情,來證明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一次的會議不僅僅是負責人會議,連成很重視基層員工的意見,所以幾個部門的專員都有幸參與了會議旁聽,以便更直觀的了解公司高層的思路和未來發展方向。


    這其中就包括市場部和開發部。


    江山的耳邊直接“嗡”地一聲,後麵別人再說什麽都完全聽不清了。


    她從崔皓對連成否認有女朋友時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後來趙軍也說了不少崔皓的不是,但她卻依然抱有那是趙軍安慰她而故意抹黑崔皓的幻想。


    也許他是為了她的聲譽呢?也許他是為了別人繼續追問女朋友呢?


    也許也許……


    她天真的這麽以為著,一天掏出無數次手機傻看,就等著他的一句解釋。


    然而她沒有等來崔皓的解釋,隻等到了連特助對她男朋友的“青睞”,以及崔皓眼中隱隱的興奮和歡喜。


    被其他女人當眾點名,哪怕是上司,身為男朋友的崔皓卻連看她一眼解釋安撫的意思都沒有,這真的是男女朋友該有的樣子嗎?


    江山開始認同公司裏不準“辦公室戀情”的規則了。


    因為在公司裏談戀愛,實在太痛苦,太難過,偏偏那個人就出現在你的“安全距離”裏,無論你願意或不願意,他就像是一根刺,在你擦身而過的時候,非要死死的紮進去,再□□,拉出好長一段傷口。


    趙軍從連成喊出崔皓名字時就在注意著江山的情緒,當江山眼睛微紅地轉過頭去時,他悄悄伸出手,拍了拍江山放在桌下的手背。


    她扭過頭,見趙軍滿臉擔心,勉強地笑了一下,示意他不必擔心。


    隻是那笑容在趙軍看來,比哭還要讓人憐惜。


    “造孽!”


    趙軍暗罵。


    那邊,童威在崔皓被點名後也愣了下,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崔皓,又看了看連成,似是不太理解這兩個人為什麽會互相認識。


    “崔皓隻是開發部的基層員工,在專業程度上,可能達不到連特助的要求,還是……”


    他下意識地反駁。


    “我之前看了開發部送上來的不少文件,尤其是關於合同條款和財務報表方麵,雖然遞交人的名字各不相同,但所用的格式和詮釋方式是一樣的,有時候連表格上的參數都一致,可以看出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開發部幾個員工麵色有了些變化。


    “我後來又問了總經辦的幾位同事和開發部的經理,得知開發部大部分員工因為要辦理各種批文和手續,通常不在辦公室裏,能在公司經常看到的隻有崔皓……”


    連成在崔皓意外的眼神裏,攤了攤手。


    “那就奇怪了,不在公司裏的人是怎麽交上署名是他們的文件的呢?”


    這種事在開發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就連投資部也都有相似的情況,所有人都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如今被連成直接當眾講開,童威麵子上有些過不去,表情也沉了下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開發部有的人擅長和人打交道,有的擅長處理文檔工作,我隻是讓他們各司其職,各自發揮所長而已。”


    童威看了眼崔皓,不動聲色地說:“合同的推進關係著公司未來的營銷方向,我覺得連特助最好還是慎重考慮下選擇的人選。”


    被直屬上司這般“否決”,崔皓臉上閃過一絲屈辱的神情,有些狼狽的低下頭。


    “不是還有童總您負責給我把關嗎?我隻是需要一個對所有事情都有所了解的員工詢問情況而已……”


    連成笑著說,“既然崔皓擅長負責處理文檔工作,那必定對所有的情況都做過書麵上的整理,我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方麵的幫助。”


    她的笑容裏漸漸沒有了剛才的熱度。


    “童總剛剛才說開發部會無條件配合我的請求,現在不會連一個專員都舍不得借給我吧?”


    眼見著連成和童威在“借崔皓”一事上有了些齟齬,平時和童威交好的幾個部門負責人紛紛做起了和事佬。


    “童總,你就把崔皓借給連特助一陣子吧,既然連特助都開口了……”


    “童總,連特助初來乍到,對公司還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尤其是拿地這種事,確實需要一個對開發部了解的人作為對接,你身上還背著翡翠華庭開盤的事,讓崔皓去也能給你減少些工作壓力嘛……”


    “開發部少了崔皓又不會不轉,就讓小曹他們幾個最近多擔待點,大家都是為了公司好嘛……”


    別人越勸說童威“服從”連成的請求,童威的臉色就越不好。


    他有種預感,這個女人到來後,會開始打破公司裏的一些平衡。


    而他好不容易在公司裏重新掌握起的話語權,會隨著她的幹預而漸漸變小。


    就連之前因為老黃離開而漸漸向他靠攏過來的王娜,自翡翠華庭順利開盤後也有了重新保持中立的架勢,這一次更是全程讚同連成的思路,隱隱有重新站隊的意思。


    她甚至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一早拉攏了張微,連帶著讓整個市場部也跟著她的思路走,卻有意無意地將程萬裏和他所管轄的營銷策劃部排斥了出去。


    她究竟想幹什麽?


    想到翡翠華庭工地活動時連成全程跟在黃克明而不是連國強的身邊,童威猜測起另外一個可能。


    難道因為私交,她要替老黃重新拿回營銷總監的位置?


    還是純粹為他“出氣”,故意分化開發部內部的關係?


    童威越想越多,自然是一直在沉默著,大會議室裏七嘴八舌勸說的人見他沒有吭聲,隻好也尷尬地歇住了話頭。


    半晌後,童威看向崔皓,他的視線與崔皓的視線在半空中相碰,後者有些躲閃地避開了他直視的目光。


    “崔皓……”


    童威緩緩地說。


    “我尊重你的選擇,連特助要借調你一陣子,你是什麽意見,你自己說吧。”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了崔皓的身上。


    連成似乎很詫異於事情居然發展成這個樣子。


    在她看來,向開發部借調一個總受氣(至少從工作量和電腦申請上可以看出)的不受重視員工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之前童總也信誓旦旦一定會提供她幫助。


    這崔皓是什麽人,竟讓童威咬死了不放手?


    原本隻是試探下的連成突然對崔皓起了興趣,也用好奇地眼神看著他。


    如果說之前眾人的目光隻是讓崔皓如坐針氈的話,現在這麽多人或看熱鬧、或意味不明的眼神,則無異於將他架在火上烤。


    在聽到連成要他協助時,他是欣喜的。


    因為太久以來期盼的事情竟如此簡單就看到了希望,那一刻竟好像是不真實的,哪怕旁人或羨慕或好奇的眼光告訴他那是真的,他依然感覺自己像是聽錯了什麽。


    他剛剛以為自己終於可以碰觸到目標了,童威的態度卻告訴他,所謂“離開”,不過就是一個笑話。


    哪裏有那麽簡單。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回答,他們窺探著他、評價著他,想看他是迫不及待地抱住女太子的大腿、投奔新的上家,還是不敢得罪在公司裏如日中天的童威、繼續窩在開發部裏當一個為所有人打雜的可憐蟲。


    這一刻,剛剛羨慕的眼光已經沒有了,因為不管他怎麽選,他以後在公司裏的路都要走的更艱難。


    他自身難以被人忽視的才華,反倒成了給他惹麻煩的特質。


    江山坐在崔皓的對麵,看著他的表情變了又變,眼神中也充滿了掙紮,雖已經隱約知道他不是表現在自己麵前的那個樣子,可還是忍不住為他而擔心。


    崔皓一直是謹慎的、穩重的,在他的身上絲毫找不到如同趙軍、雷磊那樣年輕人的尖銳,有時候江山和他在一起,甚至感覺到了如同長輩一樣的堅實,這也是她為什麽會那麽快為他心折的原因。


    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有血氣的多,有耐性的少;衝動的多,內斂的少。


    能擁有和別人不一樣的特質,往往就是讓人淪陷的開始。


    她看著他嘴巴微微動了動又合上,似乎在斟酌該說些什麽,又像是不甘這麽說出口,漸漸的,他眼睛中的期待漸漸消弭,最終被更晦澀的東西代替。


    他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


    “我……”


    “算了,童總既然這麽需要崔皓的幫助,我又何必做這個惡人,讓人為難,打亂開發部的工作步驟?”


    在崔皓給出答複之前,連成卻搶先開口打斷了他的回複。


    “是我思慮不周,沒有考慮到每個部門的實際情況,我先檢討下自己……”


    她伸手對崔皓做了個“坐下”的手勢。


    “要是我有任何問題,還是可以向童總和崔專員請教的,對吧?”


    她主動放棄崔皓,並以後輩的低姿態向童威示弱,給足了童威的臉麵。童威又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對方既然已經示好,他也就笑眯眯地接過了她的好意,反正漂亮話又不用付錢。


    “那是自然。”


    他頓了頓,又笑著補充。


    “在‘不影響開發部工作進度’的情況下,我們隨時歡迎連特助向我們提出要求。”


    這一下,所有人專注的點都放在了童威和連成的“較量”上,沒有人再專注崔皓會選擇誰,在他們看來,崔皓隻是兩個大boss在爭奪話語權中的犧牲品罷了。


    誰又關係一個基層小員工的選擇?


    經過這麽一個小插曲後,接下來的計劃安排也就迅速推進了起來。


    除了立刻要麵對翡翠華庭開盤的營銷策劃部和銷售部,幾乎每個被請來開會的部門都被委托了該負責的任務,其中又以開發部和投資部的最重。


    市場部因為肩負起和郭老溝通的任務,也成了關鍵的部門。


    開完會,不少人討論著這一次“華強1958”項目背後隱含的意義,沒有立刻離開會議室,而是低著聲互相在交換著什麽意見。


    童威卻沒有成為這些人的一員,他站起身,讓程萬裏等會兒去下自己的辦公室,提早離開了會議室。


    眼見著童威和連成都離開,其他人也就越發沒有了拘束。


    “就你能耐,非要踩著我們往上爬是吧?”


    曹世清想到剛才連成看過他們時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肚子裏就一堆火。


    “你能耐你也去找各種關係,讓我們舒舒服服坐在辦公室裏啊?”


    “這件事是意外。”


    崔皓推了推眼鏡,麵無表情地說:“我本來就是一個人,做不到每一份文檔都換一種格式和風格。”


    “你這人城府深得可怕,別以為你說意外我就信了,之前電腦壞了不修也是,每次一到忙得時候你電腦就壞……”


    曹世清已經貼在了崔皓的臉龐,臉色黑的簡直要打人的樣子。


    “我跟你說,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別做,外麵一堆人等著做!”


    “小曹,少說兩句,誰也不想這樣……”


    開發部幾個人拉開了曹世清,忌憚地左右看看。


    “這裏還有不少人呢,有什麽話回辦公室說。”


    曹世清冷冷地甩開同事們拉住他的手,狠狠瞪了崔皓一眼,踢開椅子離開了辦公室。


    雖然拉住了曹世清,但在這麽多人麵前被暗指不幹活,其他幾個同事心裏其實也有點窩火,冷著臉三三兩兩離開,沒有人再去看崔皓一眼。


    正如曹世清所說,一開始自己接下事情來做的是崔皓自己,他們對於這件事最多有些抱歉,但因為崔皓能幹的關係,他們平時年節都會記得備崔皓一份禮,有時候去銀行或其他地方辦事別人送的禮物,他們也不會忘了崔皓一份;


    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種公平的交換,誰也沒比誰更高一頭。


    可現在連成才來幾天,就知道崔皓其實幹了大半個開發部的工作,她說她是自己發現的,他們卻一點都不信。


    哪裏會有這麽厲害的女人,一定是這個小子背後打小報告了。


    兩麵三刀的東西!


    崔皓靜靜坐在那裏,看著別人對著他指指點點,搖頭惋惜;


    他看著江山欲言又止想要過來,卻被趙軍氣急敗壞地給拉走;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隻敗犬,還沒有叫喚起來,就已經被人當成瘋狗給揍了一頓,連張揚的機會都還沒有來得及,就已經被丟入了無人問津的境地。


    之前他在懊悔沒有機會,而現在,他則懊悔著自己連吠一聲的勇氣都沒有。


    崔皓覺得自己再坐下去應該會瘋了,所以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在盡量不引起別人注意的情況下,往會議室外而去。


    大會議室在頂樓,這是很多副總辦公室所在的樓層,他不敢亂跑,以免明天又傳出什麽不好的傳聞,隻好推開最盡頭吸煙室的門。


    門一推開,裏麵已經有了客人,此時正倚著最大的一扇窗,指間夾著一根細細長長的女士煙,安靜地吞雲吐霧。


    香煙好似停留在她手間的一枚道具,煙霧隔絕了她的表情,留給她足夠自我享受的空間。


    當發現裏麵站著的是誰,崔皓一怔,下意識就想關上門。


    “不必出去,看到了就看到了。”


    吸著煙的女人往煙灰台裏撣了撣煙灰,對門口的崔皓說。


    “進來吧。”


    崔皓不知所措地進了屋。


    “我發現國內對女人抽煙似乎有很大的成見,好像抽煙就是壞女人似的。”


    連成將煙在煙灰台裏熄滅,淡淡地說:“所以我回國後基本已經戒了煙,隻是偶爾會抽兩口提個神。”


    她這麽一提,崔皓才發現連成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雖然被得體的妝容遮蓋,但肯定是沒有休息好。


    聯想到她才來公司沒多久,連總又像是迫不及待一樣希望她接手所有東西,能保持充足的休息和旺盛的精力才是奇怪吧?


    鼻尖縈繞著薄荷煙氣淡淡的氣息,麵前並不美麗的女人沒有王經理那樣“淩厲”的侵略感,也沒有張微那般讓人如沐春風的溫和氣質,卻帶著一種讓人放鬆的力量。


    “為什麽是我?”


    大概是封閉的環境和壓抑在心頭的不甘給了崔皓勇氣,在他沒有意識過來之前,他已經失去理智的問出了口。


    問出口後,崔皓有些後悔地閉了閉眼。


    這簡直是一個糟糕到不能糟糕的話題。


    讓一個“落敗”的人又重新回憶起自己的示弱,尤其是在剛剛進入公司需要立威的時候,他崔皓簡直是在自取其辱。


    然而麵前的女子絲毫沒有表現出不悅的樣子,反倒笑了起來。


    “你問我為什麽啊?”


    她的表情輕佻到好像下一刻就會說出“因為你長得帥”啊這樣的回答。


    崔皓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大概是因為……”


    連成看向崔皓。


    “你從一開始看著我時,看著我的眼神就好像想要告訴我什麽東西……”


    正在懊惱的崔皓突然怔住。


    她笑著丟下煙,向他走來。


    “你身上那種想要傾訴的感覺太強烈,以至於我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


    崔皓眼睜睜看著她走過來,胸膛隨之起伏。


    短暫的時間裏,他聽見兩邊太陽穴的動脈像是鐵錘那般在敲打著,胸中出來的氣也像是拉動風箱般的風聲。


    她在說什麽?


    她過來幹什麽?


    他立在原處直發慌,像是一尊石像般動也不動。


    “不過現在看起來,還沒到時候。”


    連成與他擦肩而過,對他眨了眨眼。


    “到了你覺得合適的時候,再說給我聽吧。”


    她爽朗的笑聲在他耳邊響起。


    “我一定隨時洗耳恭聽,大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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