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春大驚失色:“是東廠!朝廷鉗製藩王,一定在王府裏也安插得有眼線。太監估計是最好用的。那萬一劉瑾知道了咱們來這兒做的事……不對,師傅不是說俞家人都被殺了嗎?”


    月池看向鄧桂:“你去探過俞澤的情況嗎?”


    鄧桂麵色慘白,他跪在地上請罪:“是小人疏忽,小人是想著,他迎麵挨了一刀,躺在荒郊野外,王府的人馬又已經離開,想來定無生理……小人該死,該死!”


    月池扶額道:“罷了,以劉瑾之奸猾,這事兒瞞得過初一,也瞞不過十五。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不過,既然有失誤,回京之後,你和魯寬等人還是得罰。”


    鄧桂撿回一條命,既覺劫後餘生,又感畏懼。月池道:“務必守口如瓶。否則,俞家就是前車之鑒。”


    鄧桂不斷賭咒發誓後,躬身退下。月池坐回靠背坐褥上,數日還見過的人就這樣陰陽相隔,她感覺手腳發涼,哀戚像絲縷一樣,將她纏得透不過氣來:“俞昌死有餘辜,其他人卻是無妄之災。特別是俞潔,她本能保住性命,卻被卷進這些事來。我本還以為日後有師母看顧,會讓她過得好些……”從此以後,這個小姑娘可能再也笑不出來了。


    時春道:“是她命苦,攤上俞昌這麽個爹。咱們已是仁至義盡了,總不能搭上所有人,回汝王府去以卵擊石吧。當初摻和進來可是俞昌自願的,如今俞家有這麽個下場,也是他們自己作得,與你無關!”


    月池咬唇道:“可若我沒有找上他們……”


    時春打斷道:“俞昌這般的心性,一定會把他們全家害死,隻是遲早而已。而你也隻是提供了一個契機。”


    月池定了定神:“你說得對。我早該殺了俞昌。不,早知今日,我就不該為了免遭皇上猜疑,遲遲不招賢納士,以至於出來辦事,居然隻能用這些人。”


    常言雖有“一將無能,累死千軍”,可也有“紛紛豎子成何事,野火山林一燒空”之語。往年她與朱厚照走得太近,為了維係孤臣、純臣的形象,不得不獨來獨往,不敢大肆招攬人馬。沒想到,這樣的情況下,她卻陰差陽錯出京勘察,結果帶著這麽一群人,別有用心也就罷了,關鍵時刻還掉鏈子。


    月池滿心無奈:“事到如今,隻能趕快回京了。”


    時春焦急道:“可回去,東廠那邊會不會害你?”


    月池拍拍她的肩:“放寬心,他們就算要害,也要把俞澤治好,再從他嘴裏挖出東西來,才能動手。而在那之前,我就能通過皇上,讓他們乖乖閉嘴。別忘了,這田賦鹽政,可不是為我自個兒查的。一旦這事爆出來,劉瑾也不必活了。”


    時春略略定了神,她道:“那我就去知會他們立刻出發?”


    月池微微闔首:“去吧。兩日之內,務必趕回京城。”


    貞筠在慶陽伯府從深秋住到了開春。姨父姨母雖然待她關懷備至,可她在自己家裏自在多年,冷不防一時回到緊張的閨閣生活,頓覺一個頭兩個大。第一日,她就被慶陽伯夫人早早叫起來,慶陽伯夫人責問道:“身為當家主母,怎能睡到日上三竿。你都不服侍姑爺上朝嗎?”


    貞筠暗道,她冬天甚至連月池什麽走的都不知道。當然,她明智地沒說出口,隻是乖乖認錯,本以為逃過一劫,誰知慶陽伯夫人又讓她和自己一起或做針黹女工,或操持內務。貞筠滿心不耐,還要時時被姨母提點,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等月池回來,帶她脫離苦海。


    誰知一等就過去了數月,她由期盼變得擔憂,便去托皇後表姐,能不能打聽一下李越的情況。婉儀也是日日焦心,鼓起勇氣去找朱厚照,卻被叱責回去。朱厚照皺眉道:“後宮不得幹政。外朝之事,不是你能探聽的!”


    若是往日,吃了這樣的瓜落,婉儀早就退了下去,但是今日她卻破天荒地和朱厚照頂嘴,她道:“萬歲恕罪,李禦史雖是外臣,可也是臣妾的妹夫。臣妾替妹妹,向您問一句妹夫的安危,實乃家事。”


    東暖閣內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一旁隨侍的沈瓊蓮忙跪下描補:“萬歲恕罪,娘娘與李夫人姐妹情深,隻是關心則亂。李禦史出門在外,卻未有家書,深閨婦人,一時情急也在情理之中。萬歲關懷臣下家眷,想來李禦史回京後,亦會萬分感念您的恩德。”


    朱厚照沒好氣道:“女人就是事多,你不是在讀書麽,怎麽沒讀過,天下本無事,庸人擾之為煩耳。”


    婉儀一怔,她隨即明白過來:“您是說,李禦史無事,是我們杞人憂天?”


    朱厚照已然不想和她再聊了,婉儀得到了答案,也心滿意足地離去。婉儀和貞筠都暫且安心了,朱厚照卻不滿起來,他對一旁的張永道:“你看她這是什麽作態,有事萬歲爺,無事不搭理,真以為皇後之位,非她不可嗎?”


    提及國母,張永哪敢順著他說:“萬歲息怒,萬歲英明神武,威儀棣棣,朝堂上的相公們見到您都心生敬畏,更遑論娘娘隻是個小女子。您隻要待她寬和些,她豈會不親近您,鸞鳳和鳴也指日可待了。”


    朱厚照斥道:“呸,朕才不稀罕,從來隻有人捧著朕,你幾時見過朕去捧別人?”


    張永乖巧地閉嘴了,此時的他絕沒想到,朱厚照的打臉會來得那麽快。


    月池回京的第一天,就去慶陽伯府接貞筠。貞筠正在無精打采地繡花,忽然見她進來,她第一反應是沒睡醒,第二反應是驚聲尖叫。慶陽伯夫人被她嚇得差點從炕上跳起來,然後就見她拎著裙擺衝過去,哇的一聲哭出來:“你怎麽才回來呀!”


    屋裏的丫鬟婆子都笑作一團,月池和時春都是哭笑不得,忙向慶陽伯夫婦致歉。慶陽伯夫人滿眼慈愛:“這是小別勝新婚呢。”


    這下貞筠也鬧了個大紅臉,她辯解道:“不是,姨母,我隻是……”


    慶陽伯夫人笑道:“姨母明白,快家去吧!”


    貞筠一路都捂著臉不想說話,待到回家,她好不容易緩過來時,月池卻又說:“不成了,等我睡醒了再說。”


    她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可當她睜開眼睛時,卻在床邊看到了另一個人。朱厚照盤腿坐在軟凳上,手裏拿著她從衛輝帶回來的賬本。


    她半夢半醒之時看到這一張臉,驚嚇非同小可。月池霍然起身,一聲尖叫,然後朱厚照就從軟凳上摔了下去。這砰得一聲巨響,將月池的瞌睡蟲徹底趕跑了。


    她看著在地上摔得東倒西歪的朱厚照,麵無表情。為何無論什麽時候看到他,他都能這麽的,別出心裁?


    朱厚照摔得渾身發軟,他也在想,他就不能少在李越麵前出點醜嗎!他坐在地上,臉紅紅地看著她道:“你就不知道拉朕一把嗎!”


    月池慢吞吞地起身,披上外袍之後,才去拽他。朱厚照其實隻是習慣性地撒個嬌,他順勢就站了起來。月池這才發現,就這麽幾個月,他居然又長高了。如今,他的個頭已經超過她,體態也由於習武遊獵變得挺拔勻稱,冷不防一看,真有幾分堂堂儀表的樣子。


    朱厚照也發現了這點,他一時喜笑顏開,拍著月池的頭道:“哈哈哈,如今可是輪到你做小矮子了。”


    月池:“……”看來還是隻長個子,不積嘴德。


    朱厚照也在打量月池,他非要進門來,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壓低聲音對一旁的貞筠道:“他怎麽黑成這樣了!也糙了!”


    貞筠滿心不悅,她適才脫下月池的鞋子,就看到了好幾個幹癟的水泡印。她暗含諷刺道:“這算什麽,為您效力,別說是黑了糙了,就是缺胳膊斷腿,也是應該的!”


    這話不能說不對,但聽起來怎麽這麽不對勁。朱厚照看向貞筠,貞筠一臉忠心耿耿向太陽。朱厚照默了默道:“你怎麽,聽起來一點兒都不心疼?”


    貞筠道:“比起上次落水,這已經好了不少了,我謝天謝地都來不及,怎麽會心疼呢。”


    時春在一旁忍笑忍得肚子發疼,接著就聽朱厚照像趕蒼蠅一樣,把她們都趕出來。


    朱厚照有心把月池搖起來,但想到貞筠的話,到底沒動手。他等了一個多時辰,月池才醒過來,沒想到,她一起來,就把自己嚇得摔倒。他以為借小矮子的話能掰回一局,誰知月池根本沒啥反應。他皺眉道:“你長得這麽矮,你都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嗎?”


    月池坐在暖炕上,抱起暖爐,來了一句冷笑話:“濃縮就是精華。”


    朱厚照坐到她身旁,笑道:“朕幹脆再給你一批麵藥和補藥好了,原來你雖矮,可到底還有一張臉能看,如今這都沒了,你可怎麽辦。”


    月池指了指他放在一旁的賬簿,她道:“臣活到今兒,靠得一直是膽識和本事。您看了這些東西,還有心情和臣玩笑,看來已是胸有成竹了吧。”


    朱厚照神情一僵,以他的記性,早就把上麵的人名、數據牢記在心,但他還是拿起簿子又翻閱了一遍,他對月池道:“論本事,你在朝廷上未必排得上號,可論膽子,天下你李越敢稱第二,就沒人當得起第一了。朕本來以為你出去就是去打打秋風,看看邊腳,沒想到你……這上頭有宗室、有勳貴、有文官、有武將,一旦泄露出去,他們群起而攻,就是朕也保不住你,你就不怕死嗎?”


    月池道:“誰能不怕死。隻是,這事兒若是我不說,又有誰能開口。而且,以您之能,管好劉公公的嘴,不是易如反掌。”


    朱厚照一愣:“劉瑾,他又怎麽了?”


    劉公公此刻正忙著差人去拷問俞澤。那日,汝王府的太監從沈三娘口中聽到李越之名後,本沒有當做大事。可沒想到東廠密探晚間得知後,卻十分關注。


    他們早接下指令,事關李越,無論大小都要追查到底。他們立刻調動人馬,把俞昌和俞潔弄了回來,其餘無關人等全部滅口。在得知俞潔是個傻子之後,他們把她送給了汝王世子,把全部的機會放在俞澤身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俞澤醒來後,不論怎麽威逼利誘,他隻有一個要求,去把俞潔帶來,送他們兄妹回鄉。


    劉瑾再權傾朝野,也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他隻能派人去拷問俞澤,而就在這段時間,他聽到了李越回京,且又再一次升官的消息。


    第165章 古來貴重緣親近


    嫉妒和惱怒在他心中翻騰


    雖然很辛苦, 但月池還是大致實現了她離京時的目的,她成功避開一場激烈的君臣廝殺,還獲得了朱厚照的更高層次的認可。在朱厚照一方, 月池又一次展現了她的前瞻與“忠心”。


    朱厚照成立東官廳, 整頓軍屯,一方麵是為了提高自己對於軍隊的掌控權, 訓練精銳,另一方麵則是為了查處貪汙挪用軍費,實現節流。而月池外出查探田賦和鹽政,更多是為開源。軍隊本來就是吞金獸,碎銀機, 特別是朱厚照打算用火器來逐步武裝孱弱的軍隊後,銀子就花得更多了。


    光靠改革節流和劉公公貪汙腐敗遠遠不夠, 開辟新的財路是遲早之事。月池敏銳地看到了一點,願意冒著極大的風險去探路,回來悉數稟報。大明開國百年,“忠心坦誠”到這個份上的臣子,一隻手都能數得出來。朱厚照不可能不被打動。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對還在折騰的劉瑾更覺無語。


    他道:“你放心,朕有言再先, 你若有事,第一個尋他問罪, 他即便探出端倪,亦不敢壞事。”


    月池挑挑眉,她似笑非笑道:“劉公公這樣的聰明人, 怎會自己出頭, 一定會將此事推給別人, 把自個兒摘得幹幹淨淨。臣死倒不足惜,隻是若壞了您的大計,再要找機會,就難得多了。”


    朱厚照仰頭躺在了大狼皮褥子上,硬硬的毛紮得他臉疼,忙又坐了起來。他道:“嘶——不必說這些,就算不壞朕的事,朕難道就不管你了?朕對劉瑾素來是隻問結果,不管緣由。你怎麽還使這個,朕這些日子打了一張老虎皮,正好給你用。”


    月池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她終於暗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也漸漸放鬆下來,吃了一口鹹櫻桃泡茶,道:“臣沒有睡老虎皮的福氣,隻求別給老虎吃了就行了。”


    朱厚照被她逗得一樂:“你這會兒又知道怕了?”


    月池心念一動:“草野之中,老虎之多,即便是武鬆見了,都要心驚膽戰,更是臣。臣擔憂的是,咱們即便拿到了證據,卻也無力去除虎,到最後還是隻能打幾隻小蒼蠅。”


    朱厚照同樣神情凝重道:“需緩上一緩,咱們手裏的籌碼,還不夠。”


    月池道:“可要賺得籌碼,不還得要本金。依臣看,藩王宗室的確有些過了,何不以魚肉鄉裏、欺男霸女的罪名,問罪汝王府。若能收回汝王手中的一千引鹽引,也可解燃眉之急。”


    藩王榮養太過,如朝廷要出手,他們毫無還擊之力,比起手握實權的勳貴來說,他們要好對付得多。


    朱厚照卻十分不讚同,他目露驚愕:“汝王畢竟是先帝的親弟,朕的親叔父。朕豈能放過臣下,去動自家人。”


    月池心道果然,但她想到了俞潔,還不肯死心,她道:“可正因是自家人,宗室才應更體恤您才是。汝王明知朝廷艱難,卻還大張旗鼓地招募鹽商,以致私鹽泛濫。世子更是十分妄為,百姓苦不堪言……”


    朱厚照卻不耐聽下去,他擺擺手,意思是換個話題。月池眼前劃過俞潔的笑臉,她破天荒地再一次開口:“可您不動宗室,軍費又從何處去取呢?”


    朱厚照眼中劃過一絲訝異,他看向月池的目光帶了些審視:“宗室也分遠近,大可從太祖一脈開始,最不濟還有長公主和公主們。”


    月池一時心灰意冷,先遠親,後女兒。汝王既是近親,又是男性,隻怕無論如何都算不到他頭上。她正思忖間,朱厚照的臉卻突然湊到她眼前來,她被嚇了一跳,立刻後仰。


    她道:“您這是作甚?”這都幾個月了,他不會還記得那檔子事吧!


    朱厚照道:“怎麽,汝王府真是在衛輝鬧得天怒人怨了,讓你這個巡案禦史都要再三彈劾。”


    月池遲疑道:“臣隻是因民生實感觸目驚心……”


    朱厚照道:“民生?朕看是為那個俞氏吧!你這個憐香惜玉的毛病,究竟什麽時候能改?當年為了方氏,頂撞父皇,如今為了俞氏,又來尋朕。你就不怕,找了朕,反而讓那個傻子死得更快嗎!”


    嫉妒和惱怒在他心中翻騰,他在想,難道他連一個傻子都比不過。李越寧願跟一個傻子共赴巫山,都不跟他試?


    月池悚然一驚,她知曉自己做得太明顯,已經讓朱厚照心生懷疑了。她道:“您多想了。蒙您的恩典,以臣今時今日的官位,要何等的沒有,何必去爭一個癡女。”


    朱厚照道:“那可未必,你許是起了惻隱之心,覺得一個孤女,又是傻子,在王府裏舉步維艱,所以想把她救出來。對不對?”


    隻是瞬息間,月池心中就轉過了千百個念頭,理智和情感在劇烈地博弈。情感告訴她,如果連她也放棄了俞潔,俞潔隻怕半生淒涼。可理智卻如錐子一樣鑿著她五髒六腑。即便她不放棄又怎樣呢,她隻是一個四品官,即便她不顧一切,也不可能擊潰皇帝的親叔叔。她已經盡力了,朱厚照不會幫她,她無計可施了……


    她應該像放棄時春的兄長和同鄉一樣放棄俞潔。可在她定下心來準備開口時,她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若她也隻是一個尋常的明朝女子,下場或許與俞潔別無二致。這就是可悲、可憐又無能的女人。


    她對朱厚照揚起臉笑道:“臣豈會為區區一婦人而冒犯天威。”


    朱厚照定定地看著他,半晌方冷笑道:“好歹你還知懸崖勒馬,輕重緩急。感情用事的人,永遠成不了大事。”


    月池起身,她深深彎了腰,應道:“謹受教。”


    伴君如伴虎,官場上不過是小虎,坐在她身前的,才是真正的大虎。她明白自己又一次從虎群中逃生,能夠再升一級了。她隻有二十歲,就做到了三品的副都禦史,升遷速度之快,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她才穿了幾次的雁子補朝服隻能被壓在箱子底,又換上了孔雀補的大紅貯絲。


    她看著西洋鏡裏的頭戴烏紗,腰束金花帶的青年,陌生感像洪水一樣仿佛要將她湮沒。她突然想到了莊周夢蝶的故事,或許這隻是一個夢,或許她還能醒過來。醒來之後,她還是在二十一世紀,忙忙碌碌、快快活活。她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可直到掐得胳膊出血,她睜開眼,觸目所及還是古樸秀雅的陳設。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幽幽歎了口氣,忽然莞爾一笑,既然回不去,那就好好享受權勢帶來的快感吧。


    她已經在朱厚照那裏過了明路,可以招攬組建自己的班子。京城都是人精子,隻要她露出一點兒消息,就有大把的人像嗅到蜜的狂蜂一樣湧上來。其中不乏一些伶俐人,能捧得恰到好處。其中一個就是吏部文選司郎中張彩。


    張彩身量八尺,皮膚白皙,須眉蔚然,他見月池時,並沒有著公服,而是頭戴高冠,穿一身鴨頭裘。所謂鴨頭裘是用熟鴨頭上的綠毛皮製成,日光一射,端是金翠奪目,光彩照人。僅憑這一身打扮,月池就能記住他,更別提他還善於詞辯。


    他初見月池時,並不談政務,反而多提及美食和各地風土人情,說得繪聲繪色,幽默風趣。饒是月池隻是想試試他的斤兩,也漸漸聽入了神。而隻要她微露疲態,張彩就立刻告辭,渾然不似旁人糾纏。這讓月池對他的印象頗為不錯,且不論人品如何,這至少是個聰明人。在官場上,有時愚蠢比惡德更為致命。


    但她不能隻找一個交際能手,她還需要一些能吏。於是,一些悶頭做事的老實人也得到了麵見李禦史的機會。這讓底層官吏更加意動,如能攀上李越,可比等戶部考評要快捷得多。於是,月池每每乘轎外出,都有人不停地攔轎,往轎子裏遞名帖,同時還大聲報出自己的籍貫和優點,希望能得李禦史青眼。


    這般的盛況,落在又挨了板子的劉公公眼裏,他是又嫉又恨又怨。


    朱厚照見了月池之後,就召他入宮。劉公公穿得光鮮亮麗,可還沒進乾清宮,就被拖去暗室裏挨了二十板子。


    劉瑾隻驚斥了兩聲,沒人搭理之後就回過神來,他怎麽又得罪皇上了!正苦思冥想時,幹巴巴的屁股上就挨了一記。盡管行刑的太監不敢下死手,可劉瑾畢竟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打完二十板子之後,他癱在地上,渾身發抖如爛泥一般。就這樣被拖到了東暖閣裏。


    劉瑾一到了朱厚照麵前,立刻強撐著起來磕頭。朱厚照直到他磕了腦門發青,才問道:“近日各地可有什麽動靜?”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聽得劉瑾頭皮發麻,他磕磕巴巴稟報:“雲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極人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姽嫿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姽嫿娘並收藏貴極人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