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昌並不懷疑自己的兒子,還十分慶幸自己打消了念頭。俞澤暗鬆一口氣之後,就不斷催促俞昌返鄉。


    俞昌卻不想病歪歪地空手而歸,受族人恥笑。他年輕的時候會因賠本而寧願在外漂泊,如今也想堅持到最後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俞澤日恐遲則生變,就和沈三娘透了氣,兩人合計著讓沈三娘裝病,好提前離開衛輝。


    這法子可謂弄巧成拙。一則俞昌根本不會為妾室而分散人馬,二則這反倒給了俞昌一個死賴著不走的好借口。他病愈之後,見著人就道:“愛妾患病,不便顛簸,因而不便返鄉。”


    俞澤又不能把俞昌鎖在家裏,俞昌隻恢複交際了兩天,就知道俞澤在世子喜好上撒了謊。他在月池那裏受了一肚子氣,如今又日日在外陪笑臉,拍馬屁,心裏早就積了一股子邪火。如今得知兒子居然欺瞞他,他即刻就發作起來,用荊條就要對俞澤家法處置。


    俞澤豈會站在挨打。他們倆一麵在廳內追逐,一麵對罵。俞澤邊跑邊道:“虎毒還不食子。你怎麽能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往火坑裏送!”


    俞昌氣得爆粗口:“你懂個屁,睜著眼說瞎話,那是火坑嗎,那是福窩!是我們全家的福窩!”


    俞澤猛然停住腳步,他一改平日的嬉笑,肅容道:“爹,你知不知道,送進去的女孩,就再也沒有出來過。有的家人去打聽,王府裏隻說,沒有這麽個人。若不依不饒再問,就會被侍衛暴打一頓丟出去。”


    俞昌一怔,隨即嘿嘿笑道:“這有何稀奇的。進王府裏,那就是貴人了,怎會隨便見家裏的窮親戚。”


    俞澤急得麵紅耳赤:“不是您想得那麽簡單。那裏頭水深得很,真不能去!”


    俞昌上前給了他一巴掌:“住口,是誰給你的熊心豹子膽敢在這兒胡說八道。你說得倒好聽,證據呢,你還想再騙你老子一次不成!”


    俞澤被打得偏過頭去,他被堵得啞口無言了半晌,方咬牙道:“你等著,我立刻就把人證弄來。”


    這種事要找個願意出麵的證人比登天還難,俞澤在外不眠不休跑了幾天,當了身上所有配飾和灰鼠襖子,才找來了一個把自己姐姐賣進王府的賭鬼。賭鬼為了錢在俞昌麵前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大姐隻抵了二十兩銀子,這麽點錢哪夠我翻本,過了幾天我手頭緊了,我就想去找大姐再要點,好歹糊口不是。誰曾想,我一去,他們就不認賬了,說沒有大姐這個人,說我胡說。我剛開始害怕,可後來手頭實在是太緊了,就托一個運水的幫我打聽,結果你們猜,他說什麽?”


    這個賭棍一臉嬉笑,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姐姐,而是在聊路邊的一條野狗,他一攤手:“他說甭想了,人在東山上呢!東山上,那就是亂葬崗呐。”


    俞澤看向俞昌,眼中既有得意,又有憤怒:“這下爹信了吧,我再不孝也不會在這事兒上騙您。小潔還是留在家裏吧,咱們去哪兒買一個娼門不好,何必送她去。”


    俞昌在沉默片刻後,卻又打了他一耳光,俞澤被他打蒙了。俞昌居高臨下道:“你真是出息了,為了蒙我,居然串通外人。”


    賭棍在一旁嚷嚷:“我可不是蒙人,我說得都是真話……”


    俞昌一擺手,一眾家丁進來,把賭棍拖走了。賭棍一麵掙紮一麵叫罵:“俞公子,我可是聽話都說出來了,你要給我另一半酬金啊!”


    就在這番喧鬧中,俞澤的神情卻漸漸冷寂下來,他忽然明白過來,別說他找一個人證,就算他找十個百個證人站在俞昌麵前,一樣也是徒勞無益,因為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俞昌被兒子如利刃一般的眼神看得心裏咯噔一下,一股被扒光衣裳的羞慚驀然將他包裹,可隨即他又用憤怒和暴力來作為武器。他一腳將俞澤踹翻,這位大病初愈的鹽商接著氣喘籲籲道:“老子還不是為了你,去看看小潔吧,今兒晚上,王府就要接她入府做貴人了,那時你想見她,就難了。”


    俞澤如遭重擊,他望著自己的親爹,眼中的晶瑩仿佛要如潮水一樣湧出來。但他深吸一口氣,憋得臉色發青時,又生生忍了回去。他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扭頭就跑。


    俞潔正在自己的房間裏興高采烈,因為她又有新衣裳穿了。她扯著華麗的絲綢在大炕上瘋跑,一麵笑一麵鬧。沈三娘心慌意亂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周身有螞蟻在爬動。俞潔很快就察覺到了沈三娘的不對勁,她突然停下來,悄悄走過來,蹲在她膝下。


    沈三娘被嚇了一跳,俞潔看清了她麵青唇白的樣子,不由問道:“姨姨,怎麽了?”


    沈三娘想擠出一個笑容,最後卻仍是淚流滿麵,俞潔顯然被嚇到了,她磕磕巴巴道:“我、我再也不跳了,我端莊、安靜!姨姨別哭!”


    沈三娘聽得這話,心如刀絞,她摟住俞潔大哭道:“我苦命的兒啊!”


    俞潔最後也被嚇哭了。正當她們抱頭痛哭時,俞澤卻帶著一身的寒氣衝了進來。他將一套家丁的衣服丟在桌上,強笑道:“小潔,和哥哥玩個遊戲好不好?咱們換上這套衣服,悄悄出去玩好不好?”


    俞潔害怕地看向沈三娘。沈三娘卻飛快地擦幹眼淚,對俞潔鼓勵道:“太好了,快和哥哥出去玩吧。快去快去呀。”


    俞潔到底是小孩心性,她木木呆呆地換好衣服後,很快又高興起來,但她牢記俞澤的話,一直低頭不敢說話。俞澤拉著妹妹,直奔會館的後門。但他趕到時,卻見鐵將軍把門。他氣急,暗罵老東西不是人,又帶著俞潔匆匆回來。他把俞潔藏在箱子裏,對她說:“小潔,我們玩個做迷藏好不好,你在這兒藏著,我去讓沈姨來找你。”


    俞潔有些不樂意,可她看著哥哥快哭出來的樣子,隻得做小大人似得歎一口氣,她蹲在了黑漆漆的箱子裏,不再作聲。


    這一番折騰,王府的人已到了。下人四處找不到俞潔,急急去稟報俞昌。俞昌大驚失色,他明明鎖好了前門後門,如何還會走丟,定是那孽子!他忙對王府的嬤嬤陪笑臉後,急去尋俞澤。俞澤吊兒郎當地睡在屋裏,臥房裏滿是酒氣。俞昌把他拖起來,大罵道:“畜生!你妹妹呢!”


    俞澤睜開惺忪醉眼,哈哈大笑道:“我哪有什麽妹妹,那不就是個攀龍附鳳的物件兒嗎?”


    俞昌一時暴跳如雷,他問道:“汝王府的人就在樓下等著了,找不到人咱們全家都要玩完,我再問你一次,小潔呢!”


    俞澤厭惡地看著他:“你一輩子都別想再看到她了!”


    俞昌在暴怒之後,反而冷靜下來,他冷笑道:“是嗎?”


    他走出房門就開始大叫:“小潔,是爹回來了,爹給你帶了糖和泥人,你想不想要啊?”


    俞澤陡然變貌失色,他忙衝出去要捂住俞昌的嘴,卻被下人拖開按倒了地上。他的臉貼在地上,塵土在他的鼻腔口腔中飛揚。他聽到了熟悉的、歡快的腳步聲。


    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像一隻小鳥一樣,從樓上奔了下來。她奔向她的父親,就像奔向仙境一樣,孰不住拉住她的這個男人,卻打算將她送進地獄。


    俞澤在地上歇斯底裏地大嚷:“小潔,別去!快跑!快跑啊!”


    小潔驚恐地看著他,卻被俞昌生生地拽走。她也開始大哭大鬧:“爹,我要哥哥,要哥哥!”


    這樣的動靜,汝王府的人又不是聾子,他們滿臉不耐煩地上樓來。領頭的嬤嬤看著滿臉鼻涕眼淚的小潔嫌棄道:“什麽髒的臭的都敢出來獻寶。若不願意趁早說,我們難不成是與你們消遣的!”


    俞昌忙陪笑道:“沒有那回事,嬤嬤息怒,是小兒無知,我這就將小女收拾打扮了給您送去。俞平,還不快給嬤嬤上茶。小人家裏還有幾件玩器,還想獻給嬤嬤和各位公公賞玩。”


    眼見俞潔和俞昌要被分開拖下去,一個瑟瑟發抖的身影卻站了出來,擋住了所有人的去路。俞昌看著沈三娘,眼睛裏仿佛要淬出毒汁來,他咬牙切齒道:“滾下去!”


    沈三娘顫了一下,卻仍站著不動,她道:“嬤嬤和公公們容稟,小姐真不能進府。她已經許人了!”


    俞昌一個箭步上前就想打她,沈三娘卻側身躲開,不管不顧道:“她許的就是禦史李越!難道王府要和禦史搶人嗎?!”


    第163章 萬箭千刀一夜殺


    汝王府的人怎會大張旗鼓地追了上來。


    汝王府雖居河南, 卻也聽說過李越的大名。他們在麵麵相覷之後,本是來替俞潔驗身的嬤嬤嗤笑一聲:“一個鹽商家的傻女,憑何許給朝廷大員。莫說你十有八成是在胡扯, 退一萬步講, 即便是真的,那又如何?我家世子是當今的親堂弟。難不成萬歲還能為臣下為難弟弟不成!”


    沈三娘被堵得一窒, 她急急辯解道:“妾身說得是真的!妾身賤名沈三娘,九娘她,對,是妾身的小妹嫁與唐解元,所以小姐這才能得見李禦史……成就了緣分。世子如此尊貴, 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何必爭……”


    她本就因俞昌爭打, 說得斷斷續續,說到這裏時終於被氣得發瘋的俞昌攆上,挨了一記窩心腳。


    她重重撞在柱子上,腦後沁出血來,靜靜淌了了一地。俞潔撲上前去,歇斯底裏地大哭。而俞澤趁著家丁目瞪口呆時,終於一個扭身掙脫開來, 他像一頭蠻牛一樣衝向俞昌,把他撞翻在地。


    他一麵哭一麵嚷嚷:“爹你殺了姨娘有什麽用!紙是包不住火的。要是人家知道你把一個傻子同時許了兩家, 咱們是裏外不是人呐。”


    俞昌被他撞了個趔趄,他捂著肚子痛得五官都縮成一團,卻還不忘看著王府的人辯解道:“他瞎說!沒、沒有的事!沒有!”


    汝王府的人如今是又驚又怒又疑, 俞澤撲通一聲跪在他們麵前, 磕頭如山響。他頂著額頭的血跡道:“嬤嬤和公公們容稟, 這要真是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能被世子看重,那是我們全家幾世修來的福氣。但是,她就是個傻子,相貌雖還成,但動不動就哭鬧,一哭鬧就眼淚鼻涕直流,有時我看著都倒胃口,更別說是世子了。萬一開罪了世子,別說是我們,就是您幾位也要跟著遭殃啊。我爹他是鬼迷心竅了,先借著親戚情分騙了李禦史,如今又膽大包天來騙王府。李禦史那邊有我九姨在,好歹不會要我們的命,但是世子何等顯榮,怎會咽下這口氣,所以我們實在畏懼,故而鬥膽冒犯您幾位。我等願獻出半數家財來,求求各位就當今日沒來過吧。”


    俞昌氣得雙眼鼓鼓如金魚,上來又要來踢打俞澤。俞澤這時再不念什麽父子情誼,又是起身使勁一推。俞昌跌倒在地,摔得頭暈眼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比起俞澤,汝王府的人顯然是更知朱厚烇的秉性。他們瞥了瞥哭成淚人的俞潔,忙嫌惡移開眼去,就這樣的傻女,隻怕還沒進遊樂房就被世子打殺了。與其帶這麽個丫頭回去討人嫌,還不如大賺一筆。


    領頭的太監輕飄飄道:“就一半家產就想贖你親爹的命,未免想得太美了吧。”


    俞澤如遭雷擊,他顯然是有些不舍,但事到臨頭已然由不得他了。到最後,他被迫簽了八萬兩銀子的借據。汝王府的人離開之後,夥計們個個噤若寒蟬,連吭都不敢吭一聲。俞昌已經快暈厥過去了,他氣得哆哆嗦嗦大叫:“還、還不快扶我起來。”


    夥計們這才如夢初醒,忙把他架起來。俞昌此刻連殺了這對孽種的心都有了,他忍著疼開始大罵:“早知今日,當日在繈褓裏,就該把你們兩個畜生掐死!秦氏賤人,生下你們兩個禍胎!”


    俞澤聽得惱怒,他道:“爹,你怎麽能這麽說!”


    俞昌就像被馬蜂蟄了一樣,尖利道:“別叫我爹!我沒有你這種畜生兒子,我回去就把你娘的牌位丟出去,再把你逐出家門。八萬兩銀子,你自個兒還!老子一個子兒都不會給……真是敗家子、畜生、狗雜種。”


    汙言穢語就像洪水一樣從他嘴裏湧出來,他甚至還不解氣,還叫家丁去暴打俞澤、俞潔。廊中又是一片混亂。忽然之間,俞昌迸發出了一聲慘叫,所有人一驚,齊齊回頭,一隻飛刀不知何時紮進了俞昌的心窩裏。他的臉色如鉛灰一般,嘴張得大大,隻來及啊啊兩聲,就從椅子上滑倒下來,像死魚一樣,癱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鄧桂大步流星地上前來,他厭惡地看了俞昌的屍體一眼,開口對俞澤道:“還不走,你還在這兒等他們來找你要債不成?”


    俞澤打了一個激靈,他忙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周圍的夥計哪裏肯放他,有幾個甚至沒命地往樓下跑,打算去報官。鄧桂翻了一個白眼,他一個箭步上前,手起掌落,不出片刻就將他們全都劈暈。俞澤看到地上俞昌和沈三娘的屍體,牙齒哢哢得打戰。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這些夥計,難不成都留在這裏?萬一他們醒過來之後說了出來。我們、還有李禦史都……”


    鄧桂目如岩電,看得俞澤心中狂跳。鄧桂道:“那能怎麽辦,難不成都殺了?還是先出了衛輝再說。”


    俞澤連忙點頭,他拖著呆呆傻傻的俞潔下樓去。鄧桂牽了兩輛馬車,分別把昏倒的夥計和這兄妹二人都塞了進去,接著急奔城門而去。因著給守衛塞了銀子,他們倒是成功地逃了出來。


    鄧桂趕著車離開了官道,馬不停蹄地往小道上走。俞澤剛開始驚魂甫定,魂不守舍,直直走了好幾個時辰,這才回過神來,發覺不對,這怎麽越走越偏,越走越人跡罕見。他頭皮漸漸發麻,心道,難不成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這個人是要把他們拖到深山老林裏殺了再拋屍!


    俞澤不由冷汗直流,他想掉頭,可是小道上根本無法轉向,他想幹脆跳車,可又想到他們兩個人如何能逃出一個武林高手的手掌心。他左右動搖,到最後想要不幹脆和鄧桂再做個交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隻要他保證守口如瓶,鄧桂不至於和錢過不去吧。


    想到此,他先是從俞潔頭上拔下一根簪子,接著就叫住了鄧桂,言說要小解。鄧桂剛剛才給俞家的夥計們又補了兩下。他聞言不耐煩道:“生死關頭,屎尿還這麽多。”


    俞澤試探性道:“有勞您救我們兄妹一命。隻是我們實不忍麻煩恩公,若恩公事忙,可以不必再管我們了,免得連累您。”


    鄧桂聞言一愣,他眼見天色晦暗,四周無人,也懶得裝了,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狡猾的小子:“你這如意算盤打得真是精呀。你以為,你們膽大包天,提及了李禦史,還能全身而退嗎?”


    俞澤唬得倒退了一步,聲音都變了調:“你真是把我們騙到這兒來殺的?”


    鄧桂冷笑道:“老夫還不想沾上這麽多的命債。隻是割了你們的舌頭而已,雖然不能說話,但好歹有命在不是。”


    俞澤捂住嘴道:“小人從頭到尾可是一句不該說都沒提啊,我姨娘隻是一時情急,而且她也隻是借了李、那位的名頭而已呐。”


    鄧桂道:“廢話,你們要真都說出來。連同汝王府的那幾個人在內,都別想活著走出會館的大門。放心,老夫帶著獨門的金瘡藥,敷上就能止血止疼,不會要命的。”


    俞澤道:“等等。您割其他人的舌頭我不反對,但是能不能饒我和我妹妹一次。她隻是個傻子,而我,我保證隱姓埋名,絕不泄露一個字!”


    鄧桂道:“晚了,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誰讓你們就不把李禦史的話當一回事呢?老夫不僅要割你的舌頭,還要廢你兩隻手。”


    話音剛落,他就朝俞澤衝將過來。俞澤大驚失色,他忙舉起手裏的簪子,對著一旁的馬屁股就是狠狠一下。馬兒吃痛,立刻開始發狂,這才擋住了鄧桂。俞澤一轉頭拉著俞潔就跑。俞潔接二連三地受了驚嚇,如今就像木頭人一樣,搖搖晃晃地跟在俞澤身後。


    然而,一會兒鄧桂就擺脫瘋馬追了上來。俞澤嚇得魂飛膽裂,他開始扯著嗓子大喊救命,殺人了。沒想到,他就這麽喊了幾嗓子,鄧桂居然就停住了。他正欣喜間,忽見不遠處火光閃閃。一隊人馬竟然朝他們疾馳而來。他不知是敵是友,又無處可躲,隻敢站著不動。很快,那隊人馬就停在他的麵前。


    領頭人開口,聲音尖細:“是他嗎?”


    一旁的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他,這就是俞澤和俞潔!”


    俞澤愕然抬頭,紅光中映照出吳兼榮的臉。他隻與俞澤對視了一眼,就把頭撇了過去。俞澤脫口而出:“吳叔叔,你……”


    他隻來得及說這一句,眼前就劃過一道白光。那一柄銳利的腰刀,對著他直劈下去。他在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往前搜,女的留下,男的都宰了。”


    鄧桂也是驚疑不定,汝王府的人怎會大張旗鼓地追了上來。他側身一滾,忙跳到一旁的大樹上藏身,眼見這群人搜上前來,直接把運著夥計的馬車一把火燒了。火光照的半邊天都是紅彤彤的。


    鄧桂心道,這還真是一手遮天,說殺就殺。他在樹上蹲了半夜,直到他們遠去之後,才從樹上一躍而下,再次喬裝打扮直追月池而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後,另一隊人馬又來到了這條小路上,把奄奄一息的俞澤帶走了。


    第164章 一種相思兩處愁


    你怎麽才回來呀!


    鄧桂快馬加鞭追上了月池一行, 是夜將俞家的遭遇一一稟告。時春簡直是目瞪口呆,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俞昌居然能把自己作到這個地步。她磕磕巴巴道:“師傅, 那這麽說, 俞家除了俞潔被送入了王府,其他人、全部都死了?”


    鄧桂長歎一聲:“沒錯, 也是造孽。”


    月池卻在麵色沉鬱之後,道:“不太對勁。”


    鄧桂一驚,他道:“小人一直跟在他們左右。因沈三娘隻是借您和唐娘子的關係,謊稱俞潔許給了您,小人於是沒有打草驚蛇, 貿然殺了汝王府的人,而是帶著俞家的人逃跑, 這樣一來,王府那邊自然知曉俞家說得盡是謊言,萬萬想不到,您其實親至衛輝。”


    月池沉著臉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在想,若汝王府的那幾個人不相信俞澤的說法,便不會輕易離去,可他們既然信了俞澤, 又怎會回去再派人追殺呢?”


    時春也是悚然一驚:“是有第三方出手了?”


    鄧桂忙解釋道:“不會吧,小人是想, 應當是這幾個人回去就聽說俞家人跑了,所以十分震怒,派人來追殺。”


    月池道:“那麽一隊人馬, 不是幾個下仆能調動的。若依常理推測, 即便這些人知道俞家人跑了, 也不敢稟告給汝王世子,大家若一齊糊弄過去,則風平浪靜,若是悉數交代出來,惹得世子震怒到派大隊人馬追殺,這些人決計會被打死。”


    鄧桂一臉茫然:“這麽說,不是那個嬤嬤和太監回去發現稟報了,那王府怎麽會?”


    月池緩緩闔上眼:“怎麽會關注一個小小的鹽商。你剛剛說了,來俞家的還有幾個太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極人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姽嫿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姽嫿娘並收藏貴極人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