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之間。


    白龍寺山腳下的這家茶館,不久前迎來了它此生的高光時刻。


    儒首居然在這喝過茶!


    甚至當時茶館內,還有不少人親眼得見了儒首。


    一教領袖,這可是神一樣的人物,是無數讀書人心中的信仰。


    其份量不亞於三九到一個撲街作者的小說裏,給了個五星好評。


    不難想象,不久後的雲水之間,將會有無數讀書人蜂擁而至。


    不是這裏的茶有多麽好喝,隻是單純的衝著儒首來的。


    除此之外,


    就在不久前,


    大虞三大天驕齊至。


    原本這本就夠稀罕了。


    可三人居然都對一個瞎子表現的很是熟絡,還主動邀請其上山。


    這不禁讓人浮想聯翩,這瞎子到底什麽來頭,有何德何能?


    不過轉念一想,能受三位天驕相邀,決計不會是庸庸碌碌之輩。


    “連儒首都來了,明日白龍寺肯定有大動作,咱們趕緊上山!”


    有江湖中人出聲,旋即茶館中的眾人,一窩蜂的湧出了客棧。


    “老吳,快走啊!”


    “啊?好!”


    那個綽號為飛天蜈蚣的大漢從呆愣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就要起身跟上。


    啪嘰!


    大漢突然摔在地上,引來了不少目光。


    “沒事沒事,我腿坐麻了。”


    飛天蜈蚣想要站起來,可努力數次,仍舊沒有站起來。


    眾人很快便是看出來。


    這哪裏是腿麻了,分明是腿軟了。


    ……


    白龍寺山腳下,


    這裏豎著一麵石拱門,正中掛著一塊匾額。


    白龍寺。


    裴禮來到山門前停下,抬頭“看”著匾額,頗具歲月感。


    在其身後,還站著大虞三大天驕,正在商議著比比誰上山更快。


    “裴施主,不如一起?”


    忘川看向裴禮,邀請後者一起比腳力。


    黃厭與薑曉兩人眼中都有躍躍欲試。


    “不了。”


    裴禮拒絕,麵向隱沒在雲端的佛寺,開始徒步上山。


    後方的忘川三人麵麵相覷,有些不明所以。


    裴禮走在台階上,不疾不徐,心懷敬畏。


    眼看著不斷有人從身後超過,甚至還有不少武道中人施展輕功取巧上山。


    旁人不知緣由,如此無妨。


    他不行。


    白澤曾言,上古大戰,儒釋道三教是做出過大犧牲的。


    那時三教大能近乎死絕,以險些斷去道統的代價,才保住了如今的武道境界。


    如若不然,當今世間就將進入末法時代。


    莫要說入天人大宗師,就是能入後天境,都是奢望。


    雖說如今世間還有諸多限製,但到底還有一線生機,未嚐就一定不可探得天人之上的風光。


    他們這些後來人,活在祖輩的餘蔭下,豈能不心懷敬畏?


    此時,


    在裴禮身後,薑曉三人也莫名跟了上來。


    原本著急上山的武道中人,見到大虞三大天驕跟在一個瞎子後麵,皆是麵露不解。


    有個負劍的年輕人,自發的追隨其後。


    有了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站在前方石階上的人,往下方看去,立時大為震撼。


    一個不知姓名的瞎子走在最前,身後跟著大虞年輕一代三位頂尖天驕,再之後則是越來越多的年輕一輩武道中人,竟是一眼望不到頭……


    有劍修、刀修、儒、釋、道、槍、拳……


    建安二百零一年,二月十八。


    後世將這一日,定為江湖新篇章的起點。


    這將是一個武道繁榮,百花齊放的時代。


    世人也很快就會知道,今後的江湖,無論是多麽妖孽的天驕,在一個名為裴禮的人麵前,都將黯然失色。


    這是屬於他的時代。


    山頂最高一處石階上。


    儒首徐璞視線好似穿透了層層雲霧,看到了正在拾階而上的一大批武道年輕人。


    古井無波的雙眸泛起絲絲波瀾。


    沉默良久,最後隻道一聲。


    “這江湖,還有救。”


    身旁,儒首首徒孟恒遠意味深長的看一眼下方的某人,很快便是跟上了儒首的腳步。


    徐璞並未直接入白龍寺,而是視線遠眺,看著連綿不絕的景秀山河。


    “我活了一千三百一十餘年。”


    “此刻回首這一生,似乎並未給這世間留下點什麽。”


    突然,徐璞的感歎響起。


    孟恒遠站在徐璞身後,視線一直在後者身上。


    徐璞好似自顧自的道:“前麵一千年,我隻顧著讀書,覺得能讀書便是比天還大的事。”


    徐璞自嘲一笑,“此刻想想,何其可笑。”


    “後三百年,我走遍天下,隻為尋到稱心弟子一二。”


    “隻可惜,終究是事與願違。”


    徐璞歎息一聲,“你與知遠,皆非全才。”


    聞言,


    孟恒遠頓覺自慚形穢,剛要作揖,徐璞卻擺了擺手。


    “你學了為師武道,未至不惑便入了大宗師境。”


    “可此生就算能做那神遊天地的天人,也將會是曇花一現。”


    徐璞回頭,問道:“你怨為師否?”


    孟恒遠恭敬的打了個揖禮,“能遇恩師,得恩師傳道授業,學生此生無怨無悔。”


    “嗯。”


    徐璞點點頭,拍了拍孟恒遠揖禮的兩隻手掌,什麽也沒說。


    師徒倆行走於白龍寺院牆外,好似雲中漫步。


    前方恰有顆凸出地麵的石頭,徐璞在其上坐下,視線往北,極目遠眺。


    孟恒遠恭恭敬敬的站在徐璞身後,視線從未離開。


    “你們師兄弟二人,性子相差極大,你寡言少語,知遠口若懸河。”


    “在讀書方麵,知遠最像為師,嗜書如命。”


    “隻是,他沒讀出個大宗師,卻沾上了不少腐儒的臭毛病。”


    “為人寧折不彎,事事都守規矩,幾近迂腐,不知變通。”


    “如此,在朝中三十六載,從未得到重用。”


    “唉。”


    徐璞長長地歎了口氣,“當年他不過而立之年,懷著滿腔壯誌入京,放言不作為一番,此生絕不說是我的學生。”


    “這孩子,傲啊,整整三十六載從未來過書信。”


    “老師。”


    這時,孟恒遠突然道:“學生在一月前,倒是收到了師弟的一封信。”


    “他如何說?”


    徐璞沒有表情變化,好似並不意外。


    孟恒遠說道:“師弟旁的沒說,隻說收了個學生,是代師授業。”


    “代師授業。”


    徐璞呢喃一聲,笑著點點頭,“儒門,後繼有人,挺好。”


    “恒遠。”


    徐璞倏地道:“為師走後,你便不要再回齊魯之地。”


    “是。”


    孟恒遠沒有猶豫,直接應了下來。


    他從來不像他師弟,遇事總要問到底。


    於他而言,老師會如此說,自然有老師的道理,無需多問照做便好。


    一陣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


    徐璞看著雲霧之下的山山水水,隻感歎一聲。


    “大好的河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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