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州一邊走路一邊打瞌睡, 假如不是因為疲憊, 他一定會喜歡這樣的□□,這樣的氣氛,猶如上千人吹著愉快的下班口哨一般的愉悅, 在他過去的日子何嚐感受過。


    童年,少年, 青年,如今他已經是三十多歲的天州, 不管如何變換環境, 他都未接觸過這個層麵,他對這個層麵的認知是無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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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伍的音樂奇奇怪怪的彈奏著,對音樂要求完美的他, 實在無法忍受, 忍無可忍,他隻盼望著這樣的□□趕快過去吧, 他腳上那雙靴子實在太大了, 雖然那位好心的指揮為自己塞了不少衛生紙進去,但是他還是覺得帶不起來。


    他就這樣拖遝著這雙大鞋,帶著那個大帽子,一生當中他走了最長的一段路,徒步行走八條街, 他的胸口,那麵大鼓越來越重,還有人不停的往他身上丟東西, 他覺得被冒犯了。


    此處的冒犯,並非天州對階級如何的敏感,而是他承受的教育令他無法忍受這樣的態度,這是他的潛意識習慣。


    那位指揮先生,從來沒指對過節拍,雖然他大汗淋淋,雖然他無比賣力。整個段快樂進行曲,竟然沒有一位演奏者願意按照曲譜走,48個人,就有四十七個人按照自己的情緒來,他們搖頭晃腦袋的,渾身激動的,無比興奮的亂七八糟的表演著。


    而他們的觀眾們竟然也完全不在意他們的錯誤,他們很捧場的笑著,鬧著。


    多少年來沉澱下來的習慣,天州不能忍受錯誤,尤其是音樂上的錯誤。所以四十八個人,隻有他自己按照正確節拍走,但是正是因為這樣他成了隊伍裏唯一的錯誤者。


    一段小號的齊鳴,接著是一段長號逐漸,逐漸把音樂送上高峰,在律動中,本曲最高潮的那聲大鼓終於輪到了。


    天州打了個哈欠,舉起鼓槌準備給這些錯誤的演奏者還有那些錯誤的、完全沒樂感的笨蛋一聲正確的大鼓聲。


    但是,很遺憾的是,那個抓握著並不舒服的大鼓槌失手從他手裏滑了出去。


    天州的眼睛跟著鼓槌,一直跟到它平安落地,然後他扶著自己的大鼓,還有那頂該死的帽子,慢慢走出隊伍。他沒看到此刻隊伍的演奏者用多麽驚訝的眼神看著他,他沒看到他穿越過人群,走到貴賓席台階上的時候,那位指揮者幾乎暈厥的樣子,他隻是按照自己認為正確的步調走。


    天州看看地麵上的鼓槌,又看看胸前的大鼓,非常明顯,他無法彎腰蹲地的撿起那個鼓槌,所以他跟旁邊的人說:“幫我撿起來。”


    那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是還是撿起他的鼓槌遞給了他,他給的角度十分的刁鑽,就身體向後躺著,微微抬起手臂,愛給不給的樣子。天州吸吸氣,是,這裏不是樂醫的世界,他隻是個平民,如果想平安的在切爾汶度過一段時日的話,他還是不闖禍的好。


    於是,他微微低頭,去拿那個鼓槌,那個該死的鼓槌。


    然後,那個巨大的帽子,很稱職的掉了下來,砸在了那個人的腦袋上,天州看下他,那個人摸摸額頭,驚訝的盯著他看。


    “抱歉。”天州為自己的帽子砸到人道歉,他看那人不動,隻是那麽奇怪的看著他,他無奈的身體微微下傾,拿過那個鼓槌。


    天州想站起來,但是更大的麻煩等待著他,他的頭發勾到了那位先生胸前金燦燦的禮花扣上,天州看下那邊已然震驚的完全停止的人們,是啊,他耽誤了那些人可憐的□□,要是那些人輸了,自己還能在希水住下去嗎?


    天州抬起腿,一腳踩在貴賓席的沙發上,把手伸進靴子,他隨身都要帶小刀。以前他帶信仰之刃,現在,為了安全著想,他帶著一把匕首,說是一般的匕首,那把東西也是銀光錚亮,發著逼人寒氣的東西,尤其是當他拿出來一刀揮斷頭發,接著很利落的把匕首回鞘插回靴子,然後微微把身體向右邊挪動了兩步。


    兩個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大漢,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天州看下他們,嘴角勾起一絲絲笑容,能叫他們觸碰到自己才奇怪了。


    “抱歉。”天州為自己帶來的麻煩進行了二次道歉,如果環奉看到一定會萬分驚訝的。


    那人還是沒說話,真是沒禮貌的人,天州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眼睛帶著一貫的鄙視外加看不起的眼神。


    大鼓聲再次響起,樂隊指揮揮舞著他的指揮棒,顫抖著指揮著,他一邊指揮一邊向後看,而他的大鼓手,依舊執著的犯錯,依舊打著他的哈欠。


    指揮先生非常驚訝,為什麽這位鼓手能安全的回到隊伍裏,警察就……這樣放他回來了?


    天州並不知道,剛才自己已經在危險的地段幾經徘徊,並非他不聰明,也並非他不精明,隻是在他所以然的世界當中,隻是飛個鼓槌,隻是那把刀切下頭發,隻是大帽子掉下來砸個人,這些算不上什麽吧?而且他已經道歉了,雖然他覺得略微不妥,但是做都做了,他懶得去想,他想回家睡覺。


    坐在貴賓席上的敖文,無視表弟薩卡敘寧驚愕的張大的嘴巴,他隻是輕輕的,小心的,從扣花上摘下那一縷軟軟的,質量非常好的頭發,他輕輕把那縷頭發放在嘴巴邊親吻了一下之後,對表弟笑眯眯的說:“嘿,薩卡敘寧,你看到了嗎?他的眼睛是藍色的。”


    薩卡敘寧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好點點頭。


    天州背著那麵大鼓,跟著那個雜牌軍整整走了十一個小時,他的雙腳打出泡。關於他的驚險經曆,開始那些人還是在意的,但是□□隊伍狂歡氣氛的渲染,人們見無人來追究,漸漸的不再害怕,雖然過了今天他們肯定會想,會說這件事,但是,那是明天的事情。


    “您好,您要吃個水果嗎?剛才有位大眼睛的姑娘,往我口袋塞的。”隊伍終於休息,據說,兩個小時候,就要進入深夜狂歡,所以這個節日才叫《音樂狂歡□□三天不間斷在春夏交界到處喧鬧進盡情大鬧節》,那位指揮先生走到天州麵前遞給他一個蘋果。


    天州看下那個蘋果,多少人拿過它,這個人的口袋誰知道會裝些什麽東西,他才不要吃,天州把腦袋扭到一邊,根本不想理這個人。


    指揮先生不好意思的看下四周,幸虧所有的人都疲憊不已,大家都在抓緊時間休息,沒人去看他的尷尬。


    “我叫研然艾洪,您的名字?”指揮先生介紹著自己,切爾汶的人都是複姓。


    天州想了下:“天州。”


    關於天州這個名字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即使在有風,知道天州這個名字的也不過是長老會以上階級的人,這世界上的人萬萬千千的,天不是個多麽特別的姓氏,它隻不過是在有風的遊戲規則裏起了一個區分作用的符號,這就是天州對自己姓名的態度。


    “您是外國人?”研然艾洪說完上下打量已經脫去大鼓,甚至脫了鞋子,坐在路邊台階上的天州。


    天州沒理他,他正看著自己的腳,他的腳上大大的起了六個大水泡,腳趾前端的薄皮全部起來了,非常的疼。


    研然艾洪對那些水泡並不在意,隊伍裏許多人都起了,即使是勞動人民,也會受不了今天這樣的□□的。


    “哎呀,您可真驕傲。”研然艾洪笑了下,他站了起來,伸手從路邊一個長刺的植物上摘下植物的刺,他彎腰抓起天州的腳準備吐吐沫消毒,然後拿那根植物的刺幫他挑開那些水泡。


    “啪!”天州一巴掌打開他的好意,他絕對無法忍受別人對他的腳吐吐沫。


    研然艾洪有些怒氣,他張嘴正要說什麽,場地另外一邊有人叫他:“指揮先生,指揮先生,快到這裏來。”隊伍中,一個吹小號的號手神色慌張的叫著研然艾洪。


    天州抬頭看了一眼走開的研然艾洪的背影,接著看自己的腳,他的腳如今並不美觀,那雙大鞋不知道有多少人穿過了,一些黑色的泥巴粘在他的腳上,這令他惡心,他抬起頭,看下四周。


    這裏是隊伍休息區,一些公共的水管在地上自由的冒著冷水,有些饑渴的□□人員走過去,撿起水管直接就著水喉喝水。天州站起來,也撿起水管衝洗自己那雙可憐的腳丫子,衝洗幹淨後,他有樣學樣的摘下一根植物的刺紮破那些水泡,擠出裏麵的水。


    研然艾洪端著一大盒麵值非常大的,齊刷刷,新展展的折金卷來到天州麵前,他的身後,□□隊伍的所有成員都是驚訝的,帶著羨慕的眼神,嫉妒的眼神看著研然艾洪。


    “這是……千蘇敖文先生指名給您的。”研然艾洪蹲下,向天州展示那些可以換成現金的折金卷。


    天州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用自己撕下來的襯衣包裹自己可憐的腳。


    “按照規矩,東西要平均分配,當然最大的一份是您的,您看,你要留下多少?”研然艾洪吞咽了一下口水,這是錢,真正的折金卷啊。


    “隨便。”天州換了一隻腳繼續自己工作。


    “那麽,五分之一可以嗎?”研然艾洪小心的說出一個公平的分配方式。


    “……”天州點點頭,注意力依舊放在他的腳傷上,即便是那邊發出巨大喝彩聲,他都沒抬頭。然後在接著休息的一小時內,不斷有人過來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謝,有人親昵的稱呼他為老兄,有人把自己帶的老婆親手做的餡餅遞給他請他一定要嚐一嚐,很快天州周圍放滿了食物。


    遠處的音樂還在喧嘩著,天州坐在路邊的廢紙板上,他伸展著自己勞累萬分的腿,靠著路邊的牆壁,而他的周圍放著各色食物,半個麵包,幾個餡餅,幾瓶飲水,還有半個幹乳酪,假如不是他那副海妖一般的麵孔,假如不是他那副毫不在意的神情,他和真正的乞丐是沒區別的。


    “他收下了?”千蘇敖文很高興那個有一雙藍眼睛的絕頂美人能收下自己的禮物,即使得到了確定的回答,但是他還是再次的問了下自己的隨從。


    “是的,沒說什麽的就收下了。”隨從笑著回答。


    “幹得很好!不過真的很遺憾呢,原本我對他印象還是很好的,不過……算了,沒個性就沒個□□,不過我真的很喜歡驕傲的、有性格的人,你知道的,我見了太多空虛的軀殼,找個有思想、有個性的人真的是很難的,我以為……”


    千蘇敖文突然發覺自己嘮叨的過多了,他閉了自己的嘴,繼續作出非常有興趣看表演的樣子,隨從沒說什麽,到是他的表弟討好的說了幾句那位美人的話,千蘇敖文給了表弟幾個笑臉,非常的難得。


    休息過後,又是幾個小時的夜遊,天州覺得這輩子,他一定會深深的把這個記憶記在靈魂當中,當那位指揮先生告訴大家可以結束了的時候,他揪下那麵該死的大鼓,二話不說的攔了一輛穿行在□□隊伍中的出租摩托離開了。


    回到希水區的天州,無比狼狽的回到寓所,什麽走廊破舊的黴臭,什麽並不舒服的床鋪,什麽窗子後麵的垃圾堆,他都顧不得了,他打開房門,脫去那套該死的□□製服,脫去那雙臭鞋丟到門口,直接□□的走進房間。把那些討厭的東西拍在門外,他站在狹小的浴室衝了個熱水澡,甚至他還好不嫌棄的吃了一個冰箱裏放了一天的硬麵包,然後,他穿著幹淨的睡衣鑽進床鋪,隻用了一秒鍾就睡著了。


    第二天下午,千蘇敖文帶著自己的表弟,還有他的隨從來到了希水區。


    “我的天,表哥,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地方。”薩卡敘寧拿著他的手帕堵著鼻子,小心的繞過那些路麵上的臭水凹,他一邊走一邊抱怨著。


    往日,希水是非常熱鬧的,在那些臭水凹的附近,到處都是小攤子,現在這裏除了到處跑的野狗,安靜異常,昨日興奮的人們已經沒有精力再出來做什麽營生了。


    “是這裏嗎?”千蘇敖文仰頭看著這棟二層舊樓,這棟建築物竟然能直立起來,簡直是奇跡一般。


    “先生,絕對是這裏,我前兩天交的鑰匙,您不知道,他的同伴……嘖嘖,那也是一位美人呢。”房東太太討好的笑著,她的手上拿著一個圓形鑰匙板,那上麵綁了一圈的鑰匙。


    “我去幫您把他叫下來?”房東太太討好的說。


    “不用。”千蘇敖文非常大度的揮揮手,他很想看看那位有著一雙寶石一般眼睛的美人到底生活在什麽樣的環境。


    走廊的樓板子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睡夢中的天州皺下眉頭,他翻了個身繼續睡,他累壞了。


    “膨……膨膨膨……膨膨膨膨!”房東太太一邊敲門,一邊衝著千蘇敖文笑,她很尷尬,因為她的這位房客好像很注重自己的隱私,他換了新的鎖子,她的那圈權利鑰匙竟然沒有一把能打開這裏的鎖頭。


    千蘇敖文看著地麵上丟棄的服裝,那些衣服四處丟著,甚至,幾條帶著血漬的襯衣布也丟棄在門外。看樣子,他的這位新寶貝,過的並不好。


    膨……


    膨膨膨……


    膨膨膨膨……


    天州終於被巨大吵雜的敲門聲吵醒,他緩緩的坐了起來,他看著搖搖欲墜的大門,一些灰塵緩緩的因為某種力量的撞擊掉了下來。


    撩開被子,天州光著腳站在地板上,來自腳丫子上巨大的疼痛一直傳到他的心底,他一步一挪的來到門口打開門,門外,那位肥碩的房東太太帶著笑容對他誇張的喊:“我的孩子,真要恭喜你了,您的頭頂,硬是砸下了一億個餡餅呢!”


    天州看下她身後的那幾位,一股子巨大怒火纏繞在他心中,他甚至想,也許他來切爾汶本身就是錯誤的一個行為。


    “我欠你房租?”他問房東太太。


    “當然不,我親愛的孩子!”房東太太誇張的說。


    “滾!”天州這人,即使怒火再大,他也是這樣語調清晰,不驕不躁,他對這位太太說出了他在人生之前從未對女人說過的過分話。


    說完,狠狠的甩上了房門,轉身繼續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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