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知之跪在隨家的思過堂,前院很亂,膝蓋很疼。被護衛遠遠的丟出去的他,膝蓋被碰的鮮血淋淋。回到家中,站在門口的奶奶二話不說就摑了他一個巴掌,他的耳朵現在還在嗡嗡作響。


    隨知之悄悄看下身後的大門,沒有人注意他,他輕輕的歎息了下,仰麵躺在地板上,奶奶打他,他一點也不生氣,隻要哥哥沒事情就好,哥哥從東市回來就一直在昏睡,隨知之很擔心,可是奶奶罰他沒晚飯吃,要跪到半夜的。他看著天花板上的九仙合奏浮雕慢慢的想著亂七八糟的事兒。那雙血紅的控訴一般的眼睛還在腦海中交纏。久久揮散不去。


    從小知之和家裏的孩子就不同,家裏的孩子從周歲音級測定後,就選定終身醫器開始修煉,知之先天缺乏三音,對於這個家來說,雖然不能說是恥辱一般的存在,但是也多少有些笑話之意。人們常說,是隨知意把媽媽娘胎中的所有精華都吸取完結,所以到了隨知之這裏的就隻能是殘渣,什麽是殘渣知之並不知道,可每當看到母親無奈的神情,還有父親沒有感情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祖父常說:“隨家旁支,出個缺音的孩子,也算正常,畢竟人是吃五穀雜糧,也屬正常。可是隨家的直係正枝子孫出現缺三音的孩子,一定是家門不幸。”


    什麽是不幸,隨知之也不知道,他隻知道,他不能和哥哥同上一所學校,不能和哥哥一起住在啟蒙院,他好難過。不過,有時候他又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所有的孩子必須拘禁在小跨院痛苦的彈奏撥弦的時候,他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有時候同齡人也是很羨慕他的。他不必背誦大量的古曲曲譜,不必保持一種姿態一站幾個小時,他不用早起打坐,他不用十個指頭鮮血淋淋的彈奏撥弦。隨知之,是隨家的特殊孩子。每個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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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地板上胡思亂想的隨知之突然感受到了土地的震動,他迅速跪好。老老實實的作出對著祖先牌位懺悔的姿態。不久身後的木門被推開。一些人走了進來。隨知之悄悄抬頭看下坐在對麵的一行人。奶奶,爺爺,父母,二嬸嬸,三嬸嬸,四嬸嬸。歎息,該來的都來了。


    隨知之不敢抬頭,心裏七上八下的,此刻哥哥正在昏睡,誰能來救他?沒有人吧……絕望的情緒蔓延在他的小腦袋瓜裏。


    “取家法。”隨家的家長隨伯祿冷冰冰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隨知之的父親隨景深。


    隨景深看著跪在麵前的隨知之,牙齒咬了幾下,轉身到祖先牌位前取下一麵長一尺,寬十五厘米的戒尺,雙手奉給父親:“景深管教不嚴,請父親代為責罰。”隨景深一副生鐵不成鋼的語氣。


    隨知之看了一下那麵戒尺,小小身軀顫抖了一下,他沒有象一般孩童一般大哭大鬧,戚戚哀求,早習慣了。他認命地趴在地麵上,等待著將要到來的家法懲罰。


    樂醫最珍貴的就是樂感和雙手。所以不管多大,趴下被打屁股的尷尬刑罰一直被四大家族沿用的處罰方式。


    “哼,用這麵尺子打你,都是侮辱了這麵尺子!”老太爺恨恨的說。今天的驚險真的無法想象,如果隨知意出了一點點問題,隨家還有什麽希望可言。


    “父親,景深家教不嚴。一切都是我的錯。”隨景深看下乖乖的趴在地板上的兒子。心裏想著卻是另外一個兒子,那個孩子臉色蒼白的被抱回來的時候,他嚇的魂魄欲飛。他這一支人丁淡薄,二房,三房。四房哪家不是七八個孩子,早年他研究樂理耽誤了結婚的年齡。四十五歲才結婚,雖然是正係,但是卻隻有三個孩子。其中還出了一個缺音的廢物。知意是他的全部希望,他比自己強,強百倍。隨家的未來就全看知意了。他是隨家的驕傲。如今這麽大的禍事,光是聽,已經叫他汗毛聳立。


    “父親,知之還小,請手下留情。”知之的母親連忙跪到知之前麵,為孩子求情。


    “傾童,你別管,這個畜生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蠱惑知意去混亂的東市,幸虧知意爭氣,要不然,要不然。。。。。”隨景深看下妻子,語氣很是不善。


    “孩子懂得什麽,他才六歲。”傾童看著丈夫和公公婆婆哀求。


    “就是因為他小,才要早早教育。不然大了就晚了。這個孩子太任性,知意太善,太寵他了。早晚被他連累死。”婆婆冷冰冰的加了一句話。


    “十板!”老太爺終於發話了。


    思過堂裏,啪啪的板子聲傳來,沒有孩子的哭泣,知之會對哥哥哭,對媽媽哭,但是從來不對其他人哭,他沒有怨恨哥哥,即使是哥哥的錯,即使是哥哥要求去的東市,即使最後一刻他挺身擋在哥哥麵前。即使……


    知之咬著嘴唇,他和哥哥不同,他知道,他知道的。


    漫長的痛苦的十板,父親並沒有客氣,一些隱隱的血跡從褲子上印了出來。


    如果知之此刻大聲哭泣哀求,老太爺和父親這口氣出了,也許就不會打的這麽狠,但是知之不是這樣的人,也許這樣的觀念從小就根深蒂固。他隻是沉默不語,從不哀求,用爺爺的話,一看這個混蛋孩子就是賊眉鼠眼滿肚子壞水。他越不反抗,別人看著越來氣,以為他不服軟。


    六歲的知之不知道滿肚子壞水這個詞的真正意思。反正是不好的事情就是了,爺爺從來不稱呼他的名字,他喊他“那隻耗子”,就是這樣。


    板子終於打完,老太爺看著孩子的血從褲子裏隱隱的出來,多少也覺得過分了,他咳嗽了兩聲,準備說一些話,房間裏卻出來一陣鈴聲。老太爺摸了下耳朵上的微型電話。不久他那不陰不陽的聲音:“是你們這三個老鬼啊……嗬嗬,那當然,我隨家的孩子能跟你們家的那些個小廢物比嗎?……不服氣,改日比下啊。我家隨意啊,天生的宮八級的孩子……哈哈,那是,有本事你們也生出一個啊。知道,知道,就是這樣……恩,我馬上去。等著,不醉不歸。好,好,我請客……”


    老太爺關閉了微型電話,臉色大好,他得意洋洋的嘿嘿笑了幾下。他看著自己的老婆笑眯眯的說:“那三個老混蛋喊我呢,咱們家小九(知意行九)爭氣。晚上就不回來了。”


    老太太也是笑眯眯的點點頭,兩口子慢慢一起相跟著走了出去,看都沒看趴在地上的知之。


    隨景深看著兒子,無奈的搖頭問:“知之,你覺得父親打你屈還是不屈?”


    屈?這個又是什麽意思?隨知之跟著父親的語氣小聲回答:“屈……”


    “什麽?”隨景深一瞪眼。


    小家夥一臉緊張,立刻搖頭:“不屈,不屈……”


    是啊,屈不得,委屈不得……


    人們終於散開。母親傾童慢慢抱起兒子,知之終於慢慢的哭泣起來。


    “媽媽,不是我叫哥哥去東市的。”


    “媽媽知道。”


    “媽媽,我有保護哥哥。”


    “媽媽知道。”


    “媽媽,很疼啊。”


    “睡一覺,就不疼了。爸爸不舍得使勁的。別怪爸爸,知道嗎?爸爸嚇壞了。爺爺也是為你好,以後記得,遇到危險的事情,吱吱要保護哥哥,哥哥對咱們家很重要,吱吱記得,永遠不許違逆哥哥。要聽哥哥的話,不要和哥哥撒嬌,不許跟哥哥任性……”


    “……吱吱知道。媽媽,屁股好疼……”


    “媽媽知道。”


    隨伯祿坐在車上,心裏按耐不住的得意洋洋,甚至還唱著小調,他急迫的想看那幾個老鬼的嘴臉,在吳嵐國,四大家族從九百年前第一代吳嵐樂醫起,就開始明爭暗鬥了。嘴巴上,表麵上都是謙和的,心裏天知道多麽恨對方。雖然大家用的醫器不同,但是大道同歸。到隨伯祿這一代真的很奇跡,自己的寶貝孫兒知意,從出生就測試出來有宮八的先天優勢。那一年啊,隨伯祿覺得自己放屁都順暢無比。直到那個倒黴催的隨知之出生,笑話一般,一樣的胎腹養出兩個極端。隨伯祿有時候覺得真是造化弄人。


    隨伯祿憤恨的看了下外麵的風景,心裏想,要是自己家能出兩個天才就好了,要是家裏有兩個知意這樣的孩子,吳嵐國要四大家族做什麽,有隨家一家就好了。可惜啊,可惜。隨伯祿想著心事,表情一會陰沉,一會喜樂。司機老木小心地看著老太爺的表情,無奈的搖頭。老太爺什麽都好,平時多麽溫柔儒雅的君子,可是一遇到那三家的家主和家裏的兩位少爺,表情就會這麽精彩。老木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小老百姓,這個國家自然是樂醫越多大家越安全。雖然他從小侍奉這家人,可是內心還是會從平民的角度考慮。吳嵐國的四大家族,在六國裏是多麽的出名啊。


    就像帝家清音(清。指清晰、清純、音色淨而不濁,以音樂幹淨至情,至清為特色。帝家善用樂器以體鳴樂器為主,碰鈴、腰鈴。腳鈴等等)鈥家微音(微。指細膩精致,是這個世界技能指法操控最完美的家族。音樂大多以技巧性為主,他們善用膜鳴樂器如八音鼓、書鼓、火者、如咚、小鼓,十八盤套鼓)隨家淡音(淡。恬淡自然。追求帶有虛幻、空靈色彩的真空妙有境界。感情色彩少淡泊,音樂以曲調悠長,靈動八方為特色,隨家以弦鳴樂器為主古琴、蝶箏、玄琴、水琴,浪琴,箜篌等)奉家遠音(遠。指意境幽遠,象外有象,意外有意。該門是出樂器大工匠,譜曲人,的雜門,但是由於對樂器的了解優於其他三門,音樂很有超脫特色奉家以氣鳴樂器為如橫笛、排蕭、短簫、筒簫。)


    這些樂醫大家,都是吳嵐國的生命保證,舉國上下,上到皇帝陛下,下到平頭百姓,哪個不尊重。哪個不敬仰。老木覺得,十四少爺(知之行十四)多麽好的孩子,有禮貌,講道理,不愛訓斥下人,會不會音樂倒是無所謂了。要是出生在平頭百姓家,不知道多招惹人喜歡呢!所以說啊,人啊,出生要懂得選娘胎呢。一但選錯,榮華富貴又如何呢?人啊,還是活個心裏痛快的好。


    身後,老太爺古怪的笑聲再次傳來,老木打了個冷戰。悄悄的加快了速度,發癔的老太爺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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