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找我?”一進書房,李意就覺氣氛不對,母親也在,悄悄對他擺了擺手,他仔細觀察父親臉色,果然事態很嚴重的樣子。


    “爸?”他自若坐下。


    “……把你的扣子扣好了,再和我說話。”李建業咬牙切齒的說完這句話,按在書桌上的手,手背上青筋已經根根暴起。


    李意連忙將襯衣扣子扣嚴,遮住頸上那幾處新鮮的曖昧紅痕。


    李建業閉了閉目,控製怒氣,盡量心平氣和的問道:“你今天做什麽了?王老一下了會就致電給我,說你中途離席,不知去向。”


    “的確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李意眼角跳了跳,微低著頭說。


    李建業再不忍不住暴怒,重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力道之大,連桌上的硯台都跟著跳了老高。


    “混賬!那是什麽級別的會議!你也敢輕慢!簡直混賬透頂!”


    李意默了默,“爸,你別激動,保重身體。”


    “活那麽長做什麽?!不如早日被你氣死的好!”


    李意母親聽到這麽不吉利的話,立即嗔怪的咳了聲,李建業看了她一眼,又怒氣衝衝的瞪了兒子一眼,但也終究壓抑著脾氣,平靜了些。


    “我當初就對你說過,張家的那兩個女兒,一驕一嬌。”緩了緩,他語重心長的接著說,“璞言她的確很優秀,但優秀的女人往往同時也有著極強的表現欲:高傲、愛出風頭、目中無人!我們這樣的人家,你如今的身份、以後的地位,娶一個乖巧、聽話——”


    “爸!”李意冷冷打斷他,麵色已然不悅,“您現在說這話有任何意義嗎?”


    一旁李意母親眼見這父子倆就要鬧僵,連忙幫著說話緩和氣氛:“當初二姐指張家那小女兒給李意看,也沒有說清楚名字,隻說那個就是張家的小女兒……小姑娘一時緊張口齒不清,說錯了名字,也不能怪李意提錯了親。”


    李建業怒氣衝衝的哼了聲。


    “但你也太敷衍了,終身大事,怎麽能將錯就錯了呢?”母親柔聲對李意說,“那時秦家還沒有正式下聘過禮,咱們裝作不知道,搶先一步,別人也說不出什麽!”


    因為父親沉默著默認的緣故,母親便繼續努力的數落著璞言的種種不如璞玉。


    “不要再說了。”李意抬頭,靜靜看著母親,目光如有實質的,“我覺得璞言她很好,非常好。”


    李建業冷笑起來,銳利的眼神在兒子下巴未愈的抓痕與頸間來回的掃,“你、覺、得、她、很、好?”


    母親看了看他,隨之歎了口氣:“璞言起初進門的時候,我們也是喜歡她的。我們做父母的,無非希望自己的孩子好,我們娶媳婦是為了保障你生活順心,事業如意,可你看看現在,你和她,要麽好的蜜裏調油,正事都丟一邊,要麽就吵的天翻地覆,還大打出手……兒子,我是真的看不出來這個媳婦有哪一點好。”


    他們需要的媳婦是一個漂漂亮亮的洋娃娃,璞言不僅性格獨立,也太有主見了。


    李意慢慢的站了起來。


    “媽,首先,有一點最重要也最基本的,您說錯了——娶璞言,並不是你們娶媳婦,而是我娶媳婦。媽,她是明媒正娶的李太太,與您一樣。”這話他說的緩慢,一字一字,蒼白了母親的臉。


    他卻並未就此打住:“或許你們更看重璞言和我對家族的價值與貢獻,但我和她最看重的,是彼此。提錯親這件事,我以後半個字都不想再聽到。”


    李家上一代的家主與家母,齊齊變了臉色。


    李建業連生氣都暫時忘記,看向兒子的眼神裏,除了震驚與失望,還有一種“這一天終於來了”的失落。


    而這一刻李意看似平靜沉穩,心裏也並不好受,父母無聲的譴責與無奈又無力的、不得不的退讓,讓他感覺孤獨。


    長久以來他都維持著一種假象,仿佛羽翼未豐,還不足以與父母抗衡。這種假象維係著他與父母之間,讓他能暫時的推開那些隨著權利地位一起湧來的孤獨——他的父母即使從未給過他真正意義上的陪伴,但他們的約束,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某種陪伴。


    而現在為了璞言,他捏碎了這種假象。


    “對不起。”張璞言清清冷冷的聲音打破了這似乎短暫卻更換了一個朝代的沉默,李意一驚,回頭看去,果然她站在書房門口,似乎已經站了很久,扶著書房門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著白。


    “打攪一下——”她推門進來,走到麵麵相覷的公婆麵前,“我並不是有意偷聽,但既然聽到了,就不能裝作不知道。抓傷李意是我不對,使小性子鬧別扭我也有錯。你們想要的兒媳婦,一心一意輔助李意、沒有自我,我的確不適合。”她緩緩的說,李家夫婦啞口無言,李意幾次張口欲打斷,卻又在她冷漠至極的神色下退了回來。


    張璞言察覺,偏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對了,謝謝你剛才維護我。”


    說完,她往外走去,背挺的筆筆直。


    李意臉色難看無比,沉默著看了父母一眼,追了出去。


    **


    璞言搬回娘家的事情,沒有多久便滿城皆知。


    張家最受寵的小女兒沒錯,璞言卻是張家的驕傲,李家如此這般看輕她,辱的可是張家滿門!張司令從來輕易不管兒女的事,但一經插手,絕沒有商量餘地。此番他大怒,接回璞言的第二天便請來了當初做媒證婚的老戰友,雷厲風行的要為璞言與李意辦離婚。


    同一天,李意的車剛拐彎駛上張家大宅的私路,四隻輪胎被齊齊打爆。李意從車上下來步行,在大門口時被真槍實彈的衛兵禮貌的請回,他一路硬闖到客廳,璞言璞玉那幾個特意從邊境戰場趕回的哥哥,團團圍住他,不由分說,結結實實的揍了他一頓。


    幾個大舅子都是軍警出身,又心裏替妹妹惱火,下手黑的很,李意被打的十分之慘。


    可再慘,他也一聲不吭。


    璞言從樓上飛奔下來的時候,李意正抬臂擋一張凳子,實心木打在肉身上,悶悶一聲響,令人心揪不已,張璞言腳下一軟,從最後幾級的台階上跳下來,崴了腳跌跌撞撞跑過去,整個人撲倒在他身上,緊緊抱住護著。


    一向沉著的妹妹失態成這樣,張家的兒子們再熱血沸騰也知道不妙了,一個個訕訕放下手裏的家夥,摸著鼻子躲出去了。


    “你怎麽樣?!”她伸手抹去他臉上的血跡,手指又顫又涼。


    他躺在她懷裏,閉著眼不出聲,璞言哭腔更嚴重:“李意……?!”


    李意睜開眼,想對她說什麽,卻撐不住先逸出一聲痛極呻吟,她頓時淚如雨下,抱緊了他,低頭貼著他的額。


    李意不顧渾身的傷勢,反手緊緊摟住她。


    “璞言……”他艱澀而珍惜的喚她的名字,停頓半晌,澀聲說:“都是我不好。”


    千言萬語,最後他隻說出這一句。


    “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張璞言擦了眼淚,啞著嗓子說。


    她這時已冷靜了些,扶他靠在沙發上,著手檢查他的傷。


    隻這半刻他的手已經腫起來,她解開他的襯衫袖扣,挽起衣袖時聽他嘶嘶的倒吸涼氣,她手顫的知覺都無。


    李意另一隻手拉過她,“璞言,”他聲音低低的,無力而急切,“我想娶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是你。”


    張璞言手下忙著,“你問璞玉名字的那晚我也在,我聽到了——李意,事到如今,我沒有打算追究什麽,你也不必再費力去圓。”


    李意片刻錯愕,苦笑起來,“所以你以為我真的提錯了親?璞言,你認為我真的會被璞玉糊弄住?”


    她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初步檢查了沒有大礙,她試圖攙他站起來:“試試看能不能站起來,你的傷必須立刻去醫院。”


    李意毫不在意,握住她的扶著自己的手,他把她拉近,問道:“璞言,在你心裏我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有著什麽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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