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知悔恨交加,即便能憑自己的實力再創功勳,卻仍然不能與她並肩。


    他突然覺得自己從前一葉障目,如此可笑。


    過往一切如黑雲壓頂,他抿著唇,緩緩低垂著頭。


    “蕭綰柔定會受到懲戒,你今日之損,我必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這一點你放心。”


    “顧言知,你有話快說不行?”婆婆媽媽最讓蒲月受不了。


    “顧言知,我隻給你三句話的時間。”


    眼前男子蜜色的容顏忽地變得有些暗紅,他緊捏著手中的劍柄,十分認真地思考該與她說些什麽。


    他鼓起勇氣抬頭,黑沉的眸子一刻也移不開。


    可她依舊側身而立,未曾給自己一個眼神。


    豔陽如火,顧言知甲胄披身本該燥熱難耐,但她陰沉的臉色卻讓其從心頭涼至腳底。


    他有許多話要與她說,可她顯然卻一個字也不願聽。


    許久,他喉間動了動,目如死灰,“淺夕,你何時學得武藝?”


    為何每次去看她,都不曾見過她練武。


    葉淺夕猜到他隻會廢話,不願作答。


    蒲月搶道:“何時學的與你何幹?小姐,莫要與他廢話,將他趕出去,我們和逸居如今也不是什麽鳥啊獸啊都能入的。”


    見她不肯多說半句,顧言知又問:“淺夕,從前之過,我誠心向你致歉,今日之事我實有隱情,我知道從前我做的錯事,再不能博得你的原諒,但我是真心的。”


    且不說蕭綰柔給他當頭一棒,在蜀州時他便已經想了個明白,就算不能與之再逢初心,至少也不能讓她再怨自己。


    “這是第二句了,顧言知你浪費了兩句話。”蒲月毫不留情地提醒著。


    葉淺夕不耐,打算徑自離去。


    顧言知見她轉身,隻好脫口而出,“我找到了你父親,他並未戰死,你應該想知道他的下落。”


    果然還是這句話起了作用,葉淺夕回了頭,“你說什麽?”


    顧言知望著她生了喜色的眼神,卻不是為自己,撂下心中遺憾,執著地問:“淺夕,你會武藝為何從不顯露?”


    從前去葉家數次,也從未見過她習武。


    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就算她與那人有些許關聯,他也可以毫不在意了,他隻希望她能回頭哪怕隻是看一眼。


    自去蜀州,他每日所想的依舊是她,正如兩年前出征時一般。


    可是他沒忘記自己離開上京時做的許諾,也糾結萬分。


    待得知蕭綰柔所行後,一切憤恨煙消雲散。


    他後悔了。


    到如今還以父親的名義與她廢話連篇,“顧言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耍?你與蕭綰柔還真是卑鄙與無恥天作之合,別讓我再出手將你驅逐出去,到時丟的是我大洲的臉麵。”


    “淺夕,我並未這樣想過,我隻是想與你說說話…”


    “顧言知,你母親還在將軍府的地窖裏,你不去將她好生安葬,在這裏逞什麽口舌?”


    他可以理解為,至今她還是在為自己著想著麽?


    還願意操持自己的家事。


    顧言知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笑。


    他沉寂不語,所有的解釋蒼白無力,方才他已經派人去尋母親,家中瑣事想必她是不願意聽的。


    “我在蜀州曾親眼見到了嶽父。”


    雖說葉舟以黑衣蒙麵,但他認得那雙眼睛,為師八年日日相伴如師如父之人,化成灰他也一樣認得。


    紅樓一滅,在眾人爭論該由誰來接管時,他無意間看到葉舟與北定王秘見,具體說了什麽,他不得而知。


    初始,見到本已死去的葉舟時,他震驚不已,但更多的是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後來一想,憑著葉舟這樣的謀略怎會看不出燕南之戰,他是笨了些到最後才明白,做什麽總是最後一個才知曉,好似自己的人生從始至終不過是一場任人擺布的局,而自己則是一個失敗的棋子。


    其實,他所見的北定王實則是暮遲所扮,而葉舟便是去尋風息竹的,北定王始終帶著一副木質麵具。


    但葉舟同樣也認出那不是他教養四年的那個孩子,因此並未與北定王多言便匆匆離去。


    而風息竹也已經收到消息,這才匆忙離開上京去尋他。


    “我自知無顏麵對嶽父大人,故而錯過了與之相見的機會,待我去追尋時嶽父已消失於無影。”


    他因內疚不敢與之露麵,又錯過了向其懺悔的第一時機。


    他想葉舟也一定看到了自己。


    可一切又好像晚了。


    “淺夕我定會將嶽父尋回,讓你們相見。”


    “不必了,顧言知,若是你還能念著與我父親的師徒之恩,此事還希望你隱瞞,日後還是不要再來這和逸居了,蒲月,送客。”


    “顧將軍,請吧!”


    蒲月說著拿出一個瓷瓶打開來,捏著鼻子湊近沈熙月的鼻尖。


    沈熙月被一陣臭味熏醒,猛地一個噴嚏,驀地睜開眼睛,她捂著疼痛的後腦,卻不敢抱怨蒲月。


    “沈小姐,你把這塊地方擦幹淨再走,我們小姐聞不了血腥味,更見不了髒東西。”


    蒲月高揚著頭,交代藥堂夥計要一步不離盯著她幹活。


    顧言知卻遲遲不動,一直盯著蕭綰柔躺過的地方,被那灘血跡染紅了雙目。


    他想起與嶽父商議婚事飲酒暢談時,他所說之言,“我這個女兒脾氣差了些,但日後你便能明白,阿月什麽都優秀,不說文韜武略,也算人中最優,但唯獨一個缺點,那便是暈血症困擾多年…”


    這也是他不準葉淺夕去給人瞧病的原因。


    “原來如此。”顧言知不斷後退,口中呢喃不停,葉舟明明向他提到過關於葉淺夕的一切,隻是他好像一句話也沒放在心中過。


    沈熙月嚇壞了,見他一直盯著那地磚,還以為他會為蕭綰柔而遷怒自己。


    她將眼淚逼進眼眶,顫巍地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哥哥?”


    顧言知木然地回過頭,望著自己這個從未關心過的妹妹,心中愧疚難當。


    若是能有一希彌補之處,他定然會將妹妹好生照拂,可眼下,他還有些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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