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鳳殿。


    皇後再沒了往日的沉穩,坐在榻上如坐針氈。


    “母後。”蕭樂遊恭恭敬敬分寸有度。


    “遊兒不必如此客氣,來到母後這裏來。”皇後忍著心中的酸澀,對一個下賤婢女的兒子表現得極為殷切。


    然而,蕭樂遊並不吃這一套。


    行禮後便安靜地站在一旁,也不說話,更不關心東宮那位太子的傷如何了。


    皇後壓下怒火,道:“遊兒,前日裏的賞花宴可有看中的女子?”


    這一點倒是讓蕭樂遊提起了興趣,“母後,兒臣確看中了一女子,但不知是何人。”


    “哦?那你說說,那女子的相貌衣著。”


    “回母後,兒臣隻知那位小姐一身白衣,像是落了水。”


    此話一出引得皇後臉色一沉,落水的,當日隻有三人,一個是她派去的刺客已經死了,一個便是謝姝,已被她送回,還有一個便是那一身白衣的葉氏。


    皇後心一狠,麵色不由得沉了幾分,“你說的那位女子本宮倒是猜出了。”


    蕭樂遊一喜,“母後當真知曉?”


    皇後將其目中喜色一覽無餘,冷笑道:“可惜她已經死了。”


    被她派去的殺手和北定王那個孽種一道死在了百裏外的崖下,那地方高達數百丈,摔下去就算不死,落進迷霧鬼林,也無生還的可能了。


    也因此她才會重拾信心,等顧言知回來陛下一定會拿她開刀,到時候隻要將她手裏宜王的人推出去,至少還是能保住自己的。


    不過舉紅樓之力除掉了兩個眼中釘,當真叫她痛快。


    因著顧言知在前方征戰,故而蕭綰柔逼死婆母這件事也暫時被皇帝壓了下去,真是天助她一次。


    皇後從遙遠的思緒回過神來,蕭樂遊還沉浸在哀傷之中,那是他一見鍾情的女子,“母後可否告知她是哪家小姐,兒臣想去吊唁一番。”


    “她是葉舟之女,說起此人你可能會不知曉,但若說她是顧言知的發妻,你一定識得。”


    蕭家男兒當真癡情,世代隻鍾情於雲惜靈和那個賤婦生的女兒,就連這蕭樂遊的母親也因著眉眼極像雲惜靈才得寵幸,一個宮婢,敢與她共侍一夫。


    蕭樂遊蒼青色的身影僵著遲遲未動,才剛得知心上人的死訊,又得知她是顧言知的發妻,皇後的毒刀子來的真是快。


    似是刀得不夠爽快,皇後又緩緩道:“你父皇本是有意將她許給嘉兒的,可他的母妃好像不太喜歡。”


    蕭樂遊雖不參與爭權,但宮中是非他可是聽了不少,“母後,兒臣未聽說那葉小姐的死訊。”


    “你是不知道,此事連陛下也不知。”


    她輕描淡寫道:“那日她將謝姝推下水後,便自裁謝罪了。”


    蕭綰柔以為自己將葉淺夕推下湖,實則她不僅沒死還逃出了宮外,可她還是將其攔下。


    如此也算是為太子報了仇,那二人也算是為她一湖的芙蕖做了陪葬。


    .


    迷霧鬼林的二人並未鬆懈,風息竹除了指點葉淺夕練劍便是尋找出路。


    這日清早,葉淺夕捏著手中斷了一截的發簪,懊惱自己最近練劍手勁兒太大。


    風息竹在遠處看著她手中的黑木頭,那個失敗的發簪總算是折了,倒叫他輕鬆不少。


    她盯著墨魚,想起那日的猜測,提高了音量,“息竹,我沒猜錯的話,這隻簪子是你刻的對嗎?”


    回應她的隻有男子微紅的側耳。


    葉淺夕竄起身,幾步便走到洞外一顆樹下,仰頭望去,那人隱藏在樹上的密葉之中。


    這些日子二人雖在一處,但他十分有禮從不逾距,每日安歇都是在洞外的這棵樹上,與之離得有些遠,每次說話都得費好一番力氣。


    她盤膝坐在樹下的石頭上,擺弄著墨魚。


    這段日子小蛇有些不適,它是在消化那隻蠱蟲,而今已經好了些。


    “息竹。”


    風息竹從樹梢上隻能看到她烏黑的發髻,她學會了自己盤發,雖然有些歪。


    “嗯?”


    葉淺夕舉起這枚簪子:“息竹,你說我四歲時你離去,那時你才不過十歲,為何會刻簪子給我呢?”


    “難道你…”


    “這是你送給我娘的?你可知男子送女子簪子隻有…隻有。”剩下的猜測她並未說出。


    可風息竹卻聽懂了,一隻樹杈從上空落下,砸到了她的腦袋。


    打亂了思緒亂飛的葉淺夕,她小聲驚呼蹙了眉,抬起頭,“息竹。”


    那人從樹上落下,輕輕在她額間彈指,“你想多了,這是送你的。”


    “雲姨說…”他想起過往,話到嘴邊拐了個彎,“隨手一刻,用來試手的。”


    葉淺夕捏著斷掉的簪子,心不在焉地道:“哦。”


    他望著她的發頂,沉重道:“阿月,若是我們離開後我便離去永不在回上京。”


    “什麽?”她抬起頭,心髒似乎漏了一跳。


    他轉身,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瞬再也不能離去,“等我尋到葉將軍,便告知你。”


    說到父親,葉淺夕忍不住歎息。


    “我還以為…”以為,他對自己那樣好,是有些在意的,看來是她錯了,“我以為你會多待些時日。”


    她改了口,挽留的話終究還是難以出口。


    風息竹知道,她隻是將自己當做兄長,隻得將遺憾埋藏於心。


    他回身望她,“阿月,過幾日便是你生辰了。”


    “嗯。”她低頭,在地上劃著什麽。


    “那你告訴我,你可有心願?”


    她將頭低了些,隨口道:“唯願目中人餘生皆順。”


    如此直白的暗示也不知何人能懂。


    那日參宴後她便有些異樣,想來是有了女兒家的心思。


    風息竹心有落寞,試探道:“那,你對未來夫君可有要求?”


    這一問戳到了她的心窩,她盯著他的背影,貌似認真地道:“哦,無甚要求,樣貌自然是一等,武藝在我之上,不能比我弱了去,品質高尚,不貪圖權貴,不會因我嫁過人而嫌棄…”


    說到此處風息竹心中一顫,對此,他隻是心疼她的遭遇。


    葉淺夕又想到了與顧言知成婚時蒲月和卿染逼著她繡嫁衣,最終還是丟給了成衣坊的繡女們。


    所以她又多了一個要求,“還有,最好尋一個能為我繡好嫁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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