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月終至,夏日和暖,熱浪浮在才修繕好的池塘上,前日一夜間竟多了一整塘的睡蓮,湖中又養了不少錦鯉。


    在城北這樣的宅院幾乎近無,就連葉宅也未曾有過。


    風息竹想在離去前幫她把和逸居重新修整好,一切事物由他親手操辦,才能叫他安心。


    葉淺夕早已準備好圖紙,本想差人去辦的,但那幾位好生熱情,硬是攬下這活計。


    白紗輕蕩,涼意拂人,卿染與柳清婉坐在湖中涼亭上,望著那遠處帶著工匠們忙碌的幾位公子。


    她的目光不似柳清婉毫無目標,隻看那身著白衣的男子。


    “卿染,你說阿月何不在陛下指婚前,先將自己嫁出去?”


    柳清婉當真為她著想,“宮廷之爭鬥人命如螻蟻,她又是已嫁之身,即便做了正妃,恐怕日子也是不好過的。”


    卿染愁道:“若是要成婚,眼下也是來不及了,夫婿人選就是個難題。”


    她不明白,師公屍骨未寒,陛下怎的不顧人倫孝道,便要急著為阿月議親。


    “天下間隻要女子想嫁,便沒有嫁不出去的道理。”


    聽到她的話,又順著她的眼光看去,卿染明白過來,那三人隻有葉裏公子最適合,可…


    柳清婉不知她的女兒心思,認真地打量起這幾人,葉裏公子看起來像文弱書生,溫潤有禮,但總是對誰都愛笑,做夫婿有些不妥。


    無尋公子與自己在樓中相處還算融洽,隻是樣貌不及葉裏。


    她推了推旁邊的卿染,“我看息竹公子倒是不錯。”


    這滿宅子的珍貴花草,假山頑石,水幕如畫,哪一樣都是出自他之手,這樣的心意著實難得。


    卿染搖了搖頭,悄悄告訴柳清婉,前段時日精心為葉淺夕梳妝打扮,連衣裳都要換上幾遍,為的便是將她嫁推給風息竹,不料想他已有意中人。


    卿染大失所望,便不在葉淺夕身上花費心思,連發髻都懶得為她打理了。


    自此,也不再對葉淺夕嚴加管教,閨秀之姿終是不適合她。


    柳清婉倒是不認同,“若真如此,他為何要對阿月那樣好呢?”


    卿染正欲回答,被一女聲打斷。


    “你們在聊些什麽呢?”


    二人驚疑望去,葉淺夕正端著茶盤站在亭外。


    亭中傳出銀鈴般的笑聲,吸引了廊中納涼的三個男子的注意。


    “王爺,葉姑娘有銀子,你何苦讓我們來做這苦力呢?”


    無尋湊上去問,那涼亭還是他三人親手搭建的,王爺不多日便要離去,這幾日好似終日也不願空閑地為葉姑娘忙碌,心事重重的,像是再也不回來的樣子。


    “女塾初建,日後花銷不少,自然是要為她省些銀子。”


    風息竹猜想,她定是對自己刻薄了,如今連脂粉也不用,夏日裁衣,藥堂每一位都置辦了些,唯有她什麽也無。


    葉裏一有機會便開始推銷他的書籍,“息竹兄,我這追女十六計要不要借你看看?”


    無尋心道,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風息竹懶得與他辯解,“葉裏,待我離去將你一並帶走,扔回北狄。”


    葉裏吃癟,眼神飄忽,望著亭中的女子打上了主意。


    眼看離期將至,風息竹心中糾結又失落。


    葉淺夕端著木盤走來,半路又被周掌櫃叫住,隻得由卿染將涼茶端來給幾位。


    見她麵色輕肅,風息竹飲下一口茶,便跟著去了仁和堂。


    “淺丫頭。”


    沈氏站在門邊遠遠喚她,沒有得到召喚她是不會進門的,隻為給她留下好影響。


    她大病才愈,麵色略有憔悴,此番模樣比起初見她時還要狼狽許多,身上的衣裳雖是綾羅但極不合身,那顏色也與她有些不符,想必過得不太好。


    “她怎麽來了?”葉淺夕徑直走向門廊。


    身後的風息竹吩咐無尋讓柳小姐千萬不能出現。


    夏潮初現的豔陽之日,她一路走來臉頰微微泛紅,走近了些,還是與沈氏隔了些距離,隱在陰涼處。


    將軍府的人沾上哪怕一星半點都是麻煩。


    沈氏見她並未邀請自己入門,隻好站在門邊十分拘束地開了口,“我知道我已無顏麵來尋你,可我實在沒有旁的法子了。”


    葉淺夕輕輕皺了下眉,她不問也知道是為了沈熙月。


    沈氏低著頭,十分謙卑,“熙月患了疾,多方請醫,始終無用,我想請你…請你前去看看…”


    不管她是否真的為自己下過毒,她就這麽一個女兒,不能看著她整日裏無法吞食,口中潰爛,日漸消瘦而死。


    那個叫商羽的為她診治亦是無用,隻好來尋葉淺夕。


    她此來還有一個目的,便是打聽這裏有沒有陌生的年輕女子。


    見她的眼睛不斷地向院中瞟去,葉淺夕知道她在尋找柳清婉。


    “沈夫人憑什麽認為我會答應去?你我相見不說是仇人也算老死不相往來,何況京中醫術高明的醫者不止我一家,隻要肯花銀子就沒有請不來的。”


    沈熙月是中毒,這樣的懲罰算是輕的,胡說八道的栽贓算是活該。


    不等她搭話,葉淺夕直接下了逐客令,“沈夫人若是無其他事,請回吧!”


    沈氏張了張口,“淺丫頭!”


    葉淺夕轉過頭,便看到了一雙水幕渾濁的雙眼正祈盼地盯著她。


    沈氏膝蓋一軟,恨不能向她下跪求情,還未落地便迅速被無尋拉住衣袖,不給她半點機會。


    隨之而來的便是頭頂一抹黑影,烈陽之下一隻紙傘立於她頭頂,為她遮陽,竹葉之香帶著熱浪飄散。


    她撇過頭,驚訝一瞬,他來得真是好快!


    沈氏亦是瞧見了那一身黑衣的男子,二人站在一處,還真是郎才女貌。


    這又讓她想起自己的一雙兒女,暗恨自己為何不阻止蕭綰柔進門。


    她欲上前被無尋攔下。


    無奈立於原處,不敢再動,顫音道:“前幾日是熙月受人挑唆一時糊塗,你應當知道那蕭綰柔不是善類,與你處處不和…”


    沈氏還未說完,這風息竹便替她開了口:“沈夫人,家事還請你回府去找顧將軍哭訴,葉姑娘雖為菩薩心腸,但這裏終究不是寺廟,不是你來祈願之地。”


    葉淺夕看向他,這人的嘴皮子還不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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