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她說話,葉淺夕憶起進門時,顧府的牌匾已經換成了將軍府匾額,真是諷刺。


    然而她麵上並沒有什麽表情,“母親是有難處?”


    這話正中下懷,沈氏笑言:“你也知道,我是婦道人家,經營生意總歸不如男子,這糧鋪生意總是不見好,


    府內一應開銷甚多,這半年多並未積攢下什麽。如今又要操辦婚事,郡主聘金總是要點臉麵的,可我如今…”


    葉淺夕知道她的意思了,她想要銀子,“母親,您是知道的,我的嫁妝其實並沒有多少,全都在庫裏存著呢!”


    沈氏仔細地為她雙手包紮,“這我是知道的,我也是實在沒有法子才來找你,


    言知父親與兄長一同被盜賊所殺,留下一個熙月,我是言知生母,卻不能教養他,我多少有些愧疚。”


    說起這些她又掩麵哭泣,“我知道你心善,我隻當是借你的,日後定會還你,我隻想盡一個母親的綿薄之力,彌補對他的虧欠。”


    “你知道的,熙月跟著我也受了不少苦,我得為她積攢些嫁妝,你也是女子,自幼沒了母親,理應知道無人可靠的難處。”


    這番話確實讓葉淺夕想起母親,若是她和父親有一個在身邊該有多好。


    她將沈氏的手輕輕褪下,“我的嫁妝單子都在您那,我實在沒有銀子了。”


    “這倒是不打緊,流螢。”沈氏朝著門外呼喊一聲,一個小丫鬟便應聲而來,將一本冊子遞給她,便離去。


    沈氏拿著禮單給她看,“淺夕,這是王府送來的郡主嫁妝單,若是我們拿不出像樣的聘禮,這陪嫁就要減半。”


    葉淺夕輕輕瞄了一眼,暗歎王府的財富真是非凡。


    然而她卻不知沈母究竟作何打算。


    “你瞧。”


    知道她不識字,沈氏一一念給她聽,小心將自己的意思告知她,“這些都是好物件,待郡主進門我便向她說明,將軍府為娶她欠債許多,她愛慕言知,想必會答應拿出嫁妝來還債。”


    郡主居於深閨,想必也是個好拿捏的主兒,一定能得償所願。


    葉淺夕猛地抬起眼睛,望向這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好一番算計。


    她嘴角輕揚,又迅速恢複平靜,皺眉道:“那母親的意思是要我拿出什麽來呢?”


    “其實也不需要你拿出什麽來的。”見她鬆口,沈氏的眼裏冒著精光,“你娘家的那個宅子和藥鋪,我想拿去利和錢莊抵押借些銀子來。”


    葉淺夕站起身,背對著她,在屋內踱步,似是有些動搖,“可是…”


    “你也不必憂心,我與你寫個字據,算是借你的,待我向錢莊借出銀子來,郡主過門後財物相抵,便把你的宅子還回來。”


    沈氏起身安撫道:“不會太久,隻要這聘金說好,婚期便會定下,有了字據你盡可放心,這也不算是白借你的,我會付息金的。”


    葉淺夕不懂她這些個彎彎繞繞,“母親,我不明白,郡主的嫁妝能值多少銀子?”


    沈母眉開眼笑,“那良田鋪子珠寶玉翠,還有綾羅綢緞林林總總加起來,至少值幾萬兩,這會子我能將之前借你的那筆銀子一並還了你。”


    見她猶豫,沈母又規勸她,“我打算為郡主打一副鎏金華冠的頭麵,到時也好說話不是。”


    沈氏怕她是擔憂自己活不長,心中的算計落了空,又勸道:“淺夕啊,你莫要聽那些醫者胡言亂語,你這病的突然,日後好生調養必會康愈的。”


    葉淺夕故作為難:“那,您倒是得先為我立字據,待蒲月回來後您再來吧!”


    沈氏連連稱是,滿意地離去。


    蒲月風塵仆仆趕回來,端起茶碗牛飲一番。


    卻聽到自家小姐打算將老宅和藥鋪抵出去,驚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小姐,您是打算在這將軍府度此殘生嗎?”


    葉淺夕搖頭,“不是!”


    蒲月近身前,卻看見小姐雙手纏了布帶,“小姐,您這又是怎麽了?”


    “後院的那幾條惡犬,我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被咬了,無礙。”


    蒲月是個心眼極大的,卻並沒有懷疑,她相信小姐的決定不會有錯。


    畢竟那地庫裏的金子是夫人一生的積蓄,怎會傻到轉給別人。


    沈氏怕葉淺夕反悔,蒲月一回來,她就急不可耐地前來簽契書,白紙黑字由蒲月磕磕巴巴地念給葉淺夕,她隻是平靜地聽著。


    雙方皆無意見後,沈氏的伸長了脖頸探著,看著她畫押。


    她滿意地仔細查看後,才小心地將契書放進內袋,喜笑顏開地離去。


    葉淺夕望著那步態歡愉的背影,嘴角勾笑。


    沈氏一出來,沈熙月便忙攔住她,“娘,怎麽樣?”


    沈氏將袖兜裏的契書拿給她看,沈熙月嬌俏的眉眼頓時漾著歡喜,“娘,她怎麽那麽傻?”


    沈氏忙將她拉住,示意她莫要多言,沈熙月忙伸手捂住嘴巴,二人向自己的宅院走去。


    “娘,她怎麽還不死,卿染不是說了活不到半年嗎?她這都多久了?”


    沈氏將臥房床榻下的暗格打開,小心地將那兩張紙收好,“誰知道呢?許是用了上好的藥材吊著命呢!”


    “都快死了還浪費銀子。”沈熙月並不服,好似花的都是她的銀子似的。


    沈氏將盒子重新放回去道:“如今她的家產都在我這裏,不怕她不死,一個弱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鬥得過我?”


    沈熙月撒嬌道:“那這回我能買些首飾了麽?”


    沈母寵溺道:“你放心,娘這次趁著為郡主置辦頭麵也給你置辦幾件首飾。”


    .


    霖雨霏霏,斜斜入簷,融去最後一絲雪色。


    葉淺夕準備洗漱就寢,顧言知便由仆從撐著傘前來。


    她將雙手放在身後,並未禮迎。


    二人一個站在廳廊外,一個站在屋內,麵麵相覷。


    顧言知先開了口,指責道:“葉淺夕,你還真是愛財如命。”


    “我不知你何意?”


    見她不肯承認,他心中的怒氣浮於麵上,“哼,你將嶽父的宅邸借給我母親就罷了,還問她要利銀,連自家人都要算得清清楚楚,不是愛財如命是什麽?”


    她明白過來,反駁:“我愛銀子,隻因銀子比男人靠得住,有錯麽?”


    顧言知氣得臉色鐵青,“你…葉淺夕,我看錯你了。”其實他是想說一個將死之人要銀子是要給誰?


    “顧言知,我父親也看錯你了。”


    “葉淺夕,何人教你直呼丈夫名諱的?”


    何人教她?新婚那日,是他說不管自己官居高位還是無名之輩,她都可喚他名諱。


    如今…葉淺夕不屑與他爭論。


    “顧將軍,請慢行。”言畢,她迅速將屋門合上。


    顧言知吃了閉門羹,在仆人麵前失了臉麵。


    於是向管家吩咐:“落華閣今後不準任何人踏入,葉淺夕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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