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街盡頭,藏在幽深巷子深處的一棟兩層小樓,就是這樣一座鬼屋。


    這棟房子的主家早些年病逝,繼承了遺產的親屬已經定居外省,看不上安陽這種十八線小城市城中村裏賣不出去的老房子,沒來人打理過,掛在大門上的老式掛鎖早已鏽死,連窗子都隻剩下個窗架。


    瘦削男人來到這棟小樓前,沒走大門,從窗洞裏鑽進了屋內。


    滿是灰塵的鬼屋客廳裏還殘留著一些老家具,到處掛著厚厚的蜘蛛網。


    瘦削男人像是對這間屋子非常熟悉,抬腳繞過倒在地上的破爛椅子,一低頭鑽進了臥室中。


    相對於遍布蛛網灰塵的客廳,這座鬼屋的臥室倒還算幹淨……地上灰塵比較少,原來擺床的位置放著一張大方桌,桌麵上沒啥灰塵,反倒是放著個籠子。


    關寵物的那種細鐵絲籠子,裏麵放著水碗貓糧,貓砂盆,以及……一隻半大的白貓。


    小白貓在男人走近後,“咪”一聲站了起來,用腦袋在籠子上蹭,對給它食物的人類表示親近之意。


    瘦削男人把手中的旅行袋放到桌子上,依次從袋子裏取出打光燈,相機支架,相機,剪刀,鑷子,袖珍錘子,紗布,醫用膠帶,醫用棉花,老虎鉗……等工具。


    把相機架在了桌子旁邊,鏡頭對準籠子,瘦削男人逮上手套,把溫順的半大白貓從籠子裏掏了出來。


    一小時後,瘦削男人離開了這座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靠近的鬼屋,順著來時的路返回。


    經過水井街垃圾場時,他順手把已經斷氣的半大白貓扔進了垃圾箱中。


    回到姚家的自建房,瘦削男人進入租住在三樓的房間,坐到電腦前,將用相機拍攝到的內容導到電腦裏,打開剪輯軟件,對錄製的畫麵進行剪輯。


    最後拍攝的,奄奄一息、即將斷氣的半大狸花貓畫麵放在最開頭;接下來是頭部血糊糊的白貓有氣無力地被人耐心擦拭臉上血痕的畫麵;隻有腿部受傷,不住拚命掙紮慘叫的白貓被人友善地哄著包紮傷口的畫麵……


    剪輯到最後,再放上小白貓受傷前精神奕奕地在籠子裏衝人撒嬌、溫順地被人抱出籠子的溫馨畫麵。


    為了強調這些畫麵內容的時間差,瘦削男人對“不同時間段”拍攝到的內容片段,分別進行補光或調暗操作。


    花了幾個鍾頭的時間完成剪輯,瘦削男人檢查了一遍,確認從視頻內容毫無破綻,這才開始用ai配音。


    “垃圾堆裏撿到的小貓,它還活著,真堅強……太好了,它的眼睛沒有瞎……腿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很有精神……生命真的很神奇,才半個月小家夥就活蹦亂跳了,它對我放下了戒心……”


    天光大亮時,瘦削男人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他倒了杯咖啡,臉上掛著滿意的微笑,反複欣賞了幾遍這個精心炮製的“救貓日記”後,將視頻上傳到了網絡上。


    第8章 貓鬼


    早上八點左右,正酣睡的林霄被人拍門吵醒。


    大清早就來擾人清夢的是小房東姚學博,這家夥丁點兒也沒把比他小一歲、體格子比他厚實一圈的林霄當年輕姑娘看,二話不說就擠進還穿著睡衣的林霄房間裏,還神神秘秘地把門帶上。


    “你鬼鬼祟祟的幹嘛呢?”林霄奇怪地問了一句,神情嚴肅的姚學博就把手機懟到了她臉上。


    看清楚手機屏幕上暫停的監控畫麵,睡眼惺忪的林霄頓時就清醒了。


    紅外鏡頭拍下的黑白畫麵中,一個手裏拎著個旅行袋的男人,正隨手往垃圾箱裏扔東西。


    姚學博特地買來抓虐貓犯的攝像頭像素還是挺高的,那個被扔出來的東西雖然也有些模糊……但也能看得出來,應該是一隻半大的小貓。


    “拍到了?!”林霄驚喜地一把搶過手機,湊到近前仔細看。


    “拍是拍到了,沒拍到正臉。”姚學博神情凝重地道,“我早上起來發現的,然後我剛才跑了一趟水井街垃圾場,在垃圾箱裏看見了隻小白貓屍體,丟貓這個應該就是那個雜碎沒錯。”


    林霄連忙點擊播放,把拍到的畫麵仔細看了一遍……神色也凝重了。


    伍家關住著不少愛拾荒的老人,為了避免私自裝的攝像頭被某個老年人隨手順走,姚學博隻能把攝像頭小心地藏在了垃圾箱後麵的牆壁磚頭縫裏。


    攝像頭要隱蔽,能拍攝的角度就好不到哪去,雖然姚學博已經盡力讓鏡頭對準從垃圾箱前經過的人……但因為對方個頭比較高,丟棄貓屍時又離垃圾箱比較近的關係,隻拍到了這人的半個下巴。


    “……隻憑這個,不好把人找出來啊。”林霄皺眉道。


    從拍下來的畫麵裏,隻能確定丟棄貓屍的虐貓犯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體型應該比較瘦,再多的細節就沒有了。


    而這個身高體型的男人吧……走在街上幾分鍾就能看到一大把——g省人普遍個頭不高,一米七五以上的男性還是隨處可見的;再加上氣候、飲食習慣等原因,g省的胖子不多,大部分人的體重都在標準範圍內,偏瘦的也不少。


    “還不止是這個。”姚學博提了口氣,道,“你看到這個人提的旅行袋沒得?從拉鏈那裏伸出來的鐵杆子,我用搜圖軟件搜了下,確認是個三腳架。”停頓了下,曉得林霄對攝影沒啥了解的姚學博又補充解釋道,“就是那種用來架著相機或者手機進行拍攝的三腳架。”


    林霄確實對攝影、相機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孩才熟悉的東西沒啥認知,慢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姚學博特意指出這點是啥意思,眼睛猛然瞪得老大:“你是說這個狗日的還把虐貓的過程給拍下來了?!”


    姚學博神色沉重地點頭:“會把虐殺過程拍下來的變態,肯定也會發到一些特殊平台上去炫耀,搞不好還能借此牟利。”


    “這玩意兒還能牟利??”林霄腦門上的青筋冒了出來。


    “能的,有一些惡心的死變態就喜歡這種東西,願意花錢看。”姚學博的語氣更沉重了,“沒好處的事情還可能做一陣子就膩了,有好處的話,這個虐貓犯輕易就不會停手了。”


    林霄腦門上的青筋更明顯了,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那……有沒有辦法找到這家夥發布的視頻,再找到這個人?”


    “很難……咱們國內的視頻平台都有審核機製,這種視頻上傳了也發布不出來,這個雜碎應該是發布到外網去了,或者是那種把服務器架設在國外的私人網站。”姚學博煩躁地道,“而且我們這裏這個雜碎,虐殺的都是野生的土貓,相似的貓多得很。”


    林霄也曉得這個難度有多大,一時有些沉默……她先前見過屍體的玳瑁、她撿回來的橘白小東西,還有攝像頭拍到的這隻半大小白貓,都極其常見,想通過這三隻貓尋找可能的虐貓視頻,難度和大海撈針沒區別。


    “那就隻能從別的地方下手了……這個人穿的衣服,有啥子特征不?”林霄道。


    畫麵裏的男人穿著一件男款夾克衫,林霄不咋了解男裝款式,甚至沒在城裏買過衣服,哪怕相似的衣物擺在她麵前她也認不出來。


    姚學博苦笑:“我也用搜圖軟件搜過了,是件淘寶爆款,月銷好幾萬。”


    林霄:“呃……”


    “他用的這個三腳架倒是比較有特點,是要好幾百的那種多功能相機架,不是便宜貨。”姚學博用手揉了下臉,“一般普通人買三腳架來自拍也好搞直播也好,幾十百把塊錢的就夠用了,舍得買這種貴的三腳架,可能是比較喜歡攝影的那種人,搞不好也會有比較值錢的相機……目前我能推測出來的,就這些。”


    林霄約莫聽說過能玩得起相機攝影的都不是一般人,據說一個鏡頭都要好幾千塊錢,稍稍振作起精神:“那就是說,這個人應該是比較有錢的人?會不會是附近小區的住戶?”


    伍家關的民房房租便宜,幾百塊錢就能找到房子住,但居住條件確實也是真不咋地……姚家自建房這種單間裏帶廁所的還算是不錯的了,一些拿來出租的民房甚至廁所都是公用的。


    “不一定。”姚學博卻搖頭道,“旁邊王家院住的一戶打工的人家,爹媽一個在商場當保潔一個在小區頭當保安,他家兒子穿的是鞋子是一雙好幾千的aj。”


    林霄:“嗯……”


    她倒是忘記了這一點……窮家女真就是窮家女,但窮家男不一定窮。


    舍得富養兒子的窮家多了去了,就像她自家,爹媽是連回鄉探親的高鐵票錢都舍不得花的打工仔,還不是省吃儉用的供兒子讀外省的名牌學校?


    “我把兩個垃圾點放的攝像頭調整了下位置,下次的話,應該能拍到這個人的正臉。”姚學博輕吐了口氣,憂心忡忡地道,“就是不曉得……伍家關還剩不剩野貓。”


    林霄聽得心頭一沉。


    伍家關確實是不怎麽能看到野貓了……要不然也不會開始鬧耗子。


    要是那個人換了個地方作案,不再來伍家關丟棄貓屍,那他們可能就永遠都找不到這個家夥了。


    “盡人事吧。”林霄歎了口氣。


    大清早的曉得這麽個壞消息,把林霄的胃口敗了不少,飯量都比平時少了一點點。


    小東西胃口倒是不受影響,呼嚕嚕吃了小半碗用煮熟的肉沫扮的飯。


    林霄中午十一點半出門去上班,已經恢複了少許精神的巴巴托斯在屋子裏睡了半個下午,到六點左右起來把林霄給他多備的一份貓飯吃掉,就跳到了窗台上趴著,愜意地觀望著窗外的城中村景象。


    住林霄隔壁的打工仔下班回來,看到鄰居窗台上趴得跟大爺似的橘白小貓,隔著窗子拿手指逗弄巴巴托斯。


    災厄之主陛下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兒看著這個黃毛小青年,沒想到對方居然更高興了,還掏出手機來對著他拍照。


    姚家自建房二樓租住了三戶人家,走廊最裏頭的是林霄的小單間,走廊中間的是黃毛小青年,挨樓梯間的是一對兒在垃圾回收站做垃圾分揀回收的中老年夫婦。


    中老年夫婦下班的時間和黃毛差不多,上樓來見到黃毛趴在人家小姑娘窗子口那裏逗貓,有五十多歲年紀的劉嬸就湊了過來:“喲,小林家裏還真的養了隻貓啊?”


    “是啊劉嬸,這貓還挺神氣。”正拍貓起勁的黃毛小青年道。


    “挺乖的,晚上都沒聽見貓叫。”劉嬸笑著道,“養個貓也好,耗子能少點。先家我老家老者(男人)在這團轉(附近)看到個小白貓,還想撿回來養呢,結果後頭就沒見著了,也不曉得是著哪家撿回去了。”


    黃毛小青年附和道:“以前伍家關這周圍野貓還蠻多了,最近不咋能見到了……”


    同樓層的兩家人閑聊了幾句,各自回家做飯。


    趴在四樓陽台上的姚學博把二樓那兩家人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想了想,走樓梯間下到二樓來,拍開了走廊中間黃毛小青年的房門。


    “小房東,啥子事?”黃毛開了門,略有些意外。


    姚學博視線餘光掃過黃毛房間裏那台放在單人床對麵的筆記本電腦,嘴上道:“沒啥,就是和你打聽點事兒,我最近想買相機,哥你了解單反相機不,哪個牌子的實惠點?”


    黃毛小青年好笑地道:“你問錯人了麽小房東,我看起來像是玩得起攝影的人?你問我還不如問百度嘞。”


    姚學博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東拉西扯了幾句,找個借口走人。


    走進樓梯間,姚學博拿手摸了摸下巴。


    昨晚上兩點前後,姚學博出房間上廁所的時候聽見過有人下樓的聲音,他自己也不確定剛巧在這個時間段半夜出門的租客和那個虐貓犯有沒有聯係……但要是不排除一下,他心裏就像卡著根刺似的不舒服。


    在姚家自建房租住了快一年的黃毛租客,身高、體型,都和攝像頭拍到的男人相似;有電腦,符合能剪輯視頻的要求。


    不過他房間裏沒看到攝影器材。


    但也不確定他是不是有意把攝影器材藏了起來……想到這裏,姚學博忍不住搖搖頭。


    誰會想到有人會順著玩攝影這條路線追查一個虐貓犯呢,人家搞不好就是對攝影沒興趣,他真是有點神經過敏了。


    上到三樓,姚學博往走廊深處看了一眼。


    三樓也住著個身高體型和攝像頭拍到的虐貓犯相似的青年男性租客,姚學博記得他好像是個自由職業者,不像其它租客那樣每天出門上班,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呆在屋裏,有時候也會出門好幾天不見人影。


    姚學博雖然是小房東,住在自家出租的自建房的樓上,但他也不怎麽和租客打交道……這年頭收租都不用麵對麵,手機上就能催租收租,他自己都不記得上回和三樓的王姓租客碰麵是啥時候的事了。


    猶豫了下要不要去敲門試探一下,想了想,姚學博還是沒多事,徑直上了四樓。


    他昨晚聽到有人出門的時間,和攝像頭拍到丟貓畫麵的時間差了一個多鍾頭,那個虐貓犯也不見得就是他家的租客,還是先不要疑神疑鬼的好。


    上白班的林霄晚上十點下班,照例做了頓飯吃才上床睡覺。


    巴巴托斯也如同前兩晚一般,給仆人下了個沉睡魔法,這才安逸地趴在床上玩仆人的手機。


    淩晨三點左右,沉迷刷手機的巴巴托斯忽然感應到一股淡淡的暗能量波動。


    跟閑魚似的趴在床上的巴巴托斯瞬間就彈跳了起來,一個漂亮的飛撲無聲落足在窗台上,貓臉貼著玻璃,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放開了精神場,專心致誌地感知著那股暗能量來源。


    災厄之主陛下的本體正處於瀕死狀態,精神力非常虛弱,能放開來“掃描”四周的精神場覆蓋麵積僅有區區三十米,比之初入門的見習魔法師也強不了多少。


    不過即使是區區三十米覆蓋麵的精神場,也足以讓巴巴托斯找到那個引得他味蕾大動的“小玩意兒”了——


    黑暗的、僅能容兩人並排的狹窄自建房樓道中,有一團小小的靈體正蠕動著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向上攀爬。


    散發著暗能量波動的靈體,有成年人的兩個巴掌大小,其靈體殘破不堪,像是一隻瘦骨嶙峋的、軀體殘缺不全的……貓。


    這隻由精純至極的暗能量構成的,充斥著強烈怨毒、憎恨的貓鬼,一步步地順著台階往上爬,越過二樓,爬向三樓。


    蹲在窗台上的巴巴托斯,貓腦袋隨著那團暗能量的移動而轉動,直到貓頭朝上,盯向頭頂的天花板。


    那隻貓鬼爬出了樓道,爬過三樓走廊,停留在了……仆人這間“罐頭房”住處的正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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