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薛懷再難抑製心內的情緒,便索性將頭倚靠在了瑛瑛的肩窩處,悶悶地說:“這是最後一次了。”


    *


    屋外的詩書和五經貼在門扉處聽了會兒裏頭的動靜,詩書先含笑著說道:“沒聲響了,說不準是世子爺被夫人哄好了。”


    五經對此抱悲觀的態度:“世子爺顯然是冷了心,哪裏是輕易就能哄好的?你沒瞧見連竹姐兒來書房都不管用嗎?”


    詩書歎息道:“也是,這回世子爺當真是生了大氣。”


    不多時,霽雲院的嬤嬤們便奉了龐氏的命令來瞧一眼薛懷與瑛瑛,因見書房內沒有任何聲響傳出來,那嬤嬤也長歎了一聲:“太太為了這事好幾天都不曾睡好了,國公爺也暗地裏問了太太幾遭,太太這才差我來打聽一番。”


    龐氏身邊的嬤嬤都是體麵人,詩書立時恭恭敬敬地說:“如今天寒地凍的,勞煩嬤嬤走了一趟。隻是裏頭已許久沒有聲響了,奴才們也不知曉裏頭怎麽樣了,您還是先回霽雲院暖一暖吧。”


    那嬤嬤搓了搓凍得冰冷的手,隻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裏頭有什麽消息,立刻使人來告訴我。”


    詩書應了一聲,並親自打了六角宮燈將那嬤嬤送出了鬆柏院。


    為了表示客氣,他還特地把那嬤嬤送到了外院的抄手遊廊上,並立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直到那嬤嬤鑽入月洞門。


    此時冷風習習,詩書便也小跑著回了外書房,他踩在青石地磚上的動靜極大,另一頭的五經慌忙給他使了個眼色,好似是要讓他安靜些的意思。


    詩書不解其意,慌忙走到了廊道上,從五經手裏搶過了暖手爐,並問:“怎麽了?”


    五經一臉脹紅,並沒有答話。


    而此時的書房內也傳出了些像小貓叫般的聲響,細細密密的,有臊人心弦的威力。


    詩書的臉頰處也炸開了一抹羞紅,他與五經麵麵相覷了一番後,隻道:“還是夫人有法子!”


    *


    薛懷與瑛瑛和好之後,龐氏的心情也好轉了不少。她有心想把手邊的所有事務都交給瑛瑛,便成日裏帶著她去與管事婆子們周旋。


    年輕媳婦兒容易臉皮薄,也容易被這些有體麵的奴才們欺負,龐氏自然要在一旁替瑛瑛撐場子。


    連著忙碌了三日後,瑛瑛陪著龐氏在前廳議事時忍不住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經由丫鬟們的說笑聲才猛然轉醒。


    龐氏笑著道:“知曉你們夫妻情熱,既是昨夜裏累著了,今日派個丫鬟來與我說一聲也就是了,何必要強撐著?”


    瑛瑛羞紅了雙靨,此番她與薛懷破冰之後,的確是比從前更蜜裏調油了一些,可薛懷並不是縱.欲之人,此番她不過是因為有孕了之後格外嗜睡而已。


    她並不想瞞著婆母,當下便羞羞答答地提起了自己已有兩個月身孕一事。


    這消息可讓龐氏又驚又喜,既歡喜著長房又添了血脈,又懊惱著這幾日讓瑛瑛太過勞累。


    驚喜之餘的龐氏便讓人去請了府醫,並親自領著瑛瑛回了鬆柏院,親眼瞧著她躺上了床榻後,才道:“你這傻孩子,管家理事什麽時候都可以,何必瞞著不告訴我?若是累到傷了肚子裏的孩子,可要疼煞我了。”


    當日夜裏,按時下值的薛懷便從龐氏嘴裏知曉了瑛瑛懷孕一事,他倒是談不上有多歡喜,隻擔心瑛瑛懷胎十月辛苦。


    轉眼想到上一回在書房裏荒唐行事時瑛瑛已有了身孕,他心中不免浮起了些懊惱之意。


    還好沒有傷了瑛瑛。


    上月裏鎮國公府便傳出了柔嘉公主小產的消息,鎮國公夫人雖對外推說是公主身子不好的緣故,可知曉內情的人卻說是這位小夫妻懷孕後還不避諱著親熱行徑的原因。


    孕中行房,對孕婦與孩子百害而無一利。


    自這一日之後,薛懷便當起了清心寡欲的和尚,雖每一夜都陪著瑛瑛共寢,可卻是規規矩矩地不肯動她一下。


    滿了三月之後,也入了春。夜間瑛瑛時常會穿上薄如蟬翼的寢衣,還總是要往薛懷懷裏鑽,天知曉薛懷是如何忍下來的那股衝動。


    第62章 正文完結(上)


    ◎“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瑛瑛孕至四月之時, 朱大聖便領著一眾家丁尋到了承恩侯府門前,嚷嚷著要李氏將餘下的現銀結給他才是。


    當初李氏與徐若芝攛掇著朱大聖去狀告薛懷,打的便是讓薛懷賠出幾千兩銀子的主意, 三人均等分後也能大賺一筆。


    朱大聖是出頭之人, 李氏與徐若芝許諾他無論事成與否都會允他一千兩銀子,誰曾想京兆府尹與大理寺卿辦案如神,隻以幾句“假證”、“片麵之詞”便打發走了朱大聖。


    而徐若芝嫁了個勉強算富庶的人家, 每日裏的嚼用都要從婆母手底下摳出來用, 又怎麽會有多餘的一千兩打發朱大聖?不得已, 她隻能讓朱大聖去尋李氏。


    李氏是不肯拔毛的鐵公雞,這一千兩銀子便幾乎等同於她的性命,所以她便派了個婆子塞了一百兩銀子給朱大聖,試圖將他打發走。


    朱大聖卻將那一百兩銀子丟給了自己身後的打手,冷哼一聲道:“這一百兩給兄弟們吃酒,今日隻怕是場硬仗, 誰都不許走。”


    因朱大聖身後的打手人多勢眾, 又團團圍圍地立在承恩侯府門前,扯著嗓子要尋李氏的麻煩,臨近街道的百姓便也借故探了過來。


    李氏擔心此事鬧大, 便想盡法子要先打發了朱大聖。


    誰曾想長房的人已收到了風聲, 尤其是薛敬川, 仁善溫和了大半輩子,卻在知曉朱大聖上門鬧事的緣由後大怒了一場。


    三老爺本就忌憚長兄的威勢, 如今被薛敬川指著鼻子罵了一通後心裏愈發惴惴不安,當日夜裏便吵著鬧著要將李氏這個禍家精休棄。


    幸好李氏膝下的一雙兒女哭著喊著為李氏求情, 三老爺才道:“舊日裏大哥大嫂可沒少幫過我們三房,偏偏你半點不知恩情, 還要在背地裏攪出這樣的事端來,著實可惡。你既有了害人之心,往後便去家廟裏帶發修行,這才能消弭你的罪惡,你也不必擔心你的一雙兒女,連姨娘是心善之人,必會妥善照顧燕姐兒與敘哥兒。”


    話音甫落,李氏恍如被雷擊倒在了原地,兩行清淚泫在眸眼之中,險些便要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連姨娘的確怯弱且不堪大用,可她的一雙兒女憑什麽要讓個卑賤的妾室去照顧?


    李氏此時才真切地懊悔著自己的過錯,隻可惜無論她如此出言懇求,三老爺都是鐵了心地要發落李氏。


    *


    薛懷與瑛瑛知曉李氏的下場之後,兩人相覷一眼,都從彼此的眸光裏瞧出了無可奈何的愴然。


    家和萬事興,若不是李氏咄咄逼人,他們也不願意將此事鬧得如此難看。


    之後的兩個月裏,薛懷忙於公務,先後替永明帝料理了幾個懷有不軌之心的臣子,一時間愈發風頭無兩。


    來往承恩侯府的人家絡繹不絕,薛懷忍著心中的不耐與這些人周旋交往。


    瑛瑛總是瞧他臉上沒有多少笑影,兩人推心置腹的聊了一回後,薛懷才說出了心中的憂慮。


    “聖上如此大刀闊斧地改革,將京中最富權勢的幾家世家壓榨的隻剩喘息的餘地,可他手邊的人手與世家相比顯得如此捉襟見肘。”薛懷在私底下不止一次地慨歎道。


    瑛瑛不懂朝政之事,心中唯願薛懷能平平安安地當差,心內波瀾起伏,千言萬語隻匯成一句:“夫君要珍重自身。”


    薛懷有了瑛瑛與竹姐兒這份牽掛,早不是當初那個能為了拯救災民而決然赴死的人。


    他有悲天憫人的大愛,更要顧惜著係在心頭的小愛。


    察覺到朝政裏劍拔弩張的氛圍之後,薛懷當差時便愈發小心謹慎,即便是永明帝逼他去攻訐世家,他也不會苦苦相逼,總要留下幾分轉圜的餘地才是。


    臨到瑛瑛生產前夕,薛懷被永明帝召入了皇城,此時恰是寂寂黑夜,薛敬川與龐氏皆心生潺潺擔憂,可皇命難違,便也隻能由薛懷去了。


    瑛瑛在正屋內候到子時左右,仍不見薛懷歸來,便隻能在小桃等丫鬟的服侍下安寢入眠。


    隻是她習慣了薛懷的陪伴,驟然一人入睡,隻覺得萬般孤寂,這一夜裏不知做了多少個光怪陸離的夢。


    翌日清晨,她因睡得極不安穩的緣故,一起身便要去找尋薛懷的蹤影。


    小桃坐在羅漢榻上休憩,聽得瑛瑛的動靜後便立時要去服侍她起身。


    方才撩開珠簾,她便聽見了瑛瑛火急火燎的追問:“世子爺呢?”


    自那日書房一鬧之後,任誰都能瞧出來薛懷與瑛瑛之間蜜裏調油的氛圍,兩人之間的芥蒂一消,彼此的眼裏便也隻能納下彼此。


    尤其是瑛瑛,此次有孕之後,她要比從前更多愁善感幾分,也比往日更依戀薛懷。


    芳華與芳韻也在私底下偷偷商議過此事,小桃偷聽了一嘴,難得與這兩人的意見相同。


    從前夫人無論麵上多心悅薛懷,骨子裏總透著幾分冷眼處之的清冷在。


    可自從鬧出了書房裏的一場不愉快外,瑛瑛便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晃眼便成了個滿心滿眼都是薛懷的豆蔻少女。


    “世子爺還沒回來呢,穩婆們都在外頭候著,太醫那兒也打過了招呼,夫人不必擔心。”小桃笑道。


    瑛瑛哪裏是擔心自己的身子,她隻是怕薛懷應付不了永明帝的帝王心術,若是一失足後身陷囹圄,後果不堪設想。


    小桃知曉瑛瑛擔心薛懷,便道:“太太方才已打發人來過一趟了,那嬤嬤說世子爺如今身在皇城,雖還沒有半分消息傳出來,可國公爺與太太已去禦前的幾個太監那兒打點過一番,必然不會出事。”


    如此寬慰之語,也隻能讓瑛瑛短暫地鬆了口氣,旋即便又緊鎖眉頭,坐在臨窗大炕前擺出了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這可愁壞了忠心耿耿的小桃,且瑛瑛即將臨盆,如此傷身傷心,對她肚子裏的孩子可沒有半分好處。


    不得已,小桃隻得去霽雲院求助龐氏,龐氏雖擔心兒子的安危,可兒媳臨盆在即,他也不得不分出個輕重緩急來。


    “快去請太醫,我去瞧瞧瑛瑛。”說著,龐氏便進屋去換了身家常素服,點了五六個得用的婆子後,便趕去了鬆柏院。


    *


    縱有龐氏在側婉言勸解,瑛瑛卻依舊鬱結於心,兩婆媳心中掠過了一模一樣的擔憂,一時間相對無言。


    過了一個多時辰,日頭緩緩爬上簷角,薛懷仍舊未曾回府,皇城裏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


    此時薛懷已在皇宮內待了近十個時辰,便是有天大的事要商議,也該托人帶個口風出來才是。


    龐氏也著了急,顧不得瑛瑛的身子,便要讓人去相熟的宮妃那裏問一問情況。無論舍出去多少銀子,隻要薛懷平安,一切都值得。


    “懷哥兒受陛下重要,他平日裏也不曾在朝堂上樹敵,想來也不會有人難為他。”龐氏如此勸慰瑛瑛道。


    為了讓龐氏心安,瑛瑛便艱難地擠出了一抹笑,隻道:“母親放心,兒媳知曉輕重。”


    說著,她便垂下眸子扶了扶自己隆起的小腹,體悟著裏頭小生命的氣息,她的心也軟成了一池春水。


    龐氏離去後,竹姐兒也起了身,被奶娘抱著走來了正屋。


    瑛瑛見狀便讓人燙了暖手爐來,陪著女兒用過了午膳,又拿了話本子勸哄她午睡後才差人去霽雲院打聽消息。


    不過一刻鍾,前去打聽消息的婆子便回了鬆柏院。她不敢欺瞞瑛瑛,便實話實說道:“太太說讓夫人不要操心,還說後宮不得幹政,所以咱們派去的宮妃沒有探聽出任何消息來。”


    瑛瑛一聽霎時心如死灰,遙想到這段時日薛懷為了朝政之事焦頭爛額的模樣,總覺得永明帝是在下一步大旗。


    他興許是為了穩固皇權,亦或者是根本不在乎薛懷會不會身涉險境,他就是要榨幹薛懷所有的利用價值。


    等到日落昏黃之時,瑛瑛並沒有要發動的跡象,她實在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擔憂,便不顧丫鬟們勸阻趕去了霽雲院。


    彼時,薛敬川也正與龐氏商議著該如何進宮去探聽消息。如今薛家隻有薛老太太一人擔著個誥命夫人的頭銜,也隻有她能換上裝束進宮去求見皇帝與皇後。


    隻是……薛老太太已病得起不來身,若不是幾根百年人參吊著她的命,隻怕連年底都撐不過去。


    “我想了想,京城裏與我們家關係匪淺,又能在皇城裏掛的上號的也隻有鎮國公夫人了,我這便換上衣衫去一趟鎮國公府。”龐氏說著,便要進屋去梳洗換裝。


    薛敬川無話可阻攔,便要去前廳招呼小廝與婆子們備好車馬,還要從私庫裏拿出些價值不菲的珍寶來,才能求得鎮國公府為薛家進宮遞信才是。


    兩人各自去忙碌,不想卻聽見了廊道裏的丫鬟們裹著疑惑的嗓音,“夫人怎麽來了?”


    龐氏霎時一愣,隨後立刻去廊道上迎接瑛瑛,並讓丫鬟們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瑛瑛,滿臉擔憂地說:“這兩日你就要臨盆了,怎麽這般不顧自己的身子?有什麽事派個丫鬟來問一聲就是了,何苦自己走來?”


    薛敬川也在一旁幫腔道:“是了,瑛瑛可要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瑛瑛慘白著一張臉,那雙秋水似的明眸裏掠過幾分深重的不安,她緊盯著龐氏不放,顫抖著嗓音問:“夫君可有消息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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