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故意與他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來刺激自己。


    身旁侍立著的姑姑和丫鬟們都唬的大氣也不敢出,可又怕柔嘉公主盛怒之下做出有損名聲的不堪之事來,便隻能小心翼翼地勸道:“公主息怒,可要為了您自己的名聲著想啊。”


    柔嘉公主自然不會在人前鬧出什麽損人不利己的事來,她若是想針對瑛瑛,多的是殺人不見血的手段。


    況且薛老太太暗地裏與她說過幾回交心的話語,左不過是在告訴她,瑛瑛若是進門三年都無所出,他們承恩侯府便能以七出之條休了她。


    若再顧忌些體麵,那便和離事了。


    柔嘉公主年方二八,願意等也等得起。


    “走吧,今日本宮是來為徐大小姐賀喜的,自該去花廳湊湊熱鬧才是。”柔嘉公主冷笑著說道。


    *


    婚宴分為男女二席。


    男賓們在前廳把酒言歡,女賓們則在花廳裏說說笑笑,龐氏領著瑛瑛落座在左手邊的扶手椅裏。


    待柔嘉公主進門之後,高位上的寧氏便戰戰兢兢地讓出了自己的座位。


    瑛瑛則側身服侍著自己的婆母,並不敢與柔嘉公主視線交匯。


    倒是龐氏笑著瞥她一眼,輕聲對她說了一句:“別怕。”


    令瑛瑛意外的是,柔嘉公主在花廳內坐了半個多時辰,卻沒有出言針對瑛瑛,隻是含笑打量著眾人。


    晚宴之後,龐氏領著薛懷與瑛瑛一同回府時,柔嘉公主也沒有發難,不過笑著與龐氏辭別道:“改日本宮再與夫人詳敘。”


    瑛瑛這時也放下了心,正回身要與自家夫君說話的時候,卻聽方才已向龐氏辭別的柔嘉公主忽而折返了回來。


    她一雙明澈的眸子在寂寂的夜色下顯得格外透亮,裏頭仿佛攥著洶洶的火苗,凝望著薛懷時要將他拆吞入腹了一般。


    “本宮有件極為要緊的事要與世子爺說,夫人可否通融一回?”


    龐氏笑意一僵,卻也沒有駁斥柔嘉公主的話語,隻道:“公主請自便。”


    她相信自己的兒子做事有分寸,此番與柔嘉公主相談一回,正好也斷了她的情思。


    薛懷不聲不響,仿佛一尊無喜無悲的佛像。


    隻有瑛瑛低眉斂目地盯著自己的足尖瞧,心裏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不高興,她一點也不想讓薛懷和柔嘉公主獨處。


    可她人微言輕,說的話又有誰在乎呢?


    這兩人男有情女有意,若是柔嘉公主再撇下公主之尊朝著薛懷動情落淚,隻怕舊愛會飛速地複燃吧


    瑛瑛越想越不忿,隻是掙紮著不表露出來半分。


    龐氏卻罕見地心疼起了自己的兒媳,笑著對瑛瑛說:“走吧,你隨我去馬車上等著。”


    女子大度些總是好事,她也得好好開解開解瑛瑛。


    清輝般的月色灑落人間,周圍的車馬都已去了大半,隻剩寥落的幾輛。


    瑛瑛雖心有不甘,卻還是跟在龐氏的身後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柔嘉公主倨傲地瞥了她一眼,得意地享受著這庶女落寞離去的背影。


    正當瑛瑛越過薛懷身旁的時候,垂在身側的皓腕卻倏地被大掌攥住。


    瑛瑛一愣,旋即聽得頭頂一側傳出了一陣熟悉的清冽嗓音。


    是薛懷在說話。


    蟬鳴聲連綿不絕,與夜風刮起枝葉的聲響融為了一體,襯得薛懷的嗓音既悠遠又輕淡。


    他說:“瑛瑛,你留下。”


    第12章 大婚第三十七日


    月影浮動,金桂的暗香蹁躚而來。


    柔嘉公主立在人影憧憧之中,滿身的綾羅金石都在她黯淡失落的眉眼下失去了光彩。


    她眼睜睜地瞧著薛懷握住了那庶女的柔荑,以清潤有度的嗓音開口挽留了她。


    讓這庶女留下來做什麽?


    明明她有一肚子的悵然情思要訴諸於口,這礙事的存在隻會堵住她心中所有洶湧澎湃的愛意。


    震爍之餘,柔嘉公主難掩眸眼裏的傷心,抬首凝望著薛懷,卻見對側長身玉立的他正緊緊盯著瑛瑛不放。


    他往昔清冷如水的眸色裏漾著星星點點的柔意,一覽無遺地鑽入了柔嘉公主的眼裏。


    她霎時鼻頭一酸,頃刻間似有汨汨的淚意欲奪眶而出,隻是公主的尊榮與體麵不允許她在人前如此露怯。


    柔嘉公主勉力一笑,朝著薛懷一字一句地開口道:“本宮想單獨與薛世子說話。”


    她將自己最後的一絲自尊捧到了薛懷的麵前,屏息靜氣地等著他的處置。


    而薛懷聽得柔嘉公主的話語後,終於將目光從瑛瑛那兒挪移到了柔嘉公主身上。


    茫茫夜色下,映出她盈著淚意的明眸。


    薛懷歎了一聲,以最決絕的態度斷了柔嘉公主所有的念想:“臣已有家室,不好汙了公主的名節。若公主當真有話要與臣說,臣的妻子也該在側旁聽才是。”


    未曾走遠的龐氏聽得薛懷擲地有聲的這一番話,嘴角緩緩勾出一抹熨帖的笑意。


    瑛瑛也錯愕地望向薛懷,怎麽也沒想到他竟會出言與柔嘉公主撇清關係。


    刹那間,她心裏迸出了劫後餘生般的喜意。


    當初,她在一眾王孫公子裏挑中了品行高尚的薛懷,使了手段與他有了肌膚之親,是她這坎坷泥濘的半生裏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薛懷是君子,即便曾與柔嘉公主有過一段旖旎的□□,他卻也會秉負仁義理智,克製著自己的心意。


    不給瑛瑛難堪,不讓承恩侯府染上任何流言蜚語。


    柔嘉公主察覺到了薛懷的冷淡,也是在這一刻才明白那句“從此蕭郎是路人”的哀傷與無可奈何。


    她無話可說,連翕合著丹唇的動作也做的吃力無比。


    良久之後。


    她才朝著薛懷粲然一笑,輕聲呢喃了一句:“好一個‘已有家室’。”


    餘下更難聽的話語卻是被她狠狠咽下。


    她雖愛慕薛懷,卻也是自尊自愛的大家閨秀,絕不會像市井粗婦一樣毫無體麵地謾罵詰問,將最後一絲自尊拋棄。


    “走吧。”


    柔嘉公主拚命忍著眸子裏的淚意,終是在撂下這話後轉身的一瞬裏落下了淚。


    *


    薛懷與瑛瑛共乘一輛馬車回府。


    一路上,瑛瑛偷偷瞥了好幾眼薛懷,見他神色舒朗無異,心下蘊起一波波的好奇。


    他當真一點都不難過嗎?


    那可是柔嘉公主,他差一點就要娶進門的妻子。


    薛懷本是靠坐在車廂裏閉目養神,察覺到一道若有若無的探究視線後,便倏地睜開了眼,將瑛瑛偷偷摸摸的動作捉了個正著。


    瑛瑛窘紅了臉,慌忙挪開目光,與小桃說起徐府晚宴的菜色。


    薛懷卻是情不自禁地一笑,隻覺得此刻裝模作樣地躲避他目光的瑛瑛像極了他幼時養過的那隻雪兔兒。


    雪兔兒討喜可愛。


    瑛瑛……


    薛懷嘴角的笑意漸深,理所當然地對自己說:瑛瑛也是這樣。


    回府後。


    龐氏難得跟著薛懷與瑛瑛去了一趟鬆柏院,陪著薛懷喝了兩盞茶後,才緩緩出言說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懷哥兒要去江南辦差事,此番是你自動請纓,我與你爹爹自然沒有不許你去的道理,可你與瑛瑛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驟然分別如此之久,自是不美。”龐氏如此說道。


    瑛瑛卻是半點也不知曉薛懷要趕去江南辦差事一事,她凝眸望向薛懷,眼中滿是怔惘與驚訝。


    薛懷卻道:“此番前去江南路途艱險又漫長,兒子到了江南之後必會把心思都放在差事之上,隻怕是照顧不了瑛瑛。”


    龐氏剜他一眼,將瑛瑛一把推到了薛懷身前,說道:“哪裏需要你照顧瑛瑛,瑛瑛自己能照顧自己。”


    她滿心期盼著瑛瑛能早日有孕,自然不肯讓薛懷與瑛瑛夫妻分離。


    薛懷也聽出了龐氏的言外之意,他清潤如玉的臉龐上掠過幾分赧然,隻是等他憶起棘手的江南水患,這點赧然便不翼而飛。


    “母親,當真是不能帶她去。”他歎息著說道。


    此刻的瑛瑛心亂如織,她既明白薛懷胸膛之間存著為民請命的昂然之誌,又著實是不願意與薛懷分離如此之久。


    單說洞房一事就迫在眉睫,她與薛懷可還沒有夫妻之實呢。


    所以瑛瑛不等龐氏發話,便已狠力地擰了一把自己大腿外側的嫩肉,立時淚花盈盈地對龐氏說:“母親,兒媳願意隨夫君前往江南。若是兒媳不去,也該為夫君買個能做羹湯的妾室才是,總要有人顧好夫君的一日三餐才是。”


    經由瑛瑛提醒,龐氏便愈發不肯讓薛懷獨自前往江南,單說薛懷忙於公差時顧不上用膳這事,就足以讓龐氏放心不下。


    且他們承恩侯府也不是那等醃臢糟亂的門戶,男子成親五年無子後方可納妾,又有瑛瑛此等賢惠美妻在,哪裏需要什麽妾室?


    “我在太後跟前也有些體麵,你若是不肯帶瑛瑛去,我便進宮去請命,讓陛下再換個人去江南辦差事。”龐氏佯作出一副怒意凜凜的模樣來。


    薛懷拿自家娘親沒有辦法,當下也隻能應了下來,龐氏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當日夜裏。


    瑛瑛輾轉難眠,恰逢薛懷也惦念著江南水患而難以入眠,夫妻兩人便索性和衣坐在臨窗大炕之上,徹夜相談了一番。


    薛懷此番前去江南是為了盤查那些被昧下的賑災銀兩,說不準便會遇上些不可預料的禍事,他實在是不願意瑛瑛與他一同涉險。


    可瑛瑛卻不怕,一來她沒見識過朝堂中的爾虞我詐、明爭暗鬥,便生出了幾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二來是她想早日與薛懷圓房,所以兩人必然不能分離。


    “夫君,我不怕。”瑛瑛眨著透亮的明眸,一板一眼地對薛懷說道。


    薛懷無可奈何地望著她,如勸哄耍脾氣的幼童一般道:“此番前去江南,並非是為了遊曆山川,水患在即,我勢必要將那些貪蝕國本的蟲蟻都揪出來,給百姓一個交代。”


    瑛瑛適時地朝薛懷投去一道崇拜般的目光:“夫君如此辛勞,更要妾身在側照顧您的衣食起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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