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已經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楚淩低頭,方才歇斯底裏的女人,這會兒安安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懷裏。


    那雙滿是恨意的眼睛,如?今就那麽緊緊地閉著。


    男人死死盯著她已經隻剩下乖巧的臉,仿若下一刻,她就會睜開?眼睛,帶著狡黠的笑意看著他:“怎麽樣?被我嚇到?了吧?我逗你玩呢,夫君,生辰快樂。”


    然?後一切,又重新回?到?往日。


    楚淩就靜靜地這麽抱著她好半晌,他終於記起這還是在地上。


    她會受涼,這樣的念頭在腦海閃過後,男人終於動了起來。


    腿因為長時間維持著一個動作已經麻木了,猛然?站起後又因為這麻木重新跪了下來,支撐地麵的手許是滲進了碎末,碾壓著傷口疼痛。


    楚淩想?起自己生病那年,薑蕪心疼地埋怨,要讓他記得自己的身上,是擔著妻兒的重量。


    擔久了,他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也隻有當那重量拚命地想?要逃離之時,他才能切身體會到?,沒有重量的人生,讓人多麽絕望。


    楚淩低垂的視線看向滿地的碎片,就像是他的幸福一樣,一夕之間支離破碎,成為了泡影。


    他沒有停留太久,麻木的感覺稍稍過去後,他便將?薑蕪從?地上抱了起來。隻是動作顯得有些僵硬。似乎那麻木的感覺,還停留在身上。


    他踏著那一地碎片而過。懷裏的重量、腳上的疼痛,隻有那些東西,讓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著自己心髒的跳動。


    他還活著,她還在。


    隻要活著,他的手,就不會放開?。


    ***


    孫柯是被快馬加鞭地帶過來的。


    今日是楚大人的生辰,他也是知道的。如?今來看,這生辰明顯是過得糟糕極了。


    孫柯避開?地上的狼藉,來到?床邊,落下的帷幔裏隱約可以看見人影,他沒看,隻是低頭喚了一聲:“大人。”


    半晌,裏麵終於傳來了楚淩的一聲嗯:“看看她現在怎麽樣了。”


    男人的聲音很低,像是唯恐驚擾了什麽。


    孫柯掀起了帷幔。


    第一眼的時候,他的眼裏閃過一瞬間的怔愣。


    楚淩正盤坐在床上,他的外衫已經去了,發冠也不知丟去了哪裏,墨色的長發都披散開?來,與懷裏的女人仿若融合到?了一起,一身白色裏衣上血跡斑斑,還能聞到?血腥味。


    而薑蕪則枕著他盤著的腿睡在他懷中。


    看到?他來了,楚淩也沒有要放開?的意思。即使?不像平日那般衣冠整齊,他也依舊是氣勢駭人。


    孫柯不敢二心,認真地查看薑蕪身體內的蠱。


    “大人,”半晌,他放下薑蕪的手後回?話,“小的近日,已經尋到?了讓蠱蟲重新安眠的法子。隻要成功,就可以讓夫人再回?到?從?前。”


    回?到?從?前……


    男人的死寂的眼裏重新有了光亮,將?薑蕪手放進被子裏的動作也停頓住了。


    “她會,重新愛上我嗎?”


    孫柯竟然?從?那聲音裏,聽出了某種卑微的希冀,他甚至有些懷疑這話真的是從?楚淩口中說?出來的嗎?


    “是的大人,隻是小的還需要準備一二。”


    孫柯下去後,楚淩又呆坐了許久,像是尋求安慰一般,低頭噙住女人的唇,可是慢慢地,淺嚐輒止逐漸變成了凶狠的索取。


    他一邊親吻,一邊按著女人的身體,死死地貼著自己,仿佛是要與她融合一體。可肌膚的親近,也無法填補胸口的空洞。


    若是以前,她早就摟住了自己,一聲聲嚶嚀地回?應著,雙眼迷離得隻剩愛意和順從?回?應的本能。


    可是現在,即使?是昏迷著,薑蕪也緊皺著眉頭。


    床帳裏隻有男人的低喘和他用力?親吻時唇舌攪動的水聲,見證著這場長達十?二年的甜蜜假象裏,一個人的沉淪。


    她到?底是沒有愛上自己。


    這十?二年裏,她的愛,到?底是沒有一分是分給自己的。


    就回?到?從?前吧,他會比以前更愛她,努力?地補償她,所?以求求了,阿蕪,你也不要收回?你的愛。


    戀戀不舍地鬆開?了薑蕪的唇,楚淩的眼裏,是不加掩飾的狂熱的迷戀。


    他的唇又親過懷裏的人眼睛,鼻子,臉頰,像是做標記一般,在每一處,都留下自己的氣息。


    怎麽辦呢,他的愛,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減,隻有更深的癡迷。


    所?以,我們?隻能不死不休。


    ***


    薑蕪做了很久很久的夢。


    她夢見當年自己對待婚事,很是慎重,即使?見過了梁謙,在沒有定下來婚事之前,有一回?有媒婆又給她說?了一家楊公子,薑蕪也見了。


    後來想?想?,她對梁謙,其實一開?始算不得好的。在那姐妹眾多,父母隻關心兒子的家裏,她不得不養成了自私利己,薄情寡義性子。


    那日回?府之時,她碰見了等在那裏的梁謙。


    見了她,男人明顯緊張起來,耳垂處泛著淡淡的紅色,卻還是很有風度地與她問好。


    “薑姑娘。”


    薑蕪亦點頭:“梁公子。”


    兩?人隔著距離,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後,梁謙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薑姑娘,聽說?,你今日跟……跟楊公子見了麵。”


    他大概是怕冒犯了,問得有幾分小心翼翼。


    薑蕪沒有猶豫就回?答了:“是。”


    她沒覺著哪裏不妥,男人都能三妻四妾呢,男未婚女未嫁,她又沒有心上人,多看看兩?個,對比對比,總沒有錯吧。


    隻是她知道,這樣的想?法,在男人那裏,定然?是大逆不道、不守婦得的。


    “那……”不曾想?,對麵的男子卻是一副忐忑的模樣。“我跟楊公子比,怎麽樣?”


    薑蕪一愣。


    男人顯然?是真的很在意,她想?起回?來之前下人就說?過了,他等在了這裏許久了,甚至不是進府上坐著等,而是等在這門口,就是為了問這個嗎?


    她想?了想?,實話實說?:“他比不上你。”


    梁謙猛然?間鬆了口氣的模樣,再怎麽翩翩如?玉,眼裏的喜悅還是遮擋不住,大約是察覺到?了薑蕪的目光,又稍稍內斂了一些,可還是說?了一句:“我一整天都在擔心,比不過他。”


    薑蕪原本以為自己算是個怪人了,沒想?到?還有更怪的人。


    “那……我能知道薑姑娘,你不喜歡他哪裏嗎?”


    啊……想?到?那個空有一副臭皮囊的小子,薑蕪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說?什麽先娶進去做姨娘,等三年之內能生下男孩,就給我扶做正室。他雖然?還會納妾,但正室隻有我一個。”


    薑蕪也不嫌丟人,一五一十?地說?了,其實十?分後悔今日跑這一趟了,能忍著那副嘴角聽他把?話說?完,還不當場發脾氣,她已經足夠能忍耐了。


    說?的時候,她在觀察著對麵的男人。


    他麵上帶著慍怒聽完薑蕪的話,十?分不平地開?口:“他怎麽能如?此折辱薑姑娘?”


    說?實話,這話放在薑蕪爹娘那裏,都會勸已經不錯了,因著那梁公子家世?十?分不錯,別說?他許諾抬正,就算是隻做妾室,爹娘應該也覺著可以了。


    可是這個梁謙卻真真切切地為她受到?了折辱而生氣。


    “薑姑娘,”書生又忍不住表明心意,“若是……若是我迎娶了薑姑娘,必然?是八抬大轎,正妻之禮迎娶進門,此生不負,不會再有二人。”


    “我對薑姑娘的心。”


    “天地可鑒,日月可昭。”


    後來的薑蕪才知道,他原本不是會說?情話的人的,隻是當日恐慌又著急,那些心底的話,就不由自主說?了出來。


    但彼時的薑蕪隻是心微微動了動。


    她沒有立即相信,男人總是慣會花言巧語的,很多人都是如?此,娶進門之前是一個樣,娶進門之後是另一個樣。


    要麽是會偽裝,便是真的,也有會變的一天。


    可是臨進門之前,她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梁謙的目光還停留在她的身上,對上目光後,臉上原本淡淡的笑意又加深了一些。


    薑蕪收回?視線。


    好吧,那一刻的她,確實在想?,還挺可愛的。


    第84章 夢醒(六)


    薑蕪觀望了多久,梁謙便等了她多久。她的姐姐們有時候都會?看不過去:“你可當心些,人家梁公子已經考取了功名,再怎麽喜歡你,也經不住你這樣折騰。”


    可梁謙卻真的經住了她的折騰,仿若是有足夠的耐心。


    “隻要薑姑娘你不成親,在下便一直等下去。”


    他始終沒有一絲埋怨與不滿。


    後來,他們如願成了親。


    薑蕪所有的性子?都在成親之後都收斂了起來。既然選定了這個人,以後的日子?,當然不能?隻靠著男人一個人。


    日子?是要夫妻倆一起過的。


    事實也證明,梁謙婚前的那些話,並不都是甜言蜜語,他是真的認真地做到了。


    他們的小家越來越溫馨,而明珠的出生?,更?是為他們的感情上了最後一道鎖。


    兩人的聯係從此更?加緊密了。


    薑蕪靜靜看著這一切,那些塵封了十二年的記憶,原來一直如此鮮活地存在她的心裏。


    愛人與女兒,讓她的心情終於放鬆下來,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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