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八


    裴令之就是半身不遂,這會都要被唐今氣得從床上爬起來了。


    更何況他還沒有半身不遂。


    唐今眼睛閉上沒一會,手指尖就被一股熱意抓住了。


    一陣細細的刺痛,她睜開眼睛瞥過去,就見裴令之正伸手用力掐著她的手指。


    他這會的傷勢也隻支持他這麽做了。


    唐今看了一會他的掐掐掐,還是順勢將他的手給握住了。


    不同於昨夜的涼,他這會的手指頭都是熱的,揉著也跟麵團一樣完全沒什麽力氣。


    唐今看著他臉上並不太明顯的一點淡淡紅暈,伸手覆上了他的額頭。


    裴令之微微閉了下眼睛,很快又掀起眸子來看她,觀察著她的反應。


    瞧見她眉心幾不可見地輕擰了擰, 裴令之不由移開了目光。


    “發熱了?”她問。


    “……嗯。”裴令之裝作平淡地回,但他的視線又再次移到了她的臉上。


    她眉心的那一點點微皺,似乎加深了。


    “太醫看過了?”


    “嗯。”


    太醫看過,那應該也開過藥了,但這熱病顯然也不是一兩碗藥就能退下去的。


    唐今又碰了碰他的額頭。


    燙得驚人。


    也虧他現在還能保持清醒了。


    唐今看著他有些發幹的唇瓣,索性起身去接水。來到桌邊,但唐今瞧見的卻不隻是茶壺,還有一個精致的糕點盒子。


    盒蓋半開,借著一旁的燭火,能看清那裏頭裝著的都是各色各樣的糖糕。


    今早走時都還沒瞧見過這盒子。


    唐今回頭瞅了一眼,剛好撞見裴令之匆匆別開頭。


    心裏有了數,但唐今也沒說什麽,自己先喝了口水,確認是溫熱的便端著茶壺跟那糖糕盒子去喂人。


    裴令之如今躺著,不好喝水,唐今就跟喂湯似的拿了勺子給他喂。


    掰了小塊糖糕喂他,他起初還不吃,唐今喊了他一聲“靈芝”,他才微微張嘴把那糖糕吃了。


    一塊糖糕被唐今掰成指甲蓋大小的好幾塊,這麽跟喂鳥似的喂完裴令之兩塊整的糖糕後,她就不打算喂了。


    見裴令之目光幽幽地投來,她解釋:“你燒著,不要吃太多糖。”


    裴令之不由得回:“這又不是糖糕……”


    在裴令之的提示下,唐今這才自己吃了一塊那她以為是糖糕的東西。


    一吃,才發現表麵的清香過後就是一股子苦澀的藥味,根本就是裹了一層糕點皮的中藥丸。


    應該是將藥材磨成了粉搓出來的,藥性還算溫和,當成零嘴吃上這麽一小盒也不要緊……


    這麽想著,唐今就多吃了兩塊。眼瞧著旁邊裴令之的眼神都快開始飛刀子了,她才笑一聲,掰了那糖皮藥丸繼續喂他。


    這玩意到底是不是糖糕的,其實並不重要。


    他隻想要她喂,而她也不介意繼續逗他。


    眼見她把糕點越掰越小,裴令之察覺到了她的些許“惡意”。


    她再伸手過來的時候,裴令之就不隻咬糕點了,而是直接咬住了她的手指。


    雖然不疼,但他咬得緊,他不鬆口,唐今還真抽不回手。


    見她好像被拿住了,裴令之那雙勾人的狐眼不由得輕輕眯了起來,尾翻的長睫在呼吸間微顫,漾出一片得逞般的自豪得意。


    唐今歪了一邊腦袋,似是有些疑惑。


    半晌,她也就毫不介意地在他口中撥了撥。


    裴令之眸底的色彩頓時被攪得一團亂,他幾乎是一下便鬆了口,頰邊湧上羞惱的紅暈,“你……不知羞嗎你……”


    唐今在他臉邊掐了一下,“殿下知羞,殿下賞下臣帳中伺候。”


    裴令之本就熱騰騰的臉頓時熱得更厲害。


    他想狡辯,可這事他還真狡辯不了,到最後他也隻能氣惱地說上一句:“你正直,你拒了便是。”


    “下臣庸俗,拒不了殿下的臉。”


    “……就隻有臉。”他語氣有些怪異酸悶。


    唐今想了想,“靈芝身子也潤。”


    裴令之抓起旁邊的軟枕作勢要砸她。


    但他這會的傷可並不支持他這麽做,唐今按住他的手,也傾身將他吻住。


    裴令之再要動,就被她按住了胸前的傷口。


    絲絲涼意穿過覆在胸前的白布與草藥,滲入底下的傷口,原本還撕裂著的疼好似一下平靜了許多,那些涼意擴向身體四肢,高熱帶來的疼痛和昏沉也漸漸消散。


    許久,唐今才放開他。


    裴令之幹燥的唇這會已經紅紅潤潤,像是抹了唇脂一般好看。


    她一走,他便偏過頭,隻將紅紅的耳朵留給她看。


    不過在那糖糕又遞到他嘴邊的時候,裴令之還是又張口吃了。


    何必跟糖糕過不去……


    喂他又吃了幾塊中藥糕,唐今擦擦手,也開始問裴令之:“殿下明日還要喚我?”


    裴令之回眸橫她,“明日你還要我喚?”


    前世她不都陪了他三日的嗎?怎麽這一世……還不如前世了?


    裴令之現在傷口不疼了,他心口疼。


    唐今在他額頭上敲了敲,倒也耐心,“靈芝,你如今住的是長樂宮,不是東宮。”


    長樂宮是平時皇帝處理政務累了時,過來小憩一下的宮殿。


    若是在東宮,陪著他也就陪著他了,但這皇帝的地盤上,唐今不可能就真的一直陪著他。


    聽她這麽一說,裴令之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件事。


    前世都知道他是為她擋的劍,當然沒有住進長樂宮裏這麽好的待遇……


    裴令之有些煩悶,“明日孤便搬回東宮。”


    唐今又在他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你這傷勢,要少動。”


    裴令之瞥她,“動了如何?”


    “別與我賭氣,靈芝。”


    裴令之撇開頭,不說話了。


    但沉默了半晌後,他又開口了:“泰山祭告,你還去嗎?”


    雖然躺了一天,但外麵的事他也多少還是知道一點。


    除去刺殺的事外,不少官員目前也在討論泰山祭告的事。


    畢竟出發日期在即,雖然發生了刺殺,但皇帝也沒說要取消這一次的祭告,所以一切還是得準備。


    對此,唐今隻是回:“隨行的官員名單,早便擬好了。”


    其中有她。


    她還是要走。


    裴令之的鼻尖頓時酸了,“若孤不讓你去呢?”


    “殿下不讓,臣自然去不了。”


    裴令之看回她,染上水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孤讓你自己選。”


    唐今伸手,輕輕擦去他眼尾的淚,“為臣者,哪有自己選的。”


    裴令之眼尾的淚水霎時止不住了,“你選裴泊之。”


    唐今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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