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十四


    第二天,唐今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紀父去重新辦了個戶口。


    等待戶口審批下來,可能還需要好一段時間,但唐今也不急,她和紀韞結婚的事,大概要等到紀韞的腿徹底好全了以後再說,而這可能還需要等上那麽兩三年。


    到時候唐今也差不多快畢業了,剛好合適。


    而在重新辦完了戶口後,看著欲言又止,想要和她說什麽又怕她不高興不好開口的紀父,唐今也主動喊了他一聲爸。


    就算不當兒子了,作為未來兒媳她這麽喊一聲也是沒有問題的。


    紀父沒有她這麽豁達,但還是被她這麽一聲喊弄得微紅了眼眶,“阿今……之前的事,是爸對不起你。”


    再老是要道歉的話,也沒什麽意思了。況且紀父當時的做法,站在他的立場上也並沒有什麽問題。


    唐今笑了笑,就這樣揭過了這件事,“爸,我問了一下醫生,醫生說隻要家裏有康複訓練的條件,哥現在的情況是可以不用一直住在醫院裏的。”


    紀韞現在主要的治療手段是藥物和訓練。


    藥物按時吃就行了,訓練隻要有專業的醫生指導,也可以在家裏做,所以紀韞完全可以不用住院了。


    紀父幾乎是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實他之前也想過接紀韞回家,隻是當時唐今的態度還不明了,所以他一直沒能跟兩人提出來。


    現在既然唐今都主動說了……


    在得到唐今的話後,紀父很快就去跟紀韞聊了。


    聽明白紀父的來意,紀韞還是先將視線投向了唐今,在看到唐今朝他眨眼睛後,良久,他也對紀父點了頭。


    從私心而言,兩人當然都更希望回他們二人獨屬的那個家裏。


    但那個家裏的條件確實不比紀家,想要盡快恢複……盡早結婚,還是回紀家別墅的比較好。


    而且……


    紀父的年紀確實大了。


    以前還從來沒有感覺,那時即便是年過六十,紀父看著也跟正值壯年一樣,但這兩年紀父老了太多太多,已經完全沒有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最終,唐今和紀韞一起回到了紀家。


    傭人們一早幫兩人收拾好了房間,房間還是他們之前住的房間,沒有變,隻是兩年多沒踏進紀家別墅,唐今還以為自己的房間會發生很大的變化。


    但等打開門一看,唐今才發現她的房間幾乎都沒有變過。


    就是桌上的一些小物件,都還原原本本地擺在那裏。


    看來,紀父這兩年也不是真的那麽怨恨她……


    回家的當天,三人一起吃了一頓正兒八經的團圓飯,之後,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幾年前還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時候。


    家庭成員不多,但和睦美滿。


    隻不過,家裏的傭人們很快就發現了那幾乎要驚掉他們下巴的事。


    家裏的這兩位少爺……


    好像……


    好像……


    “在親嘴!”


    後花園裏,負責掃撒的傭人壓低了聲音跟旁邊的園丁道:


    “他們之前說我還不信呢,但今天我真的看見了,就早上,我去喊兩個少爺下樓吃飯的時候,阿今少爺就在紀先生房間裏,順手就把紀先生從床上抱起來親了他一口……”


    “不是親臉,是親嘴,嘴嘴嘴嘴嘴!”


    ……


    關於兩個少爺之間的閑言碎語在傭人們當中傳得越來越開,真的不是他們有多麽八卦——


    在紀家幹了這麽些年,特別八卦的那些傭人早都被解雇了,如今還留下來的傭人們都是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


    但是!


    那兩個少爺偷情就偷情吧,他們偷得也實在是太過正大光明,太過不加遮掩了!


    他們是不八卦,但他們眼睛沒瞎啊,那兩個少爺就跟帶著磁力的牛皮糖一樣,一看見對方就貼上,一貼上對方就分不開,一分不開兩人就……


    他們這些人,就算是想不知道都不行啊。


    一時間,別墅裏的傭人們都是有苦難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知道這件事。


    畢竟紀家的工作挺好的,工資也高,他們真的不想因為得知了豪門秘辛而慘丟工作啊……


    ……


    家裏傭人們的忐忑不安,很快就被唐今和紀韞察覺到了。


    說實話,兩人真的不是有意要刺激這些傭人們的。


    隻是兩人一下從安全的,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家裏,轉移到一個充斥著其他很多人的家裏,他們都還有點沒那麽適應。


    簡單來說,他們就是沒什麽安全感,控製不住想給對方打點屬於自己的標簽。


    為了不再繼續折磨這些傭人,過了兩天,唐今和紀韞一起去看了個訂婚戒指,晚上,就在餐桌上把戒指亮給紀父看了。


    “爸,你看,這是我跟哥的訂婚戒指。”


    此言一出,周圍的幾個傭人頓時抖了一下,麵上忍不住流露出驚愕。


    但紀父反應過來,看了一眼兩人手上成對的戒指,倒是頗為肯定地點起了頭,“好好,好看,隻有戒指嗎?不打算辦個宴會派對什麽的?”


    “不用了爸,訂婚而已,那些等到以後結婚再說吧。”


    “嗯,也行……”


    飯桌上,紀父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對著兩個說是要訂婚的兒子談笑風生,不見絲毫異樣。


    飯桌旁,傭人們已然呆滯了目光。


    是他們有問題……還是他們真的有問題?


    知道兩人訂婚的消息,震驚的不隻有別墅裏的傭人,還有許久不見的翟黎。


    唐今對她還是抱有好感的,雖然為了紀韞的心情考慮沒有去見她,但還是聯係上她告訴了她這一好消息。


    翟黎如今已經脫離翟家,去了山區支教。她去的地方比較貧苦,網絡不是特別好,唐今的消息發過去後,過了好一段時間翟黎才恢複過來。


    滿滿的震驚。


    甚至懷疑是不是紀韞對她洗腦催眠操控了她。


    唐今立馬解釋了一下她和紀韞沒有血緣關係的事,也認真跟翟黎說了,她和紀韞是真的正常的愛情,紀韞沒有對她逼迫洗腦什麽的。


    在唐今力證了好半天後,翟黎終於還是相信了她的話,也為他們送上了祝福。


    翟黎:那祝你們白頭偕老,要幸福啊。


    唐今:謝謝小黎姐,小黎姐在山裏也要注意安全~


    翟黎:好,這邊網不好我得回去了,下次聊


    唐今:好~


    唐今抱著手機在床上滾了兩圈。


    但她還沒高興完,手機就悠悠被另一隻手抽走了。


    紀韞垂眸將手機上的消息重新翻了一遍,視線再轉回唐今的臉上,她已經控製不住地笑了起來。


    “我隻是覺得小黎姐跟媽媽很像,最多……”唐今想了一下形容詞,“就是把小黎姐當成閨蜜。”


    她將腦袋靠到紀韞的腿邊,“難道,哥連‘閨蜜’的名頭也想占嗎?”


    紀韞忍不住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唐今頓時捂住了額頭裝作疼痛的樣子,開始碰瓷。


    紀韞按住她的手,低頭吻她。


    但就在唐今閉上眼睛的時候,紀韞又久久沒吻下來,她一睜開眼,就發現紀韞正挑眉看著她。


    “哥!”


    一聲羞惱的喊,兩人又在床上打鬧了起來。


    ……


    三十五歲那年,經過長期的用藥和鍛煉,紀韞終於可以不依靠任何外物,而從輪椅上站起來了。


    唐今抱著那因為不停鍛煉,而練得氣息有些淩亂的紀韞,也忍不住在他耳邊道出了她過去的想法。


    “以前我就想,哥努力複健,但不管怎麽努力卻還是站不起來,直到筋疲力盡隻能倒在地上的樣子,一定很性感。”


    唐今的腳趾頓時被重重地踩了一腳。


    她嘶了一聲,趕緊找補,“但是,哥,你肯定有更性感的樣子,對吧?”


    唐今的找補為她贏得了另一邊腳趾的痛。


    痛歸痛,涼氣沒少吸,但到了晚上,唐今還是終於等到了她想要的。


    因為腿還沒有完全好轉,紀韞隻能雙手撐在她腰間,緩慢,緩慢地……


    年末,兩人正式結了婚。


    外界對這消息震驚者多,但在紀父公布了唐今並不是紀家兒子的消息後,也就沒那麽多人在意了。


    十年後,上了年紀身體有些撐不住的紀父,早早離開了。


    又四十年後,輪到紀韞。


    他們年紀都不輕了,能活這麽久,都已經算是不錯的了。隻是他終究要比她大上十歲,所以臨走了,也要比她先走。


    紀韞要離開的那個晚上,唐今又燉了一次雞湯,陪著紀韞一起喝。


    紀韞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不想讓她喝。


    唐今隻是抱住了他,仍舊和從前那樣喊他:“哥,沒了你,我不能活的……”


    明明他也說過,如果他們要走,就一定要一起走。


    不管是他們中的誰先走,剩下的那一個,都沒法再活。


    可是真到了這一天的時候,紀韞竟然也會不舍得讓她陪自己離開。


    想著,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一些值得人留戀的東西。


    想著,他的阿今,還可以看到更多一點的美好,他的阿今,不必這麽早地跟他一起長眠於冰冷的地下。


    唐今隻是握緊了他的手,與他相似的淺眸裏,和他一樣掉出淚,“哥,你不能丟下我……”


    就算要真的走入黑暗,他們也該手牽著手一起。


    他們糾纏了一生,臨死,又怎麽能分開。


    紀韞最終還是親手喂她喝下了那碗湯。


    沒有太多的痛苦,隻是在最後的時刻,唐今躺到了他身邊,緊緊抱住了他。


    她像是害怕,害怕跟他分開,還不停地囑咐他:“哥,不要閉眼,不要鬆手。”


    她不想再被丟下。


    紀韞點頭,不斷點頭,一次一次應她,“好。好。”


    繁星隱沒,天邊逐漸亮起。


    那兩雙相似的眸子就這樣靜靜地,依戀地凝望著對方,始終沒有偏離。


    銀質的尾指與腕表糾纏著,落入神識空間。


    他們的世界,落幕在對方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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