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九局沒有名稱,但是包羅萬象,變化莫測,不僅在算力,更在攻心。誰先動搖了心念,誰就輸了。


    ***


    蕭暥南下襄州的幾個月裏,魏瑄曾混跡在大梁城的三教九流之中打聽他的消息。所以無論是棋道還是博局,魏瑄都有涉獵。


    但是,他仍舊沒有把握贏謝映之,畢竟此前,鄒渙等人三對一都沒占到便宜,並非北宮潯的謀士團太草包,而是謝映之太厲害。


    想要勝過他,隻有走兵道。


    謝映之長於謀略,卻未必精通兵道。魏瑄從未見他用兵作戰過,即使西征期間,他也是坐守京城,由蕭暥兵出雁門,魏西陵北上夏陽。


    所以魏瑄判斷,謝玄首未必善於用兵。


    這第九局,他就要以兵道來破。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才有勝算。


    魏瑄的實戰是跟著蕭暥的。蕭暥善於奇襲,不按規矩出牌,路子野得沒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兵鋒咄咄逼人。


    盤中,魏瑄迅速布子,占領盤中各個戰略要地,隨後四處出兵,幾路迂回包抄,勢不可擋。


    戰場上兵貴神速,但謝映之似乎並不急於應戰,他悠然布子,頗有一副你打你的,我走我的姿態。


    結果,才片刻,謝映之盤中的半壁江山迅速淪陷,局麵一度向一邊倒去。


    看來謝先生果然沒有打過仗。


    魏瑄這才微微地放鬆了些,放開手腳,乘勝追擊,加快攻城略地的步伐。


    可漸漸的,魏瑄發現不大對勁。隨著他占領的地盤越來越多,他的攻擊力反倒是越來越低弱。而且,無論他怎麽凝力出擊,都好像是一拳打在水裏。


    而謝映之下的每一步棋都不見殺招,平淡無奇。絲毫不引人注意。


    魏瑄起初不予理睬,集中兵力全力攻伐,可十幾步之後回頭再看,局麵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險象環生,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但是再要回救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他兵多將廣,卻在局中處處被掣肘,逐漸陷入寸步難行中。


    他摩挲著手中的棋子凝眉思索,隻感到舉步維艱。


    謝映之淡漫道:“棋道如兵道,占據的地盤越多,需要顧及之處就越多,注意力就越分散。導致你顧此失彼,後期進攻乏力,四處受縛。”


    魏瑄頓時恍然。


    他手中握有的地盤雖多,但都被謝映之無形之中變成了死地,根本不能發揮戰略作用。反倒要耗費兵力去防守,騎虎難下。最後失去了對全局的掌握。


    “但先生又如何讓我的勝地變成了死地?”魏瑄虛心問道。


    “小友可聽說過,行乎當行,止乎當止,流水不爭,卻能順勢而為,因勢利導。”


    魏瑄若有所思,所以不爭才是爭,無為而無不為。


    自己到現在,一直打的是戰術,而謝映之取的是勢。勢者,因利而製權也。


    看來謝映之不僅善於用兵,而且精通兵道,隻是他不出征而已。


    燭火下,魏瑄幽長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霎,額角眉間滲出細細的汗珠來。


    “沈先生果然高明。”沉默片刻後,魏瑄再次落子。


    剛一落子,周圍就傳來一陣唏噓之聲。海安伯幾乎想要搶上前把他按回去,這一步昏招,連旁人都看出魏瑄心神不定,陣腳已亂。


    一旦心念動搖,就要輸了。


    魏瑄對周遭的噓歎全然不聞,繼續落子,“但我還有不解之處,望先生解惑。”


    即使這一局贏不了,有些話他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先生縱觀全局,顧全大道,而不計一城一地,一兵一將之得失。”


    他一雙墨澈的眼睛近乎執著地盯著謝映之。玄門無情,所以任何人都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都可以為大局作出犧牲?


    這話說得隱晦,但謝映之一聽就明了,魏瑄這是在詰問他此番的事情。


    他讓蕭暥作為彩勝,吸引了潛龍局中賓客們紛紛押注,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地積聚起玉子,達到可以一決帝王劍。


    因為隻有最後的決勝局,才有機會麵對深藏幕後的局主。


    十年前,老狼王贏回鐵鞭,見到局主,引發蘭台之變。十年後的潛龍局,又是一場潑天的風浪。


    他要防患於未然,容不得猶豫。


    然而此次蕭暥西征勞損過度,雖休養了大半個月,但身形依舊清減,氣色也沒有恢複到西征之前。如果告訴他此番的危局,以那人做派,又要玩命。


    但這些謝映之此刻沒法言明,四周都是千裏眼,每一句話都有可能被幕後之人細細揣摩。


    謝映之答道:“知之愈多,則憂煩愈多。還不如不知。”


    魏瑄心中一沉,所以你事事瞞著蕭暥,還是為了他好?


    “受教了。”魏瑄冷道,又落下一枚子,“但是,這一局於我,賭的是輸贏,先生賭的卻是人心。”


    他眸中幽光一閃,“先生是否像我一樣輸得起?”


    若蕭暥知道了他是彩勝,知道你瞞了他那麽多事,還會信你如初嗎?


    那句話像一縷輕風掠過湖麵,波瀾微起,謝映之再看盤中時,局勢已變。


    ***


    銅燈上罩了胭脂色的絹紗燈罩,使得室內的光線浮紅曖昧。


    虞珩讓沙蛇們守在門外,反手就關上了門。


    門栓哢一聲掛上,蕭暥回頭掠了他一眼,朦朧的光線下,眼角的小痣熠熠灼人。


    一霎那間,不知為什麽,虞珩心頭激起一股寒流,仿佛是曆經沙場血雨腥風的冷厲從妖異的邪美中透了出來。


    但那隻是短暫一瞬,美色當前,虞珩很快被那眼神勾得魂飛天外。


    屏風前擺著一張美人榻,塌邊一方長案。案上琳琅滿目地擺滿了五花八門的物品。


    蕭暥不想用謝映之給他的碧玉扇揍人,這東西不結實,還很貴。


    他把扇子插在腰間,踱到案邊想找件趁手的家夥,那些東西奇形怪狀的,他還沒來得及弄明白是什麽用處,腰就被緊緊摟住了,隨即一股熱氣撲上了後頸,蕭暥目光一寒想殺人。


    虞珩一邊嗅著他水波般的長發間幽淡怡人的香氣,一邊急不可耐地就去扯他的腰帶。但是容緒先生製作的錦帶質量實在太可觀了,竟然這樣都扯不斷。


    蕭暥太陽穴突突直跳,泥煤的個個都想學阿迦羅?不知道他死了嗎?


    他想都不想,扣住那隻在他身上肆意遊走的手,摸到壯實的腕骨關節處,心道這貨的手是豬蹄嗎,這麽粗。


    虞珩被他摸得從手上癢到心裏,“美人的手真是細嫩,隻是……怎麽有薄繭啊?”


    他還來不及說完,隨著嗷嗚一聲慘叫。手腕關節脫臼了。


    虞珩頓時痛得滿頭大汗,額頭青筋梗起,“你、你到底是……”


    蕭暥不跟他廢話,揪住衣領一把將他聳到美人榻上。再沒給他起來的機會,一腳踏在榻上,壓下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梢飛起,“這是你自找的。”


    虞珩哪遭過這種罪,痛得大口喘著氣:“你別亂來,我是豫州刺史虞……”


    他話沒說完,冰涼的扇骨就抵在了他喉嚨上。


    蕭暥眯起眼睛,“你們是打算搶帝王劍罷?怎麽搶?”


    這麽近的距離對上他的眼睛,虞珩隻覺得頭暈目眩,心髒狂跳不已。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陣敲門聲。


    “貳將軍,貳將軍?”守在外頭的沙蛇聽到了動靜。


    蕭暥隨手抄起案頭一件物什往虞珩嘴裏一塞,威脅道:“你敢叫人,就讓你吃下去。”


    那東西光滑圓潤,軟硬適中,摸著有點燙手,裏麵似乎灌了蜜粉藥汁,溢出一股旖旎靡麗的香氣,熏得虞珩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頓時滿臉漲得通紅,瞪大眼睛拚命搖頭,眼淚都嗆出來了。


    “貳將軍?”外頭又問道。


    蕭暥口氣不善道:“將軍還沒起身,讓你們在外頭等著。”


    “是。”


    外頭沒聲音了。


    打發走了沙蛇,蕭暥才把那東西取出來。虞珩臉都憋紫了,他氣得發抖,“你……你竟讓我堂堂豫州司馬吞這種東西?”


    蕭暥奇怪了,“這什麽?”


    不就一白玉燈台?你至於嗎?


    第291章 神交


    虞珩吐出一口混合著麝香味的藥汁,臉色一陣紫一陣青。


    這是以軟玉為料,雕琢而成的勢具,為虞珩方才在局中所贏,藥餡都填好了,就等著行樂事,結果做夢也沒想到,竟是這麽個結果。


    他看著某個始作俑者一臉天真地擺弄著那勢具,簡直不忍直視。


    蕭暥也不明白了,至於那麽大反應嗎?


    他拿著那東西拍了拍虞珩的臉,“告訴我,你打算怎麽搶王劍?劫船?就憑你們五個人?應該還有接應吧?”


    虞珩羞憤交加恨不得一頭撞死,激動地大吼:“放下,你放下!”


    蕭暥眨眨眼睛,不就是個白玉燈台,他怎麽一副可殺不可辱的樣子?


    不過蕭暥還真放下了,那玩意兒剛才塞到虞珩嘴裏,上麵還沾著口水。他也不願意拿著。


    從一開始他就懷疑虞珩,書上說此人最後得到了帝王劍。可是,蕭暥注意到,局中眾人賭得天昏地暗,虞珩都沒怎麽參與,他從頭到尾都在盯梢尾隨著他們。


    所以,蕭暥懷疑,虞珩根本就沒打算在博局中勝出,贏得帝王劍,那就隻剩下一條路,搶。


    沙蛇本來就是豫州一帶的沙匪出身。打劫這是老本行。偏巧蕭暥也是匪,真是撞見同行了。


    他敏銳地在裘徹他們身上嗅到了那種豪賭一把,鋌而走險的氣息。


    “裘徹去哪裏了?”他問。


    虞珩閉口不言,寧死不屈狀。


    “不說,我就得用點手段了。”他隨手挑著桌案上的物件。種類還挺豐富的。


    皮鞭,圓環,鎖鏈,鐐銬、……琳琅滿目。


    “這些是什麽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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