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達營地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傍晚了。


    軍中簡陋,又是冬日,本來沒有泡澡的木桶,雲越不愧是小能手,不知道從哪裏淘到了一個西域沉香木製的浴桶。


    蕭暥心裏犯嘀咕,因為這浴桶腰子形的,風格一看就是美人浴。配套的還有遮蔽的帷幕。這帷幕還是雙層的,裏層是保溫的厚實絨棉,外層是輕薄的霰花紗幔。說不出的旖旎嫋嬈。越看越像容緒先生的設計風格,莫非此人已經風靡西域了?


    “有沒有再樸素點的?”


    “主公,狼火市都燒了,這一個還是我從西域商販那裏買來的。”雲越為難了,而且你這都中寒毒了,謝先生說過要立即熱水浸泡全身,就算想再去弄一個,時間也不夠啊。


    “別管他。”魏西陵道,“軍中一切從簡。”


    意思是有就可以了。


    蕭暥看向魏西陵,忽然想到個問題,“所以,是一起……”


    雲越正接過他的佩劍,差點摔落在地,驀然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你們要一起洗?”


    魏西陵臉色擦黑。


    ***


    天色已經入夜,因為魏西陵剛剛帶蕭暥回營,營寨裏忙碌起來。


    此番進入嶺中的那些士兵們,雖然他們沒有在冥火包圍的叢林裏待那麽久,還不至於被寒毒侵入筋脈,但是謝映之吩咐過,凡是去過林間的,回來也要用熱水擦拭身體,並輔以湯藥驅寒。


    阿迦羅到營地附近的時候,剛過酉時,天色已暗。


    雖然有夜色掩護,阿迦羅還是到抽了口冷氣,好在他沒有采用趁虛劫營這種冒險的計劃。


    這營寨的布局太嚴謹了,壁壘森嚴,軍容整肅,根本沒有機會偷襲。


    即使他身手極好,也費了很大的一番功夫,還需趁著夜色,撂倒了一名士兵,換了鎧甲,才閃身入了營。


    此番偷營,他沒有帶下屬,帶的人越多,曝露的風險反倒越大。但是他的身材比普通士兵要高壯很多,這鎧甲穿在他身上很不合身,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他必須速戰速決。


    他的目標有兩個,中軍大帳和主帥的寢帳,單於鐵鞭也隻會在這兩處。


    中軍大帳很好認,但是遠遠地望去,他就知道根本沒法接近。


    四周不但是戒備森嚴,還時不時有將領進出大帳。


    那麽隻剩下一半的幾率了,賭一把主帥的寢帳。


    阿迦羅還藏著一個冒險的計劃,那就是即使是找不到單於鐵鞭,如果能綁了或者殺了中原人的主帥,也不枉此行。以他的體格和身手,對付中原人那些個嬌弱的統帥,他覺得不是問題。


    而他的運氣確實不錯,這會兒還沒到就寢的時間,寢帳周圍隻有一般的衛戍。


    阿迦羅有著野獸一般的警覺性和靈敏的聽力,周圍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聲聲入耳。他埋伏在主帥寢帳前,靜靜地等一個機會。


    沒過多久,有兩名士兵拿著一些用品進了寢帳。其中有一人道:“主公讓增加一床棉被,墊在褥子下。”


    另一人道:“蕭將軍剛回來,他的營帳等到明天,天亮後搭建。”


    聽到那個名字,阿迦羅的心驟然被什麽東西紮到了一下。


    緊接著,那士兵又道:“雲副將交代了,趁著主公正在沐浴,把大帳的火盆燒旺了。”


    阿迦羅心中不屑,果然這些中原人的主帥嬌弱矜貴,大軍在外作戰,居然還要沐浴?


    這倒是正好給了他潛入營帳的機會。


    ***


    溯回地裏沒有日夜,也沒有時間概念。蕭暥回來才知道,他們竟然被困在溯回地裏足足五天了!


    而且他衣衫襤褸,又在冰湖裏轉了圈,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活下來的。


    熱騰騰的水注入浴桶後,氤氳的暖氣升起。他趕緊甩掉這身破衣爛衫,鑽到水裏去了。


    片刻後,熱水浸泡之下,被寒毒侵透的陰冷漸漸散去,凍僵的血脈也開始舒緩過來。


    他趴在浴桶邊,舒服地眯起眼睛,剛想喊魏西陵,才發現魏西陵僅僅是解了甲。


    等等,一個念頭殺入他腦海,魏西陵這該不會要穿著中衣泡澡?


    蕭暥搞不懂了,都是男人,上次溫泉的時候,都坦誠相見了,該看不該看,他都看了。這都是第二回一起泡澡,那人還有什麽不好意思?


    至於這樣嚴防死守嗎?


    緊接著,蕭暥想起了在溯回地自己都幹了什麽好事。


    草……


    蕭暥抱住頭。


    但是,他當時意識不清,從冰湖裏撈起來,凍得都快要沒氣了,魏西陵給他渡氣時,他就像是一個在朔北冰天雪地裏快要凍死的人,忽然闖入了一片江南的杏花煙雨中,暖風拂麵細雨沾衣,鐵馬冰河化作似水柔情,讓他怎麽扛得住?


    所以就很順便的吃上了……


    某狐狸撓了撓滿頭波浪般的卷發,所以,被當變態了。


    蕭暥覺得應該解釋一下。


    “西陵,我……”他伸出手,試圖去扯魏西陵的衣擺。


    剛好魏西陵走開去拿什麽東西,他的爪子摸到了那中衣的係帶,那衣帶驟地繃了下,隨即倏地散開了。


    “不是,我沒有……”蕭暥來不及縮回作怪的爪子,眼睜睜看著他雪白的中衣滑落肩膀,露出光潔挺直的脊背。


    蕭暥一口老血,完蛋,這回更像變態了。


    他喉結艱難地滑動了下,在腦海中續上後半句:我真不是故意的。


    眼梢又微微挑起:草,這身材……


    魏西陵一手提起偏落的中衣走到帳門前,好像跟外麵交代了什麽,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個漆盤,盛著熱騰騰的食物。


    蕭暥這才反應過來,早就忘了肚子已經餓得麻木了。


    ***


    阿迦羅就像一頭潛伏在黑暗中獵食的猛獸,他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


    寢帳裏幹淨整潔,是利落務實的軍人做派,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除了床頭的桌案上,放著一個熟悉的果盤。鬆子核桃,甘果蜜餞,還有西域的葡萄幹,都是某人愛吃的東西。


    阿迦羅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下。莫非中原人的統帥都喜歡吃這些零嘴?


    但這些無關緊要的念頭在阿迦羅腦海中一掠而過,他迅速地在大帳內翻找了一遍,可惜一無所獲。


    阿迦羅沒什麽秘密,以前也就沒必要藏著東西,所以也就不善於找東西。這種事情,要突利曼這個老滑頭比較內行。


    他仔細想了想,突利曼似乎說過,中原人喜歡把重要的東西藏在牆壁或者地板下麵的暗格裏。


    所以,他們搜查宅邸的時候,通常會每隔一段,就敲一敲牆壁和地板,聽聽有沒有回聲。


    可是大帳沒有牆壁,那就隻剩下地板了。阿迦羅俯下身仔細查看。


    ***


    水霧嫋繞中,滿足溫飽後,蕭暥就又要思點其他的東西了。


    他轉過頭:“西陵……”


    魏西陵閉目沉思,沒睬他。


    蕭暥腹誹,他這算是泡澡還是打坐?


    謝映之說祛除寒毒要泡上一兩個時辰,這人若如此無趣,豈不是要憋死他。


    蕭暥想要靠近點,但浴桶不比溫泉,空間有限,他這一攪弄,水波漾動起來,拍打在魏西陵肌肉勻實的胸膛上,魏西陵偏開臉,“你作甚?”


    “西陵,跟我說說話。”他說著就要靠前。


    “別過來。”魏西陵蹙眉。


    蕭暥一愣,這人是怎麽了?


    熱水浸泡中,魏西陵原本蒼俊的膚色泛起柔暖的淺蜜色,霎是好看,眉心卻蹙著,好像艱難地隱忍著。


    蕭暥不懂了,他這是什麽表情?好像是不堪其擾的樣子。


    前思後想,自己也沒幹啥啊?怎麽就騷擾到他了?


    頂多就是不留神間扯落了他的衣衫麽。但他又不是姑娘介意這個做什麽?再說了,誰叫那係帶紮那麽鬆,簡直等著人去扯。


    這之後,蕭暥覺得自己就更沒幹啥了。


    不過就是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的背影看了片刻,但那也是正常人的反應吧。


    魏西陵那身段實在太搶眼,個子又高,放在現代絕對頂級名模,屬於看一眼就能讓人心律失控的那種。


    如果是換成鐵血群裏,那些摳腳大漢,指不定當場就撲上去了,他這反應已經算是非常斯文內斂了。


    但目前看來,他還是被劃入了登徒子的行列?


    蕭暥看著魏西陵皺著眉,偏開臉,默默隱忍的模樣,簡直冤得憋出內傷。


    蕭暥不服了:我……


    既然已經被人當變態了,他咬咬牙,眼梢使壞地挑起:變態這會兒應該做什麽來著?


    蕭暥腦子都沒過,手已經開始犯欠地探向魏西陵腰間,本來是想抓向他肋下撓癢,結果手一不留神就摸到他腹部線條緊實的肌肉,被魏西陵一把截住手腕。


    在水霧彌漫中,他一雙鳳眼寒光凜冽,呼吸深沉,手勁很大,動作幹脆利落地把某人的手腕反扣住,隨即抬手撥開了他遮在胸前的波浪般的卷發。


    “你想要說話,我倒正好有事想問你。”


    紗幕內光線朦朧,魏西陵的目光卻明晰清利,沉聲道:“你胸口這傷,不是普通的傷。”


    蕭暥腦殼疼,怎麽又來了……


    還沒等魏西陵繼續盤問,蕭暥眼睛一翻,身體無力地往水中滑去。


    “西陵,我……頭有點暈。”


    他說罷往水中一沉,毫不猶豫祭出裝死大法。


    腦子裏還不懷好意地想,如果又溺水了,魏西陵豈不是又要給做人工呼吸?這也太慘了吧,哈哈哈!看你還敢不敢逼問?


    魏西陵果然一驚,眼疾手快立即去攬住他的腰。


    可那腰身本來就輕盈纖細得不經一握,更兼水中肌骨柔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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