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司空高深莫測道,“臣就問陛下一句,月前蕭將軍和北宮達決戰,陛下不惜以天子身份向大梁城中的世家大戶籌錢借款,保障他的軍需糧秣,他獲勝之後,繳獲北宮達錢糧無數,可有分毫上繳國庫?”


    武帝沉默。


    薛司空又道:“這就罷了,將士辛苦,就當他用這巨資勞軍了。”


    楊太宰哼了聲,“這麽多錢,勞軍用得完嗎?”


    薛司空道:“太宰錯了,銀錢是個好東西,不僅是勞軍,還可收買人心,他有錢又有軍隊,下一步要做什麽?”


    ***


    群臣口中斂足了財,賺得盆滿缽滿的蕭將軍,府邸裏卻空寂地像個冰窟。


    蕭暥大概把生活所需之物簡化到了極致,寢居裏寥寥幾件家具,線條生硬,簡單實用。床頭不遠處是一個擱劍的屏風,大概是屋裏唯一有點裝飾作用的東西,旁邊一套森然的甲胄。


    除了劍和酒,他身無長物。這一生戎馬倥傯,府邸就像一個軍營。


    蕭暥也不知道,哪次離開了就再不會回來。他一個老兵油子,也沒什麽可以留戀。


    除了一摞陳年的信,收在一個素樸古拙的漆盒裏。漆色黯淡,脆弱泛黃的信紙,字跡已舊,故人已杳。


    徐翁給蕭暥收拾行裝,邊道,“主公,還在元月,主公不妨在京中多休息幾天。”


    他知道蕭暥彪悍,中了寒毒,還跑去東北的雪地林海和北宮達決戰。冰天雪地裏,寒毒和噬心咒一起發作,若不是謝映之用了非常之法,怕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此番北伐回來,蕭暥的舊疾反反複複,發作得更頻繁,深夜常聽到他寢居中的咳嗽聲,直到天明。


    天一亮,又不見他人影,多半去軍營了。


    雲越進門道:“徐翁,這京城裏喧嚷不休的,事端也多,休息不好,倒不如軍營裏清淨。”


    這兩天,大梁城裏滿城風雨,到處都在傳蕭暥飛揚跋扈,兵圍擷芳閣,踐踏百姓,大肆抓人,劫掠錢財。


    不用說,都是士林那些人散播出去的。


    大梁的百姓隻看到蕭暥兵圍擷芳閣,擷芳閣起火,之後滿街抓人,查抄府邸,聽風便是雨,又聽說三天裏,蕭暥打著剿匪的旗號明目張膽斂財。更是沸沸然一片罵聲。


    蕭暥倒是毫不在意,錢糧都有了,得了實惠,要虛名做什麽?


    某狐狸表示虛名能吃嗎?不能吃的他才不管。


    蕭暥倒是豁達:“他們想趕我出京城,我留在這裏他們不自在,我倒不是怕了他們,反正我呆在京城也就是找灞陵大營和北軍的弟兄喝酒,閑得骨頭都鬆了。”


    在雲越看來,他簡直在睜眼說瞎話。


    蕭暥此番回京幾乎都消停過,查封千家坊,平叛擷芳閣,馬不停蹄往返襄州千裏,之後又要處理擷芳閣的善後事宜,籌集銀錢,安置災民,順手將明華宗的餘孽一網打盡。


    蕭暥的這個年,過得基本上沒消停幾天。


    “錢糧物資都備齊了嗎?”


    雲越道:“都備好了。但是區區廣原嶺山匪,主公為何要籌那麽多銀錢軍糧?這都夠吃兩三個月了。”


    搞得士林眾人以這個為把柄,指責蕭暥借著出征斂財。


    蕭暥眨眨眼,“到時你就知道。”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匆匆進門,“主公,剛收到的玄門的消息。”


    蕭暥欣然道:“莫非是謝先生?”


    上次謝映之在燕州為他治病後,就連夜離開了,連句辭別都未及說。


    信寫在質地細膩的絹紙上,卻是江南的消息。


    雲越注意到蕭暥拿著信紙的手微微一顫。


    他長長吸了口氣,默然把信折好。走到窗前。


    太奶奶病故了。


    庭前一棵枯瘦的老槐,殘雪還掛在枝頭,映著他清寒的身形更顯孤峭。


    = 劇情番外在作話裏(#^.^#)=


    第254章 相望


    天色陰寒,映著屋脊上殘雪未融。


    出征之前,忽聞悲訊。劍未出鞘,平生意已折。


    蕭暥峭然孤立庭前,忽覺半生的蒼涼都湧上心頭。


    “主公!”雲越見他清寒的身形微微晃了下,正欲上前。


    蕭暥擺了擺手,“我無事。”


    又回頭對徐翁道,“置辦些香燭。”


    徐翁應了聲,走到門口,忍不住還是勸道,“主公,休息幾天再出征罷。”


    他跟著蕭暥多年,看得出他此刻完全是強撐著。


    這半個月來大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蕭暥一身傷病東奔西走,本就是強弩之末,這回又經此打擊,恐怕會成為壓倒他的最後一根葦草。


    “我為太奶奶守孝一天。”蕭暥臉色如堅冰寒雪,“雲越,傳令三軍,明日卯時,大軍出城。”


    雲越擔憂道,“主公,徐翁說的沒錯,區區廣原嶺的山匪,等到三四月天氣轉暖了,再去圍剿不遲。”


    他比徐翁考慮得更多,大雍朝以孝治天下,至親之人過世,弭兵一年。蕭暥雖然已離開公侯府,但他曾經是魏淙的義子。


    如今太夫人剛剛過世,他非但不弭兵,還大興甲胄,必然引起天下斥責。朝廷裏那幫子文臣本來就拚命地毀謗他,這麽大個把柄,怎麽會放過。


    到時候怕又成為蕭暥不忠不孝,無情無義的罪證,被人口誅筆伐,傳得滿城風雨。


    蕭暥道,“兵貴神速,軍令已出,斷無延期之理。”


    入夜,大梁下起了雨。早春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


    冷寂的堂屋裏,蕭暥一身縞素,獨自坐在火盆前,紙灰飛舞。


    火光映著他冷峻的側臉,刀削斧鑿一般。


    義父,姑姑,太奶奶都走了。


    迢迢江南路,故人盡別離。


    出征前,他一夜未眠,吐血如崩。


    如果是魏西陵給他寫的信,興許還能有一絲的慰籍。


    隔著紙,那人清勁的字跡帶著江南的煙雨氣。


    但魏西陵已多年沒有來信了……


    次日,蒙蒙雨色,映著大梁城蒼涼的城廓,大軍出城。


    ***


    天色微明,武帝打坐片刻,隻覺得胸中鬱結,耳邊尖銳的刺鳴聲音又漸次響起。


    他狠狠地掐住太陽穴,但是那聲響越來越大,逐漸變成馬蹄聲、兵戈聲、腳步聲、廝殺聲交織成一片,鋪天蓋地穿透了他的耳膜。


    他的手胡亂地攀扶著什麽,一不留神寬大的衣袖卻帶落了燭台。


    燭火滾落在地,眼看就要點燃帳幔,卻被一隻修長的手撿了起來。


    瑩瑩火光映著雪白的手指宛如透明。


    “陛下,臣在。”那聲音清澈的,如夜裏幽涼的水波漾過心頭。


    皇帝心中怦然輕顫,一把握住了那手,觸之宛如冰玉。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曾賢尖聲的驚叫,“陛下,陛下小心啊,火燭燒到手了!”


    武帝猛然驚覺,才發現他手中緊緊握著一截燃燒的蠟燭,竟不覺得灼燙。


    曾賢趕緊找來了藥膏。但皇帝的手心除了沾上點凝固的蠟油外,安然無恙。


    武帝衣袖一掩,“朕沒事。”


    他修煉的就是玄火,火焰傷不到他。


    隻是剛才神智混亂之時,他竟不知不覺點燃了照影香。燃燭照影,溫柔閃逝。魂牽夢繞。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曾賢,你這麽早來做什麽?”


    “陛下,眾臣工有事啟奏,在殿外候著呢。”


    片刻後,眾臣魚貫而入。


    柳尚書道:“陛下,尚書台剛收到的奏報,蕭將軍今天一早就率軍出大梁南門而去。”


    走了?武帝驀然一怔,“他不是說五日後出兵嗎?”


    “蕭將軍必是沒說實話了。”


    接著他冷笑了聲,“也許在他眼裏,這軍中之事,陛下和我等眾臣都不必過問罷。”


    楊太宰憤然道:“天下之事,就是陛下之事,陛下如何不能過問?而且他謊報出兵日期,這已經不是目無君上了,他這是欺君!”


    ……


    武帝本來心氣煩亂,又看他們在禦前喧鬧,眉心微跳:“空談無用,諸位有對策嗎?”


    薛司空耷拉著眼皮,一臉老成謀國的深邃。


    武帝道:“看來司空已經成竹在胸。”


    薛司空抬起一雙三角眼,渾濁中透出隱隱精光:“蕭暥出征在外,倒是給了我們機會。”


    ***


    廣原嶺,鬥方穀。


    天色已晚,山裏積著厚厚的雪。積雪將樹枝壓成拱形,下麵隱約有人影晃動。


    伏虎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罵道,“他娘的,老子在這裏等了三天,連個鬼影子都不見,祿錚那老玩意兒在耍我們!”


    黃龍寨,各大匪首齊聚,


    寨主張朝坐在虎皮椅子裏,隆起眉頭,“祿錚老兄,你京城的消息可靠嗎?蕭暥要來圍剿我們,可是等了三天,怎麽還沒來?我的人都在山穀裏吃冰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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