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般算,那方才的一頓軍棍呢?”溫丞相七十多了,他是從軍出身,現今虎賁營的將軍鄭訴便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因此他對底下的少年心生偏愛。


    “就當給他一個教訓。”路閆笑說,“少年心氣高,磨練一下也是好。”


    “就怕磨練過度,一腔熱忱都沒了。”溫丞相寬袖一揮,帶著一些怨氣。


    瞿大夫有些無奈,每次溫丞相和路禦史意見相左的時候,他總要被迫打圓場,“大家說得都對,大家說得都對。”


    接著,他對著君王行禮,“陛下,我們認為孩子無罪,畢竟情有可原,賞罰,全從陛下安排。”


    不愧是隻老狐狸,明白君王的心思。


    君王的意思,首先讓下麵的官員明白,現在的事情是件大事,那位孩子也不能懲治,因為孩子有功,功是什麽,位置低的官員目前不配知曉。其次他也想從溫丞相和路禦史兩人中間挑出一人處理這件事。最後,現在的話題,需要有人引導交回君王的手裏。


    君王抬了抬手,表示了然了,也覺得下頭的那些官員應該也明白一些了,便將信件交到路閆的手中,“此事就交由路卿處理。”


    路閆雙手接過,“微臣領命,絕不辱使命。”


    “沈一正。”君王這邊處理好了,便對著底下跪著的沈一正道,“少年便交由你來照顧。”


    “是!”


    看著沈一正沒有正形的模樣,君王氣不打一處來,又加了一句:“好好治!”


    等沈一正把商歸帶下去後,君王才緩緩地從高處下來,他踱步走到五十歲的兒子廣陵君的身旁。


    廣陵君見此,忙磕頭道:“父王,此事我真不知!”


    君王聽罷,很是失望地抬起腳,狠狠地踹了他肩頭一腳。


    廣陵君倒地後又匆匆忙忙爬起,繼續乖巧埋頭跪地。


    君王低聲道:“虎毒不食子啊!”


    說完,他在宦官的攙扶下,離開了。


    虎毒不食子?


    跪在地上的廣陵君渾身冷汗,他或許想起多年前被他父王揮劍斬殺的兩位兄長。


    這句話,由他父親說出,不知為何竟如此的可笑。


    不過,父王這話的意思是什麽?


    難道父王知道了商歸是他的孩子?


    然後呢,還有什麽意思呢?


    四周離去的朝臣從他的身旁依次而過,他仍舊是埋著頭,思量著君王的心思。


    他猜不出來,也看不出來。


    跪在他身旁的商淮同樣是讀懂了第一層,他和他父親同樣,覺得君王應該還有什麽意思,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捉住了從他們身旁而過的瞿大夫的衣擺,忙說:


    “瞿大夫,救救我們!”


    瞿大夫看了一眼四周,趕忙蹲下身,伏低道:“公子何故這般說,你這樣不是陷微臣於不義啊!”


    “我、我們……沒辦法了。”商淮緊緊地捏住瞿大夫的衣擺,垂頭喪氣說道。


    君王斬殺他兩個孩子的時候,是讓王侯們都在場看著,殺雞儆猴以儆效尤,當時的他才十幾歲,那場血腥,是他至今的噩夢。


    瞿大夫稍稍歎氣,想到君王讓他也上去一看信件,怕也是考慮到了這層,便順應君心,與廣陵君道:“廣陵君,那位少年,是你的孩子對麽?”


    他迎向廣陵君不解的視線,他輕輕地扯回自己的衣擺,緩緩地起身,繼續道:“既然是,就讓他回來吧。君王若知曉自己多了一位王孫,一定不會怪罪於你的。畢竟兒孫膝下,也算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他話都說得這麽明白了,若廣陵君還不明白,那他也無奈了。


    …


    夜幕之中,眾多車馬從廣陵府駛出。


    其中有一輛行駛得不同於其他,它行駛地很慢,馬車內還時不時的傳來嘔血的聲音。


    沈一正扶著商歸,看他神色痛苦又嘔出了一口鮮血,關心問起:“溯洄,你撐得住麽?”


    車廂昏暗,商歸長得絕美,此刻唇畔讓鮮血抹上了一抹朱唇,使得他微微垂眸的時候,更彰顯絕色。


    他點了點頭,“自然。”


    緊接著,他無力問起:“先生,我們賭贏了對吧?”


    “自然。”


    到了沈府的時候,早已在外受令久等的侍衛和醫者匆匆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著商歸走向後院。


    沈一正擦了擦手中的血,他走在去往書房的路上,邊走邊是與身旁待命的以昉問起:“薑姑娘安頓好了?”


    以昉言簡意賅地回複:“是。”


    “她下午走在庭院中可有說些什麽?”


    這一路,以昉跟在沈一正的身旁,將薑楠來到府上的事項,事無巨細的與他一一說著。


    聽到薑楠問起紙張問題的時候,他雙眸微微一眯,“你是說,薑楠對竹簡紙張有疑問?”


    “是的。”


    “那她可有說,會製作?”


    “倒是沒提起。”


    進了書房,他將手中髒了的巾帕放到一旁的水盆裏,他一邊搓洗,一邊沉思。待到水盆裏都變得混濁了,他才抬眸看向身旁一直在待命的女劍侍,道:


    “以昉,等會兒你先去溯洄的房內,問一下醫者溯洄傷得如何,若需要塗藥膏,便讓醫者將藥膏留下。隨後你再去薑楠的房內,與她說溯洄回來了,但,重傷。”


    以昉雖不理解沈一正的用意,但每次先生說什麽總有他的道理,她隻用照做就行。因此,她雙手作揖,緩緩退出了書房。


    隨著房門一關,此刻的書房內僅剩下沈一正一人。


    他垂著眸將手中的巾帕擰幹,接著將其輕輕地搭在水盆一旁。最後他看到混濁的水麵自己的倒影,那張情緒不明,死了人一樣的死臉,他的唇畔緩慢地扯出了一抹譏笑。


    “真是惡心。”


    說完,他抬手重重地一揮,銅鑄的水盆,“咯噔”一聲落到了地上。


    在外護衛的劍侍聽見異動,忙推門而入,可當他們看到地上的水盆和衣衫半濕了的先生,當即雙手作揖行禮。


    沈一正抬手示意,“無礙,你讓今日總結抄錄的人進來,匯報一番今日所思所想。”


    “是,先生。”


    …


    後院,當正在擼狗的薑楠聽見小院隔壁嘈雜紛紛,一開始她還沒當一回事,繼續拿著一個繡球逗狗。


    直到不久後,以昉來到了她的小院,傳來了商歸受傷的消息。


    她這才將手裏繡球放下,往院外走去。然而還沒走幾步,她又折返。接著她一把抱起貪吃鬼小豬,匆匆地往商歸那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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