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公公,你啊這是關心則亂。”謝巒枝把一塊餅塞進他手裏,“殿下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麽,怎麽可能出什麽事。”


    話音剛落,朱炯就推門走出來了,正看著他們,或者準確地說是看著她,他衣裳齊整,神情也很平靜。


    這可真是不巧啊……


    謝巒枝連忙站起身,“我的意思——其實是說殿下堅韌如鬆,處變不驚。”


    八寶則迎上前去,問到:“殿下腹中可餓了,用些吃食吧。”


    “不用。”


    朱炯打量著謝巒枝,她嘴角邊上還沾著一塊點心碎屑。


    他走近了幾步,“味道如何。”


    謝巒枝老實地說:“很好吃。”


    “你剛才說八寶是關心則亂。”他問到,“那你是因為絲毫不擔心所以才如此悠閑麽。”


    語氣極其平淡,但謝巒枝就是知道,他在生氣了。


    上輩子的時候她就發現過,朱炯情緒極其激烈的時候或許麵上絲毫不顯,但他的下頜會不自覺微微收緊。


    謝巒枝此刻十分後悔,她剛才不應該從院子裏走的,應該躲在屋子裏把眼睛揉紅了再出門。


    她奉承道:“奴婢不是因為不關心殿下,而是對殿下十分有信心,殿下心性堅忍,絕不是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會方寸大亂的人,在殿下做出計劃的時候,肯定早就知道會麵臨如何的境況,早有應對之法。”


    “奴婢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不湊上去添亂就不錯了,還不如把該幹的活幹好,讓殿下少操心。”


    “您說對吧——殿下?”


    朱炯一瞬不移地盯著她,沒說話。


    難道要功敗垂成了麽?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對他漠不關心,絲毫不為主子考慮?


    謝巒枝心念一動,暗下決心。


    她把點心盤子舉高送到他麵前坦然道:“殿下,你肯定餓了吧?嚐嚐吧,味道挺好的。”


    八寶的眼神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他目瞪口呆看著謝巒枝,心想,平常看著阿巒挺機靈的一個人,難道看不出來殿下多討厭這些“賞賜”麽,明明殿下已經說了不想碰她怎麽還敢——


    謝巒枝拿起一塊紅棗餡的,“這個是棗泥的,紅棗可以生血補氣,殿下之前受了傷,應該多吃一些,對身體好。”


    頂著朱炯的目光,她緩緩道:“糕餅不管從哪來的也都隻是糕餅,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不會和一口吃食過不去。”


    “若今日殿下去參加宮宴,到了眾人麵前,也可以對著飯食固辭不受麽?不如就從這一口糕餅開始吧。”


    有什麽東西在朱炯的眼底閃了一下。


    朱炯緩緩抬起手,竟接了過來,放入了嘴中,咬了一小口。


    他動作很慢,細嚼慢咽地嚐著,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看不出來是喜歡這味道還是不喜歡這味道。


    吞咽入腹,他又吃了第二口。


    三個人誰都沒有吭聲,就這樣安安靜靜的,朱炯不急不緩地吃完了一整個棗泥餅,而後輕輕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隨即他勾起一個完美的微笑,“阿巒,你很不錯。”


    “殿下謬讚,奴婢隻是想盡自己所能,幫助殿下做想做的事情而已。”


    “為什麽?”


    因為你曾經待我很好。


    “因為殿下你……值得。”


    這句話出自真心,並非僅僅隻是為了博取朱炯的好感和信任。


    上輩子除開那小一段尷尬,大體來說朱炯十分對得住她。


    給了她信任,予她施展才華抱負的機會,幫她尋找親人,最後關頭也終究沒有強逼於她。


    她或許怨過他害怕過他,卻從沒有厭惡或者恨過他,上一世當知道他被奸細背叛遭遇埋伏身亡的時候,當時她並沒有什麽感覺,在夜裏卻突然落下了淚。


    畢竟,他也曾經在茅屋裏陪伴過她,認真聽她講那些寫得不怎麽樣的故事。


    “殿下,你可以信任我。”她輕聲說,眼中閃動著著一抹動人的光華。


    朱炯被取悅到了,他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阿巒,這是你最後一次可以反悔的機會。”


    “告訴我,你會背叛我麽?”


    謝巒枝心頭一跳,她等這個剖白心跡的機會已經很久了,她想做的那些事都有一個前提,就是必須要獲取朱炯絕對的信任和重視。


    預想取之,必先予之。


    不付出自己百分百的坦誠和決心,朱炯這樣難打動的人物又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地相信她。


    “奴婢不會背叛殿下。”


    她堅定不移地說,“奴婢願成為殿下的左膀右臂,凡我能做到的,隻要殿下需要,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如背此誓,人神共棄。”


    朱炯說:“你一個女孩子,我還不至於需要你赴湯蹈火,隻一點——”


    “阿巒,你要記住今日的誓言,你既然立了誓,我便記下了,再沒有反悔的餘地。”


    謝巒枝凝望著他,點點頭。


    朱炯轉身離開她麵前,一邊向屋內走一邊吩咐到:“一會我要去求見父皇,八寶,你來給我梳頭,阿巒你去取一身衣服過來,我要更衣。”


    朱炯在守孝,不能穿得太鮮豔,不合規矩,但今天又是皇帝的萬壽節,穿得太素了去他麵前晃,又像是故意去觸黴頭的。


    謝巒枝想了想建議道:“我記得有一身淡藍色水波紋的,殿下穿那件如何?”


    朱炯說:“不錯,聽你的。”


    謝巒枝和八寶二人一道忙活,幫朱炯打扮妥當,謝巒枝又挑了一枚白玉佩當做裝飾別在朱炯腰間。


    朱炯注意到謝巒枝在上下打量他,問:“怎麽了?有何處不妥?”


    “隻是覺得殿下挺適合這樣打扮的。”


    說實在的,這具皮囊真的為朱炯加了不少分,長相俊美似乎也成了他德才兼備的有力佐證。


    畢竟,世人多以貌取人,朝廷挑官員還要講究樣貌。


    朱炯打理妥當後向外走,步輦已經等候在明澤堂的門口了。


    八寶和謝巒枝目送著朱炯離去。


    待朱炯離開,八寶語氣複雜地開口了:“阿巒,你……”他似乎想說什麽。


    阿巒疑惑,“公公想說什麽?”


    八寶閉嘴不語,“沒什麽。”


    他總有一種預感,將來在阿巒身上,或許會發生很多意想不到的故事。


    第26章 朱炯的反擊


    朱炯回來已經是兩個時辰以後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步輦停在了明澤堂門口。


    朱炯孤身一人走進來,另一頭宮宴上的絲竹管弦已經奏響,隱隱飄了過來,襯得他的背影有一種格外的孤清之感。


    謝巒枝上前迎他,走到屋內燈下,才看清他的眼眶居然是通紅發腫的。


    “你哭……”謝巒枝驚異極了,話剛出口,突然又覺得似乎不應該戳破。


    她怎麽也無法把朱炯和淚水聯係在一起。


    然而朱炯還是聽到了,他扭頭,目光泠然地看過來,沒有任何傷心悲痛的情緒。


    謝巒枝有些尷尬地說:“看來……是奴婢看錯了。”


    “父皇希望有一個滿心孺慕的兒子,想要向他低頭臣服的兒子,我就給他,僅此而已。”


    原來是這樣......他是故意哭給皇帝看的。


    他對這段父子親情舍棄得很決絕。


    但他的選擇很沒有道理麽?謝巒枝心想,似乎也沒有,這第一步是皇帝先邁出的。


    “殿下,還有一事。”謝巒枝說,“院子裏堆的那些燈籠——怎麽處理。”


    “扔了。”朱炯幹脆地說,“已經不需要了。”


    “隻是可惜了殿下親自畫的那些圖案,都是適合給陛下賀壽用的,雖然都很好看卻不能用,太僭越了,不然我本來想著拿兩個下來改一改,把我屋子門口的燈籠給換了,那兩個燈籠的樣式實在太老氣了。”


    “我幫你畫。”


    謝巒枝原本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會這樣反應,倒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不必了,太麻煩殿下了。”


    “我既然說畫給你,你就收下。”朱炯直接問,“想要什麽花樣。”


    謝巒枝第一個念頭就是,能不能要一個寫“無罪免死”的留著日後以防萬一用?好在她還沒失去理智,挑了一個穩妥的:“那就畫魚吧,喜慶又吉利。”


    “好,就畫魚。”朱炯心情頗為不錯地說。


    “說起燈籠——阿巒,去把南邊的窗子都打開,今天應當還有一出戲,我們也瞧瞧。”


    ……


    今日萬壽節的宮宴,文武百官、宗親勳貴都得到場祝賀。


    人人都穿得花團錦簇,華貴的絲綢衣擺在燭火映照下灼灼生光,女眷們更是一個賽一個的打扮精致,綠雲團團,珠釵閃耀,好一派熱鬧的盛世景象。


    中間是熱場的伶人,有各色進獻上來的歌舞曲藝表演輪番登台,在宮宴正式開始之前活絡氣氛,不至於冷場。


    “陛下駕到——”隨著尖尖的唱和聲響起,眾人紛紛起身,恭敬地對著上首行禮。


    延平帝和成貴妃來了,身後簇擁著其他後宮妃嬪,還有一眾侍女太監跟隨,浩浩蕩蕩一大群人,當然最惹眼的還是皇帝和抱著二皇子的成貴妃。


    貴妃打扮隆重莊嚴,頭戴金冠,華貴逼人,她的座位就在皇帝邊上,雖然隻在側邊沒有居中,但已經與坐在下邊兩側的各色妃嬪畫出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隱隱有超脫的意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枝不駐[雙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望風吹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望風吹袖並收藏春枝不駐[雙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