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總是短暫的,憂慮從來不曾退卻。--


    正如焰火劃亮夜空,美麗了一刹,陰霾與黑暗,遂即而至,


    大船社火的精心獨妙,唱曲老人得了新詞的欣喜,幼悟院娃娃們的歌聲,像那炮仗燃放後的輕煙,在夜空裏,漸而淡了去,一地紅屑猶在,聲已去,火已熄,煙已冷……


    高雄彪和陳叫山、吳先生,回到客房後,又提說起了剿匪之事。


    那是養在莽山的一頭幼狼,潛於深澗的一條小蛇,目今似無多少威脅,待到長壯變大時,獠牙與毒信,令人膽寒,卻又難以抑製!


    “秉儒兄弟那兒,一共有三門大炮!不過,據我所知,現如今所餘的炮彈已不多……”陳叫山幽幽搖晃著杯中咖啡,唏噓萬端……


    野狼嶺,這三個字一出,陳叫山雖未親至,但已然感覺得出,能令威名赫赫的小山王高雄彪,感到棘手的匪巢,斷斷不是那麽好攻的地方。


    一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足以表明一切。


    “兄弟,其實火力上的事情,倒在其次!”高雄彪抿著嘴,眼睛定定看著腳尖處,一抬頭,“現如今,你已是船幫大幫主,重任在肩,事情繁雜,倘若將兄弟們全都聚攏過來,攻打野狼嶺,盧老爺和盧夫人那頭,隻怕不會支持的!這,才是緊要呀……”


    “吳某有個想法,不知是否可行……”吳先生略一沉吟,說,“既然叫山有韓督軍的手諭、口令信,何妨以此為令牌,調動樂州城保安團,讓他們去清剿野狼嶺的土匪……”


    高雄彪和陳叫山,都沒有接話,默默思索著。


    陳叫山腦海中飛閃出許多過往舊事……


    末了,陳叫山說,“如果孫縣長他們不答應呢?”


    吳先生淡淡一笑,繼而又麵色肅然,深吸一口氣,“韓督軍為太白兵工廠逃兵一事,幾番出兵清剿,屢屢不得勝,此事可謂韓督軍心頭之一大患!據我所知,孫縣長本為西京人,一心想升遷,榮歸故土,卻苦於身無寸功……”


    “吳兄說得有理!”高雄彪不待吳先生的話說完,便插話進來,“我們將這個大肉包拋出去,孫縣長怎會不動心?其一,清剿野狼嶺匪眾,並非為我高家堡,也非太極灣、盧家謀私福,而是為整個樂州百姓謀福祉的綢繆之舉!從台麵上的大道理來講,孫縣長沒有理由推辭。其二,若是一般的事情,未見得能有建功之利,韓督軍為群匪傷透腦筋,官道上的人,從上至下,哪個不知曉?我們順風建言,孫縣長不會不重視!其三,官場中人,講究一個不求有大功,但求無小過。剿匪之事,倘若孫縣長不應招,不搭茬,並不僅僅是有功不建那麽簡單,深層說,還會成為得罪韓督軍的導火索!孰輕孰重,孰利孰害,孫縣長能不好好掂量掂量?”


    陳叫山的手指頭,在膝蓋上逐下逐下地敲擊著,像駿馬的四蹄,有節奏地奔馳,心中暗暗思謀著……


    之前的紅椿木事件,若非孫縣長在背後煽風點火,撐腰壯膽,僅憑餘團長、閆隊長那夥酒囊飯袋,便是再給他們十個膽子,也是斷斷幹不出來的!


    盡管後來,因著張鐵拳、劉神腿暗中劫道,恰恰碰上閆隊長雇人偷運木頭,事情自此產生大的波動轉機,陳叫山強吃宋城窯場的紅椿木,方才渡過一劫!


    若非如此,豈不是令孫縣長他們的如意算盤打成了?


    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你們時時處處算計我陳叫山,我到底要提防到何時?


    閆隊長被打死,宋城窯場的紅椿木被攔截,孫縣長、餘團長、何老板一夥人,卻又將所有罪責,推到了閆隊長頭上,裝得跟沒事兒人一樣,麵子上依舊哼哼哈哈,你好我好大家好,天好地好風景好……


    越是如此,陳叫山越感到孫縣長一夥人,睚眥必報,絕非善類,一時不尋釁,遲早要報仇,隻是一時半會兒沒有尋到合適的契機而已!


    坐以待斃,何妨轉守為攻!


    野狼嶺的土匪也好,孫縣長一夥人也罷,一方為綠林之匪,一方為城中之匪,性質類同,何有異處?


    吳先生這一條妙計,讓蛇咬鼠,鼠吃蛇,蛇鼠一窩,匪匪相鬥,當真是妙極了!


    陳叫山打了一個聲如巨雷的大噴嚏,吸了下鼻子,笑著說,“看來,韓督軍都聽見我們說話了哩!韓督軍一定在說,叫山啊,你心裏裝著老百姓,這是很好的嘛!那一夥土匪棒客,就是要打,要好好地打!你要跑船做買賣,就讓樂州保安團去打嘛,身為地方武裝力量,不保一方安寧,養著他們,有個屁用?讓他們吃幹飯呀?”


    高雄彪和吳先生被陳叫山的話,逗得開懷大笑,高雄彪手裏的咖啡杯搖晃著,咖啡都跳濺了出來……


    “叫山,此事你去和孫縣長談的時候,著重強調,這是韓督軍的硬命令,必須照辦!倘有不從,或是剿匪不力,將革職查辦!”吳先生連連地拍著椅子,話說得鏗鏘有力,末了,不拍了,臉上複又恢複了笑容,語調亦緩了下來,“這事兒就得這麽說,就算傳到韓督軍耳朵裏去,以我對韓督軍的理解,韓督軍也是會大力讚同,大力支持的!”


    三人笑了一陣,陳叫山忽地說,“高兄,我有一件事兒,需要你幫助一下……”


    “你看你,這大幫主剛一當上,說話就愛端著說了……”高雄彪用手指連連點著陳叫山,而後又轉頭看向吳先生,“咱們三兄弟之間,就不要搞那些虛套子,有話直接說,啥叫幫助不幫助的,吳兄你說是吧?”


    吳先生微微一笑,轉頭又看向陳叫山,“叫山,你是不是要說盧家二小姐的事兒?”


    陳叫山點點頭,便將二小姐盧芸香的事兒,大致說了一遍,而後,又說在柏樹寨附近的小岔道樹林裏,發現了二小姐的繡花鞋……


    高雄彪微微眯著眼睛,乍一看,似乎是睡著了一般,但陳叫山邊說邊打量,發現高雄彪眼睛雖是眯著,耳朵沿沿上卻是一片光亮,甚至還一動一動的,便知高雄彪在靜聽,靜聽中思索……


    待陳叫山話一落音,高雄彪便說,“以我的感覺,鬥金麻他沒有這個膽子,田家四兄弟也沒有這個膽子,賀家莊的賀老爺,那就更不可能了……既然到了虛水河上遊一帶,那事情就不難辦,我會借機暗中調查的!叫山你放心,一有消息,我第一時間便通知你……”


    吳先生低著頭,手指頭在袖管裏,一下下地動著,彈琴一般,彈了一陣,忽而抬頭問,“挾持二小姐的人,其終極意圖到底是什麽呢?”


    這話將高雄彪和陳叫山一下問住了。


    “我之前和芸鳳、嘉中聊過天,曉得二小姐的特殊身世……”吳先生一臉疑惑地說,“若說是綁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歹人選擇二小姐,無疑是失算的,因為盧家人很有可能既不出錢,也不出力,二小姐便就成了廢票一張!若說是某種要挾或掣肘,歹人完全有多種選擇,何故要選擇一個二小姐,一個盧家大院裏身份特殊,終究連台麵話都說不上的人呢?僅僅是因為雙祭那天,二小姐獨獨在屋裏,歹人才有機可乘的嗎?或者,歹人認為,二小姐好歹也姓盧?”


    “嗯,吳兄言之有理,參透了挾持意圖動機,對於查找二小姐,當然更為有利!”高雄彪深吸一口氣,麵又無奈地說,“不過,世事多謎局,終難處處解!興許我們在這裏,越是費盡思量,到頭來,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真相越是大大超出我們的判斷呢!”


    說到這裏,高雄彪眉頭舒展開來,又麵帶微笑,“要我說,很多事情,越想越深,一深如海,但真正你一頭紮進去了,興許又沒那麽深,興許淺得連脖子都沒不住呢!歹人挾持二小姐,為什麽不可能是一種簡單意圖呢?”


    “什麽簡單意圖?”陳叫山問。


    “比方說,一個賊膽包天的光棍漢,挾持了二小姐,就是為了回去當老婆,給他生一炕娃娃……”高雄彪一左一右,分看了陳叫山和吳先生,“難道沒有這種可能嗎?”


    陳叫山低頭深思,吳先生含笑頷首……


    “不慣怎樣,我都會探察打聽的……”高雄彪將手一伸,拍在陳叫山胳膊上,“二小姐的事兒,既已是這樣了,你就不必勞神分心了!待姚秉儒兄弟,從梁州城返回了,你給他說一聲,要他到我高家堡暫留一下,我得與他商議商議防範野狼嶺土匪一事……”


    陳叫山點了點頭……


    三人沉默片刻,吳先生忽而抬手抱拳說,“關於軍火槍支之事,吳某可盡些綿薄之力……”


    高雄彪和陳叫山聽見吳先生的話,眸中皆是一亮,心說:吳先生乃一介文人,怎地會有辦法解決槍支彈藥這等事兒呢?


    高雄彪和陳叫山正待下文時,突然,聽見外麵響起了一陣密集槍聲……


    三人連忙站立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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