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酒筵一番“體察人情”,陳叫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其一,陳叫山與姚秉儒乃結義兄弟,且兩人關係非同一般,猶若桃園之義,更趨生死之交,參與酒筵的所有人,對此,皆深以為然,銘凝於心!


    對陳叫山之敬重,順化為對姚秉儒的敬重!


    對陳叫山高看之處,便對姚秉儒亦高看!


    盧家與太極灣,已然渾然一體,勢為聯盟!


    “姚莊主,太極灣改天換地,在你的精心治理之下,來年必將大展宏圖……可喜可賀啊!”


    “陳隊長,你與姚莊主情同手足,珠聯璧合,未來可期啊!”


    “這真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呐!陳隊長一路取湫,不但令天降甘霖,緩解旱情,澤福百姓,更結識姚莊主這樣的好兄弟,允文允武,強強聯合,在樂州是為佳話啊……”


    “姚莊主,從今往後,有什麽事兒,盡管吱聲,誰敢跟太極灣過不去,便是跟陳隊長過不去,跟盧家過不去……”


    正話也好,酒話也罷,眾人一番言語,令陳叫山感到,此一場筵席,菜未白吃,酒沒白喝……


    其二,關於“籌錢”一事,陳叫山也覺察出來了無論是盧家也好,或是樂州商界的老板掌櫃們,對太極灣之首領變更,短時間內,終究持一種觀望之態!縱是因於陳叫山的麵子,盧家的勢力等等緣由,人們對太極灣未來之前景,猶有期盼與憧憬,但僅僅局限於期盼和憧憬而已……


    所以,就目下情形,馬上讓人拿出錢來,去支持太極灣,還是未到火候……


    你不弄出一些實實在在的成績,看得見,摸得著,不整出一些響動來,別人如何相信你的能力?


    倘若你隻是雄心有餘,能力不足,大把大把的錢給了你,你搞砸鍋了,怎麽辦?


    礙於陳叫山的麵子,這些砸到太極灣的錢,還實在不好追討哩……


    任何時候,人都是趨利而為,見錢生願的!


    因而,太極灣若想如姚秉儒規劃的那般,成就一番大事業,應先依就自我的現有實力,弄出一些成果來,造出一些響動來,讓人們感受到希望之所在,後續路上,大把大把的錢,才會如虛水河的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朝太極灣流……


    看清了這一點,陳叫山眉宇緊鎖,而心底又充滿欣然……


    陳叫山凝慮的是,自己看到的這一種信息,如何傳遞給姚秉儒?傳遞給姚秉儒之後,姚秉儒會是怎樣的反應?會不會認為我陳叫山是在找借口,在推脫,在抹稀泥,見兄弟困於泥沼,亦不願意伸手一拉?


    另外,就算姚秉儒平和處之,認同這一現實,那麽,姚秉儒能否依就現有實力,弄出一些成果?


    而令陳叫山感到欣然的是,自己依循於《恒我畿錄》之體悟,在“非開非合,體察人情”之心念中,得以了驗證和提升……


    人性終究是複雜的,過往的自己,認為“善惡是非,因果報應”,“大義淩天,無錯無悔”,許多事體,皆是“巷道扛竹竿,直來直去”,成之,認為當所成,不成,亦認為本應成不了……


    告別了舊我,探尋新我,意追恒我,在塵世江湖中,這都是必須要做到的!否則,便會在千絲萬縷的人情世故中,在暗礁險灘密布的殘酷現實中,繞得自己迷迷瞪瞪,碰得自己頭破血流,甚或粉身碎骨……


    靠拳腳,靠義氣,靠熱血,可以成就一時之英雄,無法成為一世之豪傑!


    酒筵散後,陳叫山與姚秉儒,在房中圍著火盆,傾心交談……


    在陳叫山思慮著如何將自己的心悟察覺,以怎樣的方式和角度,告訴姚秉儒的時候,姚秉儒倒先問起了陳叫山的未來打算……


    “大哥,看得出來,你馬上要勝任船幫大幫主了,好多事兒,都還沒有捋平順……”姚秉儒用火鉗夾了一截新炭,放入火盆,使得火盆裏炭火更旺,屋裏愈加暖和!這是他從太極灣帶來的青岡木炭,仿佛以這樣的方式,昭示著兄弟之情誼,如眼前這炭火一樣,紅火旺旺,“你有些什麽打算?有需要兄弟做什麽的嗎?”


    這個事兒,便是姚秉儒不問,陳叫山亦在心中反複琢磨過多次,每當夜深無眠,輾轉反側時,無論閉了眼,睜著眼,幽幽之中,那一條滾滾東流的淩江,數十條大船小船,掛帆豎桅,拽纜擊槳,劈波斬浪的情形,總在眼前閃晃著……


    無數回裏,駱幫主的期許與托付,雖沒有言明,但一事一事,點點滴滴,那表情,那眼神,及至生命最後時刻,那騰身一躍,飛接了日本人的手雷,翻滾至遠,魂飛魄散……同樣在眼前閃過……


    每一次,每一回,夫人總是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語氣,從衛隊成立之伊始,到決定取湫之行,從收購紅椿木一事,到前往西京城追討債務……夫人總是那樣充滿了期望與寄托,似乎感覺我陳叫山一定能行,一定能辦到辦好!


    在夫人眼中、心中、意識中,似乎我陳叫山無所不能,或者說,我陳叫山身上的能量,還遠遠沒有釋放發揮出來呢!


    但在陳叫山看來,盧家乃昌盛百年的大家望族,夫人乃盧家之掌舵者,更多時候,夫人身上有一種果敢堅毅的豪賭氣質她對我陳叫山之期望,之寄托,都是在賭,賭我陳叫山,賭她自己,賭盧家之未來……


    夫人那充滿了期望與寄托的眼神,亦常在眼前閃晃……


    還有,侯今春那種不服,那種不甘,那種質疑和變相的蔑視,時時處處,點點滴滴,無所不在……也總在陳叫山眼前閃著晃著……


    陳叫山淡淡一笑,在炭火上搓著兩手,盡管炭火紅紅旺旺,一想到那諸多在自己眼前閃晃過的意象,仿佛瞬間感受到一絲寒意一般,“兄弟,說句實話,很多回,我都覺著自己挺不過去的……”


    陳叫山說,無論是取湫之念,到受困於太極灣,寸步難行之時,或是進入幽黑無極的滴水岩白龍洞中之時,無論是感覺到紅椿木之一係列怪象,還是自己到了西京城追債,而導致囹圄於城東監獄之時……他都感覺到自己挺不過去了,萬劫不複了!


    可是,這一路走來,卻又一件件,一次次地挺過來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出洞再無回泉水,嗬嗬嗬,你問我有哪些事兒需要幫助,我也不曉得……”陳叫山深深地歎氣,嘴巴裏呼出的白氣,經過炭火的映照,似一條紅的紗巾,被風吹動了,朝著火盆上方飛去一般,“因此,我不知道,就無法告訴你……我隻能這樣寬慰我自己或許,這又是我的另一個節點,或許不好挺,但終究,終究會挺過去的……未知的東西,未來的東西,我們連評判其困難程度的標準都沒有……”


    陳叫山之所以這樣來說話,一方麵是敘說著自己,其實也是將話題氛圍,暗暗地朝姚秉儒罩了過去,這樣一番唏噓之言,姚秉儒怎會沒有動念動意,從陳叫山之唏噓,轉到自我的唏噓呢?


    因於此,這更比陳叫山直接去撩開話頭,直接去問詢,要好得多!


    陳叫山一歎,姚秉儒隨之一歎,下意識地看向西麵的窗戶,仿佛目光能穿越了窗戶,從茫茫夜色中,直抵太極灣,直抵那一方自己傾注了太多心血,承載了自己太多的宏願與雄心的天地一般……


    “大哥,你覺著這炭怎樣?燒著火勁如何?”許是姚秉儒自虛空之幽想中,複蘇過來,轉為了具象的東西;許是姚秉儒感覺到,在大哥陳叫山唏噓感慨之際,自己不應也拋出自己那些唏噓凝慮之心事,兩相增加,生生為大哥平添更多沉重……於是,姚秉儒拐了話頭,說到了木炭……


    “嗯,這炭是很好的!”陳叫山將視線從炭火上收起,轉而看向姚秉儒,“兄弟,這炭你對外賣得如何?”


    “嘿嘿……”姚秉儒自嘲一笑,用指甲撓了撓鬢角,“原本沒想著燒炭,是巡山的兄弟在摩天嶺以北埋鍋造飯,把林子給引著了,那一帶的洞子挺多,就有人建議了,說可以燒些木炭來賣……在洞子裏試火試了好多回,沒啥經驗嘛,等到試火試好了,這不,打春了,炭能賣哪兒去?”


    陳叫山微微點著頭,若有所思,看著姚秉儒,幽幽說,“兄弟,看你現在都瘦多了……唉,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著急,我們慢慢想辦法,還是那句老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打明兒起,我就該到各到處去跑騰買賣了,該收貨的收貨,該定量的定量,該調濟的調濟……我會四處留意,多一個心眼兒,想著太極灣的買賣,到底該咋樣弄的……”


    兩人聊了一陣,陳叫山忽而話題一轉,問,“對了,兄弟,你曉得高雄彪到哪兒去了?我派人去了高家堡,說他出了遠門了?”


    “有沒有出遠門,我也說不準……”姚秉儒說,“有兄弟在北山看見過一回高雄彪,不曉得他是出山恰巧經過,還是本就在北山辦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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