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年輕的時候嘛,天塌下來都覺得自己能頂上。”


    “你們木雲課長年輕時也犯了這個毛病,意氣風發心高氣傲。當初啊,那是什麽虎穴龍潭都直接往裏莽,前頭就算是恐怖分子犯罪窩,他都敢橫衝直撞孤身闖一趟!”


    “嘖,他這脾氣不行,容易得罪人,你們別……咳,扯遠了。”


    “這不嘛,就有那麽一回,他又一次曆經險境卻堪稱從容恣意的抓完了罪犯,結果卻被背後意外牽連而出的犯罪組織給盯上了。”


    “一個人再厲害,那他也擋不住同時抵在腦袋上的十個槍口是不是?”


    “所以你們這位木雲課長可謂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就這麽被人挾持回了犯罪組織大本營,還因為那出了名不肯低頭的臭脾氣,在人家地盤上聲名遠揚——”


    “欸偏偏就有人好他這一口,相中了他這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桀驁,威逼利誘他得入夥,要不然呐,就得對他身邊的好友下手!”


    “木雲他這麽傲的人當然不肯啊,但是形勢比人強,他又不得不就範。可恨到了最後,好友反目天各一方,木雲那家夥傷心欲絕悔恨不已,正心有戚戚我見猶憐絕望之際——”


    風原有閑驟然抬高一截音量加快了語速:“欸!英明神武的我出場了!”


    鬆田陣平一口冰啤酒全噴了出來:“咳、咳咳咳……”


    他旁邊,萩原研二一邊給他拍打著後背,一邊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咳咳……咳、你說誰——心有戚戚——我見猶憐?”


    鬆田陣平嗆咳不止,順手抄起手邊毛巾抹了把嘴,不可思議的看向眼前這故事編得愈發起興的家夥。


    風原有閑卻依然悠然自得,理直氣壯:“當然是木雲那家夥,不然還能有誰。”


    他像是沒看見這倆人的臉色一樣,張嘴還要繼續分析。


    “這事兒吧,你們還真別不信。別看他現在那副運籌帷幄的淡定樣兒,往前推個十年,他那時候嫩著呢!”


    “啊這什麽脾氣又臭、不服管教、帶頭搗亂、給點陽光就燦爛,有點本事就狂到沒了邊……所以後來一下子經曆了人生低穀,備受打擊心灰意冷,更是一份飽受折磨。”


    “幸好那時候我一表人才心懷仁慈,路過的時候正好遇見他受了重傷,於是把人帶回了家洗幹淨,又給人養好了傷。”


    風原有閑一拍桌子:“木雲他這才能夠抓住機會回到了光明之下,還成為了如今風光無限的搜查一課課長!”


    故事終於告結。鬆田陣平抽了抽嘴角,詫異的來回端詳他幾遍,真心實意道:“你的職業該不會是編劇吧?”


    風原有閑灌了口茶,意猶未盡的答:“也差不多吧。”


    編寫代碼也是編。


    【五體投地】


    【目瞪口呆】


    【閑子哥有大才啊(震驚】


    【欸?講完了?我還沒聽夠呢!】


    【聽閑子哥說書真是微妙,這內容吧……既離譜又好像不是那麽離譜?】


    【評價:貌似符合事實但絕對ooc】


    【樂,你這明顯夾帶私貨啊,閑子哥】


    【是為了報剛剛木雲老師的短信之仇吧哈哈哈哈哈】


    萩原研二笑夠了,才抹著眼角的淚花努力正了正表情,但在開口時還是不受控製的冒出笑音。


    “這救命恩人和落難小夥……”他頓了頓,頗有些一言難盡,“故事不錯哈。”


    誰能想到木雲老師才是故事裏的那個“落難小夥”啊!


    隻要把這四個字往老師那張清淡疏朗的臉一掛鉤,萩原研二就忍不住一陣麵目扭曲。


    風原有閑不在乎兩個聽眾的想法,他自己算是說爽了,連帶著本來那口針對某人咬牙切齒的惡氣也徹底疏散了個幹淨。


    於是心情愉快的他周身明顯多出了幾分情真意切的隨和。


    正好他們兩組人不久前點過的飯菜也出鍋了,千穗正往這邊上菜。風原有閑趁兩個人後勁還沒緩過來,抽空把人攔了一下。


    “剛剛我點過的單,麻煩再來一份,打包起來,我等會兒會帶走。”


    等千穗點頭答應下來後離開,萩原研二奇道:“四季君,你該不會原本真的是來等朋友的吧?”


    風原有閑指尖敲了敲手機,曼聲答:“那隻是婉拒小姑娘的借口而已,不過這菜確實是給朋友打包的。”


    他夾起一筷子涼拌筍絲嚐了嚐,味道鮮脆醬汁味美,的確口味很好。


    隻可惜,某人不吃。


    兜帽青年想著想著又勾起唇。


    不吃才好,到時候就往那人眼前一放,好好跟他強調一下什麽叫“廢寢忘食”的嘉獎。


    萩原研二倒是因為他這一句“朋友”若有所思。


    上回在甜品店見麵時,他就曾見過這頂兜帽底下的大半張臉,因此對於風原有閑的年齡大體有數。


    年齡範圍一固定,再加上他們老師當時那種回護態度,萩原研二回頭琢磨了好幾天,總覺得答案似乎就在手邊,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個與之相關的精準點。


    眼下被風原有閑隨口一提,他才恍然自己到底是哪裏進入了誤區。


    木雲和泉的年紀比他們這幫學生整整大出八歲,而風原有閑是肉眼可見的比他們還要小上幾歲。


    因此在猜測二人關係時,萩原研二的出發點從來都是師生子侄之類的。


    從來沒考慮過平輩相交的“朋友”。


    但如果真從這方麵入手的話……


    木雲老師的其他朋友他不清楚,可會在老師住院時去探病、又在老師生日當天送上禮物的——貌似還真有那麽一個存在啊!


    萩原研二眼睛閃爍起來,視線定定落在風原有閑揚起的唇角上。


    那麽,會是這位“四季君”嗎?


    作為幼馴染,鬆田陣平隻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已經對風原有閑的身份有所收獲,於是也不再追問明顯在胡謅八扯的當事人,話題一拐,竟然開始閑聊起來。


    三個人從桌上菜色味道聊到即將臨近的節日準備,從街角那家榮獲炸雞大賞金獎的小吃店,談到銀座商場邊新開的網紅電玩城……


    在不碰觸彼此隱私的情況下,居然興致勃勃聊得相當投緣,尤其在電玩城的話題上,三個人就跟互相找到了知音一樣,頗有種相逢恨晚的姿態。


    然後這其樂融融的融洽氛圍就被撲通一聲悶響給打斷了。


    三人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緊接著又聽見一聲大叫。


    “前輩!前輩你怎麽了?!”


    那語氣裏的焦急和驚恐立刻讓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冷了臉色。


    二人齊齊側頭,就見街道臨窗的那一桌旁邊倒著個人事不省的中年男人,而發出呼喊聲的正是原本坐在他對麵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惶恐喊完後急忙繞過桌子上前去察看自己突然倒下的前輩,卻在手指將碰未碰之際被一聲極其冷靜的喝聲製止。


    “先別亂碰他!”


    年輕人本能的一瑟縮,後仰力度過猛,居然一屁股就這麽坐在了地上,呆呆的看著那衝上前來的英逸青年越過自己,動作明確簡潔的去探地上男人的頸動脈。


    他沒注意到,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的一名卷發青年剛粗略掃視完桌上的飯菜,此刻正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的神情反應。


    半晌,萩原研二抿下嘴唇,抬頭朝鬆田搖了搖頭。


    “已經不行了,發作很快。”


    鬆田陣平聞言眉眼一沉,揚聲阻止了見勢不好就想離開的某位客人。


    “門口那一位還是先等一等再走,畢竟這裏可是剛剛發生了一場謀殺案。各位也不想第一時間逃離現場,然後成為警方的重點懷疑對象吧?”


    鬆田這人本就眼神銳利,五官長相極具攻擊性,渾身都透著一股子強勢疏離的氣場。


    跟人說笑的時候還好,可此刻驟然間這麽一壓眉頭,隻讓人覺得十萬分的不好惹。


    更何況萩原研二還緊隨其後直接亮出了警官證表示需要配合。


    於是那位手已經搭上門框的客人不太樂意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目睹店裏蠢蠢欲動的客人們全都坐回了原位,萩原研二扭頭叮囑:“小千穗,麻煩你立刻報警。”


    “啊、好的。”


    他又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牆角的位置,然後就看見那戴著兜帽的青年換了個坐姿依然坐在那張桌邊,偏過頭好似是在看著這裏,可手上夾菜的動作竟然仍未停止。


    還吃著呢?


    萩原研二怔了一下,隨即就被地上那道飽含恐懼與迷茫的聲音給吸引去了心神。


    “金子前輩、金子前輩是被謀殺的?”


    坐在地上的年輕人臉色蒼白,看上去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聲音都在顫抖。


    “怎麽會?他剛才一直都好好的啊,隻是突然就掐著脖子倒下去了……難道、難道不是急症發作嗎?”


    萩原研二蹲在屍體邊,手掌在這位“金子前輩”半張的嘴邊稍微扇了扇,剛一聞到些許氣味就立馬起身遠離。


    “氫氰酸的味道,是投毒無誤。”


    聽見萩原研二的話,年輕人本就蒼白的臉色唰的一下更是慘白。


    他愣坐片刻,然後才反應過來似的,結結巴巴的急切辯解道:“不、投毒——不是我幹的!我、我們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啊!”


    似乎是意識到某種可能性,年輕人更加害怕了。


    鬆田陣平斜睨他一眼:“安心吧,這東西起效速度很快,你現在要是沒感覺到什麽不適,那就沒問題。”


    他說話間與萩原研二無聲對視一眼,於是萩原研二便明白這位與死者同桌吃飯的年輕人暫時沒有可疑之處。


    【這次好像不是證明題哎?】


    【演技高超倒是也能解釋,可是沒有凶手會選在這種情況下下毒吧?就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吃飯啊!】


    【又是案子,所以說不準真的不是某幾個特定角色倒黴催命,而是整個米花町都是這樣案件高發?】


    【笑死,上次研二碰到閑子哥就是在案件當中,這次劫人案直接進化成殺人案了。】


    【閑子哥看熱鬧中:死人了?我看看。哎呦呦,還挺下飯的】


    【……我真是不服不行,閑子哥這是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了,所以演都不演了是吧】


    【樓上的你還真別說,小瘋子手機相冊裏的那張合照上,有閑可是穿著白大褂的】


    【嘶——意思是閑子哥在科研部說不定還真的見到過組織的實驗現場??】


    【今兒是豪華多選題啊。店裏有老板、他女兒千穗、門口那桌酩酊大醉的大叔,餐台前坐著的老爺子,剛進門不久的耳釘青年,再剩下的就是這個年輕人,以及閑子哥他們那一桌了。】


    是的,店裏現在有九個人,其中和死者能直接掛上關聯的有三人。


    掌勺的老板、端菜上菜的女兒千穗、以及同桌用餐的年輕人——某會社新人職工,堀川津。


    還有兩個嫌疑比較重的,一個是剛才凶案一發生就急著離開這家店卻被鬆田阻止的耳釘青年,一個是用餐途中前去廁所卻不小心打翻死者酒杯的醉酒大叔。


    ——那位醉酒大叔直到現在也沒停下喝酒的手,眼看著已經喝蒙了。


    鬆田陣平隻好嘖了一聲,主動靠近門口那桌把酒瓶奪走,敲了敲桌子試圖問話。


    可惜效果不佳。


    萩原研二則溫聲詢問了堀川津有關於死者的事。


    據堀川津所說,死者是公司裏的經理,在這家公司已經是有十多年資曆的老員工了,但人品卻沒怎麽隨著年歲增長,在公司裏出了名的好逸惡勞,經常搶功打小報告,尤其喜歡欺壓新人。


    總結一句就是,他被人殺掉不是一件多麽奇怪的事情。


    今天來到這家老字號居酒屋吃飯的主意也是死者本人提出來的。


    堀川津哭喪著臉告訴萩原研二,他作為公司新人已經快要被死者針對的無法正常工作下去,於是聽從公司其他同事指點,主動上門去跟死者服軟。


    然後死者就提出了讓堀川津請客的要求,還順嘴提起了這家店。堀川津讀懂了他的暗示,連忙答應下來,沒想到死者居然帶他翹了班,在下班前一個小時就來到了這裏。


    “當時有好多同事都看見金子前輩帶我離開了辦公室,他們可以作證的!”


    萩原研二揉了揉眉心。


    有人作證你們一起離開了辦公室,可沒人能作證你們是什麽時間離開的公司、也沒法證明來到這兒是死者的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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