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魔法師的巨龍克拉斯,他全身上下每一塊骨頭、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都在疼痛的折磨下哀嚎,就因為這樣,他才從遺忘的黑暗深淵中歸來。可到底發生了啥呢?他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搞明白。


    他本想跑到羅寧那邊去,可他離得相當遠,那個異常現象追著羅寧,最後連他也一塊兒給吞了。他和羅寧之間有精神聯係,就這麽被卷進了這場災禍。


    在他那混亂的意識裏,之前看到的一些景象又冒了出來,有風景、生物、神器,一下子,克拉斯就好像成了世間各個層麵的見證者。


    “層麵” 這個詞,又勾起了他另一樁可怕的回憶,好在之前隻是短暫地忘掉了。在那世間的洶湧混亂之中,克拉斯看到了一幅畫麵,這幅畫麵把他的希望擊得粉碎。


    在風暴的中心,他看到了偉大的時間化身諾茲多姆,就像一隻被困在蜘蛛網裏的蒼蠅一樣被抓住了。


    諾茲多姆就在那兒呢,帶著一種令人敬畏的威嚴。他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由永恒的金沙組成的星界巨龍。他那太陽般顏色的眼睛,像寶石似的閃爍著,睜得老大,卻沒注意到渺小的克拉斯。這條偉大的巨龍在痛苦中掙紮著,畢竟,就算被困住了,他還在為所有存在的完整性而戰鬥呢。


    諾茲多姆既是受害者,也是拯救者。他被困在時間的陷阱裏,卻還沒讓時間分崩離析。要是沒有他,現實的結構馬上就會被扯碎,克拉斯熟悉的這個世界就會永遠消失,更確切地說,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會存在過。


    克拉斯又被一陣新的疼痛浪潮擊中,他用古老的龍語大喊,瞬間就失去了對自己的控製。不過,疼痛也在提醒他還活著。意識到這點後,他決定繼續戰鬥,努力讓自己恢複理智。


    他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樹木,那些樹木高大挺拔,枝葉繁茂得把天空都遮得嚴嚴實實的。這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森林,鳥兒在歡唱,小動物在灌木叢裏跑來跑去。克拉斯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西下的夕陽和天空中緩緩飄動的雲朵。


    這樣的景象對身為魔法師的巨龍來說太過寧靜祥和了,他差點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但緊接著,一陣低沉的咒罵聲傳了過來,這可不是在天堂能聽到的聲音,於是克拉斯往左邊看去。


    羅寧正在揉著後腦勺,艱難地想要站起身來。這個紅頭發的魔法師臉朝下,落在離他以前的導師沒多遠的地方。羅寧吐出嘴裏的泥土和草,眨了眨眼,完全是碰巧先看向了克拉斯這邊。


    “什麽……” 他隻說出了一個字。


    克拉斯想要回答,卻隻能發出微弱的嘶啞聲。他咽了口唾沫,重新說道:“我…… 我不清楚。你…… 你受傷了嗎?”


    羅寧活動了一下四肢,皺著眉頭說:“渾身都疼…… 不過…… 看起來沒傷到骨頭。”


    克拉斯檢查了自己的四肢後,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他們居然毫發無損,這讓他大吃了一驚。隨後,他想起了異常現象中心諾茲多姆的魔法,也許,時間的化身終究還是注意到了他和羅寧,並且想要救他們。


    但要是這樣的話……


    羅寧翻過身來仰麵躺著,問道:“咱們這是在哪兒呢?”


    “我也說不準。按說我應該知道的,可是……” 克拉斯話還沒說完就頭暈起來。他又倒在地上,閉上眼睛,等著頭暈勁兒過去。


    “克拉斯,你怎麽了?”


    “沒什麽大事…… 看來剛經曆了那些事,我還沒緩過神來。不過這虛弱的感覺會消失的。”


    但他還是發現羅寧的狀態比他好多了,羅寧甚至能坐起來伸懶腰了。為啥脆弱的人類在異常現象中的遭遇,比身為龍魔法師的他更容易承受呢?


    克拉斯滿心陰鬱,可還是決然地坐了起來。頭暈再次強烈襲來,但龍魔法師沒有屈服。他努力不去想身體的不舒服,又一次環顧四周。沒錯,這景色看著很眼熟,他以前來過這兒,可到底是什麽時候呢?


    “什麽時候?” 就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讓他的血液仿佛在血管裏凝固了。“什麽時候……”


    諾茲多姆被困在了永恒的中心,所有的時間都被異常扭曲給暴露出來了。


    這片森林長得太茂密了,落日的陰影又很大,一時間根本弄不清自己在什麽地方。得從空中查看一下,短暫飛一下應該沒危險,而且這附近看起來沒有村落。


    “羅寧,你在這兒待著。我飛到周邊去看看,很快就回來。”


    “這樣做明智嗎?”


    “我覺得這是必要的。” 說完,克拉斯不再多說,張開雙臂準備變身。


    更確切地說,他想要變身。可是,龍魔法師突然被疼痛和虛弱感擊中,彎下了腰。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翻了個底朝天,還失去了平衡。


    羅寧強有力的雙手在克拉斯快要倒地的時候扶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草地上。


    “你沒事吧?看起來好像……”


    “羅寧……” 克拉斯打斷他,“我變不了身…… 我變不了……”


    年輕的魔法師皺起眉頭,還沒有完全理解同伴的話。


    “您隻是還很虛弱,克拉斯大師。穿越異常現象的旅途……”


    “可是你自己都已經能穩穩地站著了。我沒有冒犯的意思,人啊,但你本應該比我更難以承受咱們遭遇的考驗才對。”


    羅寧理解地點點頭:“大概是因為您耗費了太多精力來救我吧。”


    “恐怕咱們陷入異常現象的時候,我連自己都救不了。要不是諾茲多姆……”


    “諾茲多姆?” 羅寧瞪大了眼睛,“他和咱們獲救有啥關係?”


    “你沒看到他嗎?”


    “沒有。”


    克拉斯長舒了一口氣,把他看到的一切都描述了出來。在他講述的過程中,羅寧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


    “不可能……” 最後,羅寧低聲說道。


    “很可怕,” 克拉斯糾正他說,“而且,雖然諾茲多姆把咱們從異常現象的強大力量中救了出來,但我擔心他把咱們送到的不是咱們來的地方…… 甚至不是咱們那個時候。”


    “你覺得…… 你覺得咱們在另一個時間?”


    “是的…… 但我說不出是哪個時間。我也不知道咱們要怎麽才能回到自己的時代。”


    羅寧趴在地上,望著遠方,喃喃自語道:“維瑞薩……”


    “別灰心!我雖然不知道回去的方法,但這並不意味著咱們不去嚐試找找看!不過首先,咱們得找到吃的和住的地方,還要探索一下這個地方。如果咱們弄清楚自己在哪裏、在什麽時候,就能知道向誰尋求幫助更好。現在扶我起來吧。”


    靠著羅寧,克拉斯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之後,就能夠自己走了。簡單商量了一下可能的路線之後,兩人決定向北出發,朝著遠處能看到的山巒走去。在那兒,他們就能觀察周邊的情況,或許還能發現村莊或者小鎮。


    出發一個小時之後,天黑了下來,但他們繼續往前走。幸運的是,羅寧腰帶上掛著的一個小袋子裏有一些食物,而且他們還發現了一叢結著可食用漿果的灌木。克拉斯那近乎精靈般瘦小的身體所需要的食物不像克拉蘇斯那麽多,但他們明白,明天必須找到更實在的食物,不然會餓死。


    他們在山裏穿的厚實布料做的衣服,在這裏也能起到保暖的作用。多虧克拉斯敏銳的視力,他們避開了不少坑窪和溝渠。然而,他們的行進速度還是很慢,而且已經開始被口渴折磨得難受了。


    終於,他們聽到一陣微弱的潺潺流水聲,來到了一處水源邊。羅寧和克拉斯高興地跪下來喝水。


    “感謝五神。” 克拉斯說道。


    羅寧默默地點點頭,一心想要把這股溪流裏的水一飲而盡。


    解了渴之後,兩人都向後靠去。克拉斯想繼續趕路,但顯然他們都沒這個力氣了。他決定就在這兒過夜,等天一亮就出發前往山巒。克拉斯把這個想法告訴羅寧,羅寧欣然同意。


    “我想我再多走一步都不行了。” 羅寧補充道,“不過,要是有需要的話,我大概還能生火。”


    生火這個想法挺誘人的,但克拉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咱們靠衣服保暖就夠了。還是謹慎點好。”


    “嗯,你可能是對的。咱們怎麽知道 —— 也許咱們來到了部落第一次入侵的時候呢?”


    克拉斯覺得不太可能,這片森林太安靜了。然而,他們可能會遇到其他的危險。幸運的是,這個水源被一個小土丘擋住了,路過的森林居民看不到這裏。


    與其說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不如說是因為累壞了,他們留在了溪邊,馬上就睡著了。然而,克拉斯睡得並不安穩,他又一次經曆著在異常現象內部發生的事情。


    他又看到諾茲多姆在和自己的本性抗爭,看到世間變得混亂交錯、變幻無常、不穩定。克拉斯還看到遠處有一道耀眼的光芒,就像某人饑餓的眼睛,貪婪地盯著那個異常現象。龍魔法師在睡夢中皺起眉頭,試圖想起為什麽這個畫麵看起來這麽熟悉……


    突然,土丘另一邊出現了兩個巨大的身影,像是從暗夜深處冒出來的,如同怪物的剪影,在黑暗迷霧中模模糊糊的,就像未知的恐懼。不過,克拉斯憑借敏銳的視力,很快發現那裏不是兩個生物,而是四個,就像黑暗中潛藏的四重暗影。


    他看到兩名騎手坐在高大而且肌肉發達的黑豹身上。那黑豹渾身肌肉緊繃,就像黑色的彈簧,散發著野性而危險的氣息。


    暗夜精靈騎手們個個身形高挑消瘦,像暗夜中的修長影子,又似披著黑夜的冷峻戰士。他們身上的鎧甲黑得像夜色,質地就像深沉暗影凝結而成的,在微弱光線中泛著幽冷的光澤。頭盔穩穩地戴著,造型獨特,就像暗夜中的神秘象征,帶有精致的護鼻和鼻梁護板,像是抵禦未知黑暗侵襲的屏障。


    克拉斯還沒看清他們的麵容,但他們行動起來像鬼魅一樣輕盈敏捷,每個動作就像黑暗中的舞步,流暢又充滿力量,這是大多數人笨拙的身姿所不能比的。他們騎在黑豹背上,在昏暗得像墨汁一樣的森林裏自如穿梭,黑暗就像是他們最親密的夥伴,一點也不會造成阻礙。黑豹在他們的駕馭下,像黑暗中奔騰的黑色閃電,蹄子輕觸地麵沒有一點聲音,就像在黑暗的絨毯上滑行。


    他們那銀色的眼眸就像夜空中最亮的寒星,閃爍著冰冷而銳利的光芒,即使在無盡的黑暗中,也能像獵鷹鎖定獵物一樣精準地洞察一切。黑豹們的眼睛也閃爍著同樣危險的光芒,它們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喉嚨裏發出低沉而貪婪的咆哮聲,那聲音在寂靜的森林裏回蕩,就像來自地獄的低語,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血腥捕殺,隨時準備撲向陷入絕境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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