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河這回再出發, 就用不著蘇暮臨累死累活地催動飛符了。


    仙盟給她發了一件飛行靈器。


    那靈器是一片綠葉,頗為神奇,隻要一念口訣就會瞬間放大幾十倍, 足夠宋小河和蘇暮臨坐上去。


    綠葉一騰空, 不需靈力維持便能自行往前飛, 若是要它停下, 隻需念法訣就好。


    這東西比小飛舟可好掌控太多了, 宋小河盤腿坐在葉子前頭, 高舉著雙手, 迎麵而來的風將她的碎發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四條小辮也飛舞起來。


    她一張口, 就灌了滿嘴的風, 吹得臉頰都鼓起來。


    出了仙盟群山往北,底下則是重巒疊嶂, 河山相互環繞著,雲霧隱隱遮了些許, 放眼望去就能將一派風景盡收眼底。


    從前宋小河出行, 隻覺得這樣的風景美, 而今經曆了這些事之後再看這遼闊的曠野,望不到盡頭的天穹以及綠意盎然的大地, 頓時覺得心胸也跟著敞開了, 有一種短暫的卸下了負擔的舒適。


    仿佛什麽都不用想, 融入了這天地之間。


    沈溪山踩著劍,赤色的衣袍獵獵翻飛, 雲霧從他俊朗的眉眼拂過。


    宋小河看了會兒風景,又看了會兒沈溪山, 忽而道:“沈獵師,我們需趕路多久?”


    沈溪山瞥她一眼:“我道你眼睛出問題了,瞧不見我呢。”


    “怎麽會。”宋小河道:“你方才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了啊。”


    “那為何現在才開口與我說話?”沈溪山問。


    宋小河就道:“我等有要務在身,還是少閑聊的好。”


    沈溪山就知道。


    宋小河又開始在外人麵前裝模作樣,表現出與他不太相熟的樣子來。


    “此處又無盟主,何須裝成這樣?”沈溪山小聲嘀咕道。


    宋小河聽見了,她左右張望,見沒人注意這裏,便將身子斜過去,壓低聲音道:“人多眼雜,你我還是謹慎些為好。”


    沈溪山聽著這話就來氣。


    如若他與宋小河當真有什麽倒還好,謹慎些也無妨,關鍵二人不過是朋友的交情來往,怎麽還偷偷摸摸上了?


    沈溪山拒不配合,“我就要張揚。”


    說罷,他收了劍,一下就落到宋小河的身邊,擠著她坐下來,緊挨著她的肩膀。


    宋小河被這麽猝不及防地一擠,險些從綠葉上翻下去,下意識抱住了沈溪山的胳膊,二人就這樣坐在了葉子的前頭地方。


    蘇暮臨側躺在後麵曬太陽,感覺到綠葉的震動後掀開眼皮看了一眼,見是沈溪山上來了,便也沒在意。


    沈溪山的動作果然吸引來一片目光,頻頻有人側頭看來,其中有個女子更是一直盯著宋小河。


    感受到這熾熱的視線,宋小河轉頭看去,對上那女子的眼睛。


    是個模樣頗為英氣的女子,就算是偷看被發現了,也沒有絲毫閃避,反而是衝宋小河微微挑了下眉毛,以笑示意。


    宋小河見她與關如萱共乘靈器,想來二人關係不錯,一時間分不清楚她有何意圖,於是轉頭問沈溪山,“她是誰?”


    沈溪山正與她置氣,回應也十分簡潔,“誰?”


    宋小河道:“坐在關如萱旁邊的那個人,她方才對我笑。”


    沈溪山一聽,頓時轉動銳利的眼眸掃過去,“我看看是男是女?”


    “女子。”宋小河道。


    沈溪山已經看見了,出乎意料地,他對此人還真有點印象。


    “她名喚楊姝,是去年從南方的仙盟分部調來的獵師。”


    但凡是分部調來總部,都要降至丁級重新考核,而楊姝便是用了一年的時間,考上了甲級。


    隻是此人酷愛喝酒,沈溪山鮮有的幾次見她,都看見她抱著酒壇喝得酩酊大醉,還鬧出不少笑話來著。


    沈溪山對宋小河道:“不必理會她,此人好勝心強,若是你搭理了她,她定會找機會與你對練。”


    宋小河的指尖摩挲著劍柄,若有所思片刻,而後問道:“她能力如何,我能打得過她嗎?”


    沈溪山淡聲說:“你若對練,找我便是,不必尋別人。”


    宋小河心道也是,她若是想要試探體內的業火紅蓮究竟能施展到何種地步,恐怕還真得找沈溪山才行。


    她先前就發現了,這種寒冰之力所散發的刺骨寒冷,連她自己都受不了,但每回觸及沈溪山時,他都麵不改色。


    不知是他的修為可以抵禦寒冰之力,還是他特別能忍,即便是凍得厲害也不會在麵上顯露。


    思及此,宋小河忽而想起一件事。


    她拉了拉沈溪山的衣袖,問道:“先前我睡覺的時候,感覺有什麽東西燙了我的手心,當時把我痛醒了,但不知為何我醒來之後掌心完好,並未有灼燙的痕跡,究竟是我做夢,還是確有此事?”


    沈溪山不動聲色道:“我怎麽不知此事?”


    宋小河看著自己白嫩的掌心,神色迷惑了一會兒,便也很快將此事拋之腦後。


    由於壽麟城與仙盟隔得並不遠,眾人又是飛行趕路,不過半日就到了目的地。


    落地時正是日暮,紅霞滿天,周圍沒有遮天蔽日的群山環繞,能夠肆意欣賞天邊染上了火焰一般的雲彩。


    火燒雲將大地映襯得滿是霞光,連帶著宋小河的雪白衣袍也有了幾分俏色。


    壽麟城看上去與其他城鎮沒有任何區別,一座半人高的石墩立在柱門前,上麵刻著壽麟二字。


    城中還算熱鬧,百姓在街道上來往,正是農戶收鎬,商戶關門的時候,待日落了後,便會各自回家,不如大都城那般有燈火通明的夜市。


    宋小河繞著石墩轉了一圈,心生疑竇。


    先前青璃說這裏有大量靈力外泄,所以才派人前來此處探查,但現下宋小河站在城外,並未感覺這城中有什麽靈力。


    且她總覺得此處有些奇怪,又尋不到源頭,於是轉頭去看沈溪山。


    就見他將左手微微舉起,停在半空中,掌心稍微攤開,也不知在做什麽。


    宋小河幾步來到他身邊,學著他的模樣,將左手半舉,卻並未察覺什麽異樣。


    沈溪山笑著看她,問:“可感覺出什麽了?”


    宋小河搖頭,收回手,好奇問:“你在做什麽?”


    沈溪山自然是有問必答的,他讓宋小河先是往周圍看了一圈,再道:“今日風大,此處又是四麵無山,不該如此靜謐無風才是。”


    宋小河一聽,頓時也反應過來。


    難怪她方才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倒也不是一點風都沒有,隻是這些風隻能隱隱吹動宋小河額前的碎發,無山之地不該如此,所以宋小河也很輕易地就猜出,是有什麽東西擋住了風。


    但周圍的景色可以一眼望個明明白白,若非有什麽高大的東西,是無法將風擋了那麽多的。


    宋小河思考著道:“是不是有什麽障眼法,讓我們看不見那些東西?”


    沈溪山點頭,說:“今日刮東風,說明這座城的東邊有連綿的高山,隻不過被施法隱藏了而已,想來那些泄露的靈力,也是從那地方而來。”


    蘇暮臨站在邊上,將兩人的話聽了個來回,轉頭朝東邊看去。


    他也看不見那座山,但他是天生的魔族,鼻子又靈敏,能在風中聞到魔族的氣息。


    眼下人多,蘇暮臨打算等會兒找個時間,悄悄告訴沈溪山。


    眾人在城門口集合,沈溪山站在所有人的前麵,說道:“所有人記住,在此城不可單獨行動,必須兩兩結伴,並且時刻檢查同伴手腕上的印記,如若有人拒不讓查看或是印記消失,立即遠離,將此事報備於我,或是程獵師。”


    由於先前那隊人來了壽麟城後不知發生了什麽,回去又全變成了假人,為了避免這次再出現同樣的情況後,拓印人混入隊伍之中,臨行前青璃給每人都上了仙印。


    仙印無法拓印,隻需檢查手腕上有沒有那抹青色的徽文,便能辨別真假。


    這次出行人數有二十餘,但加上擅自跟來的孟觀行,隻有三個天字級獵師。由沈溪山與程靈珠就分別領了一隊人進入城中。


    進城前,程靈珠將所有人手腕上的徽文檢查了一遍,確認每個人都有,這才分頭行動。


    壽麟城的百姓似乎並不適應這種突然一大批外來人進城的現象,紛紛駐足,驚訝好奇地張望。


    宋小河也在人群中尋找,圓溜溜的眼睛在周圍轉來轉去。


    她在找步時鳶。


    每回下山,步時鳶都像是算準了宋小河會出現在什麽地方,然後不經意地往那一站,自然而然地進入宋小河的視線之中。


    從不用她刻意去尋找。


    隻是這次不知為何,並未找到步時鳶的身影。


    為避免太過引人注目,沈溪山將自己所帶的隊伍分隊,讓兩人一組在城中分散,去尋靈力的蹤跡。


    蘇暮臨一聽,當即不樂意了,提出了反對意見,“我覺得三個人一組比較好。”


    若是兩個人,沈溪山必定會帶著宋小河走,屆時就沒他的位置了,蘇暮臨對此很不讚同。


    結果沈溪山還沒開口說話,就聽站在一旁的孟觀行道:“蘇師弟,還是依照溪山所言,兩兩分組較為方便,一來是我們兩人一組正能分完,若是三人一組,就會有一人多餘,此城詭異,不可獨行。”


    蘇暮臨反駁說:“那就給其中一個組分三個人唄。”


    孟觀行一本正經道:“如此,便對其他人不公平。”


    蘇暮臨頓時惱怒起來,覺得此人腦子有毛病,奇怪道:“你這人誰啊?”


    孟觀行像是沒察覺他語氣中的不耐煩和質問,抬手揖禮,當真自報家門起來,“在下孟觀行,字百相,西京人,不知蘇師弟家出何處?”


    蘇暮臨對此大為光火,剛想說兩句難聽的,就聽宋小河道:“蘇暮臨,你與孟師兄一起吧,別再胡鬧了,出門在外也不知道懂事一點。”


    她滿臉嚴肅地訓斥,頗有幾分正經大人的樣子,殊不知這模樣落在沈溪山眼裏,就像是故作成熟的小孩子。


    她教訓蘇暮臨,等於是半斤教訓八兩。


    但宋小河開口了,蘇暮臨也隻得聽話,不再鬧了。


    孟觀行笑著地對沈溪山道:“溪山,夜間於客棧相會。”


    沈溪山點了下頭,與他辭別。


    宋小河與沈溪山沿著街邊行走,發現許是他們這些外來人的突然造訪,許多商鋪都很快關了門,街上的人也逐漸變少,還沒到天黑街道就開始清靜了。


    這種坐落在地界比較荒僻的城鎮,百姓有如此警戒之心也是常事,更是好事。


    宋小河與他並肩而行,走了一段路,忽而瞧見還有個架在路邊的攤子沒收,於是趕忙喊著沈溪山前去。


    到了小攤前,宋小河一下就從擺著商品的桌上拿起一個巴掌大的海螺,在手裏研究著。


    “小姑娘,你們是哪個宗門的呀?”那攤主是個上了年紀的男子,正嗑著瓜子,與宋小河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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