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所說的天才,指的自然就是沈溪山。


    他名望如此震耳,正是因為他背負著全天下的希望,萬眾矚目著,要見證他渡劫飛升,成為天下第一人。


    大道難成,若沈溪山成功飛升,的確是天底下最大的幸事。


    可若他不成呢?


    是不是會跌落泥塵,被世人辱罵嘲笑?


    宋小河想到此,心裏悶悶地,不舒服。


    她小聲道:“沒有人一定會成功,或許你們不該施加給他那麽高的期望。”


    青璃笑了笑,摸了下宋小河的腦袋,道:“放心,溪山與其他人不同,隻要他不放棄無情道,就能做到,也會做到。”


    宋小河也覺得沈溪山能做到。


    可這世上,哪有十成十的事呢?


    她抬起頭,看著青璃道:“盟主放心,沈獵師一定不會放棄無情道的。”


    青璃說了那麽多,仿佛就是為了聽她這句話,她露出個笑來,“乖孩子。”


    隨後她抬手,指尖凝出一抹青色的光芒,忽而在她眉心間點了一下,然後道:“回去吧。”


    宋小河摸了摸腦門,不明所以地拜禮告辭,離開了盟主大殿,回了滄海峰。


    宋小河被傳去盟主殿的事,沈溪山是忙到了晚上才知道,回到自己的住處後,他頭一件事就是念了共感咒,想問問青璃有沒有給她什麽處罰。


    然而這次,沈溪山卻沒能如願地與宋小河共感。


    他心生疑惑,又試著念了一次。


    仍舊沒有反應。


    沈溪山這才知道,是有人將他和宋小河之間的共感咒解除了。


    不用想,此人定是他師父青璃。


    沈溪山當即出了門,趕去滄海峰。


    第86章 氣急敗壞沈溪山私藏宋小河(二)


    滄海峰僅有宋小河所居住之地才亮著燈。


    遠遠望去, 星空之下一片遼闊安寧,宋小河坐在院中蕩秋千,蘇暮臨則在掃地。


    櫻花樹仍舊茂密, 風一吹就落花瓣, 所以蘇暮臨總拿著掃把清理。


    這樣也顯得他不是一直閑著沒事做。


    宋小河的懷裏抱著長生燈, 輕輕地晃著秋千, 從盟主大殿回來之後她就保持著這樣的發呆狀態, 蘇暮臨與她主動說話, 她也是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樣的宋小河對於蘇暮臨來說是陌生的。


    宋小河從不會這樣長時間發呆, 太過平靜的神色實際上會給人一種憂鬱的感覺。


    她向來是滿麵笑容的,鮮少會像這般,沒什麽表情地坐在這裏許久時間。


    蘇暮臨掃著花瓣, 心想, 小河大人心情不好,一定是因為沈溪山。


    那個惡人如今被揭穿了身份, 惹得小河大人大怒,如今被置之不理也是自找的。


    幸好他識相, 沒有追來滄海峰煩宋小河, 否則的話……


    蘇暮臨掃這地, 忽而哼哼兩聲,在心中惡狠狠地想, 他敢來我定讓他好看!


    正想著,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宋小河。”


    宋小河還沒有什麽反應, 蘇暮臨就先嚇得差點把掃帚給甩出去。


    隻見沈溪山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院門之外, 隔著半人高的矮牆,他盯著宋小河。


    沈溪山一回了仙盟, 就變成了昔日光風霽月的沈獵師。


    他發上戴著小金冠,□□編織的繩子垂在兩邊肩頭,墨黑柔順的頭發披在雪白的衣袍上,金色的徽文若隱若現,精致的麵容即便沒什麽表情,被朱砂痣一點綴,就莫名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清冷。


    反觀宋小河。


    她仍舊穿著那一身素白長裙,外麵披了一件黑色的外衣。


    那是當初她下山那一日所穿的衣裳。


    織金的發帶也不知何時取了下來,換上兩條長長的白色綢帶綁在丸子發髻上,額前的碎發隨風輕動,將她的秀眉隱隱遮掩。


    她本低著頭,抱著長生燈晃著秋千,聽到沈溪山的聲音後才下意識抬頭。


    回仙盟之後的這幾日,她都沒再見到沈溪山,如今乍然看見他,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沈溪山什麽都不說,單單是站在那裏,就像是天上的皎月掉了下來,灼灼光華,相當耀眼。


    宋小河雙腳往地上一踏,停了秋千,問:“你來做什麽?”


    “找你說說話。”沈溪山道。


    宋小河就又低頭,“我與沈獵師沒什麽好說的。”


    沈溪山聽後,往前走了兩步,看樣子是想進院子,這時候蘇暮臨跳出來道:“站住,小河大人沒讓你進院子。”


    這蘇暮臨,原本看人臉色的本事是一流,單是憑別人的一個眼神就能審時度勢,但這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瞎了,完全沒看出來沈溪山眼底的躁意。


    現在跳出來攔沈溪山,純純找死。


    他的這句話剛落下,就見沈溪山一抬手,金光在指尖迅速轉了一圈,其後蘇暮臨就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將他兩臂架住,往後一拖。


    霎那間,他就被送到了不知道仙盟哪個鳥不拉屎的角落裏,手裏還攥著一把掃帚。


    蘇暮臨在漆黑的夜中站了會兒,抬手給自己抽了兩嘴巴。


    另一頭,送走蘇暮臨之後,整個院中都顯得安靜不少。


    沈溪山推開柵欄門,往裏走,“我進來了。”


    宋小河揚高了聲音,道:“不準進來,出去。”


    沈溪山於是往後退了一步,又站在院外,幽幽看著宋小河,“所以我現在連站在你麵前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他雙眸漆黑明亮,映了光,顯得漂亮又可憐。


    宋小河隻要對上這樣一雙眼睛,十成十是要認降的。


    就這麽看一眼,她就會心軟,“你……”


    她咬了咬牙,一下就頭扭到另一邊去,道:“你有什麽話,站在那裏一樣可以說。”


    沈溪山見她把頭扭過去,就知道這招沒有失靈徹底,便壓低了聲音,顯得有幾分可憐巴巴,“共感咒被人動了手腳,我無法念通與你說話,所以就想來看看是怎麽回事。”


    宋小河並不知道這事,她聽聞後愣了愣,想起之前從盟主殿離開時,青璃在她眉間點了一下。


    想必那一下就是切斷了兩人的共感咒。


    宋小河心裏空落落的。


    這個共感咒也陪伴她很長時間了,從鬼國開始,隻要她遇見什麽危險,都會感覺心裏有依靠,因為她可以隨時隨地與沈溪山說話。


    現在想來,當時沈溪山與她結下共感咒的初衷,目的便是為了在他需要的時候知道宋小河的位置,恐怕也根本不是為了讓她在害怕的時候能夠及時呼救。


    所以他才會對宋小河說沒事不要念動共感咒去煩他。


    宋小河的思緒連到這,心生難過的同時,火氣也噌噌往上躥。


    她一下就從秋千上站起來,一開口,語氣自然也就充滿攻擊性,“你不是總嫌我念共感咒煩你?如今切斷了不是正好合你心意?”


    沈溪山怔了怔,“我沒有。”


    宋小河道:“沈策,這是你親口所言。”


    沈溪山皺眉,“別叫我沈策。”


    “為何?”宋小河疑惑道:“這不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名字?還編了個外門弟子的身份,現在怎麽嫌棄起這個名字了?”


    說著,過往記憶湧上腦海,宋小河喃喃道:“這麽說來,你當初拿出的天字級玉牌,也是真的,你卻騙我是仿製。”


    她又道:“你騙我的太多了,我都記不清楚了。”


    沈溪山心裏堵了一口氣般,出不來下不去,“我當初對你隱瞞,也是事出有因。當時我與仙盟獵師同在酆都鬼蜮出了意外,他們都喪生其中,隻有我不知為何活了下來,但身上卻被下了封印,回到仙盟後,我當時隻想盡快再回鬼蜮解開封印,在知道有人暗中謀劃著要害我的情況下,我無法暴露身份。”


    “我隻能改了容貌換了姓名隱藏,後來我恢複之後,認為沈策本來就是個假身份,我舍棄了便好,所以根本沒想著與你解釋,可聽聞你隨他們前往鬼國,師父當時不同意我去,我也隻好再化成沈策隨你們一起。”沈溪山停了停,後麵的話就有些不大好說了,他將話一轉,說道:“是我騙了你,對不住,我從未生出耍你之心,也是真心與你……交朋友。”


    宋小河問:“那為何現在又承認了呢?你想舍棄沈策的身份,出了鬼國之後就該解了你我的共感咒。”


    共感咒一解,宋小河就再也聯係不上沈策了,隻要沈溪山再丟了宋小河給他的那把長劍,“沈策”此人的痕跡會被徹底抹去。


    是沈溪山要瞞,卻不認真瞞,導致宋小河被這麽一點透,就輕易地揭穿了他。


    沈溪山不說話了。


    不解共感咒,無非就是他自己存了天大的私心,想時時刻刻都與宋小河有著牽連。


    不主動坦白沈策這一重身份的原因也很簡單。


    那就是沈溪山動了該死的春心,變得貪婪。


    若宋小河喜歡沈策,他便是沈策,若宋小河喜歡沈溪山,那他便是沈溪山。


    他隻想做宋小河喜歡的沈溪山,而非被她當作朋友的沈策。


    可是這話,修無情道沈溪山無論如何也是說不出口的,後脖子的灼熱如同按上了一塊被燒紅的烙鐵,巨大的痛楚持續不斷地傳來。


    宋小河看著他,緩聲道:“我知道。”


    沈溪山心中發緊,“你知道什麽?”


    “沈獵師乃是天之驕子,出身名門望族……”


    “好了。”沈溪山光聽她前半句,就知道這是他不愛聽的話,馬上打斷了她,“你別說了,你知道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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