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陣法擴散的速度極其地快,就算是眾人拚盡全力逃跑,也在眨眼間被追上,整個赤紅陣法在遼闊的大地上鋪開。


    從鍾氏的內城蔓延至外城,不過幾個呼吸間的工夫,就將整個鍾家城籠罩其中。


    隨後淡淡的紅色結界形成,呈一個半圓將龐大的鍾家城圈住,很快就有人發現,這個結界將他們都鎖在了其中,再不得出。


    玲瓏塔內,鍾懿盛見梁檀起陣,察覺不妙後再次暴起,甩出三張雷符,同時催動,雷聲在殿中爆炸,聲音震得眾人耳朵劇痛,隻見麵前金光無比閃耀,強悍的力量幾乎將玲瓏塔震動。


    眾人對這突變的情況都慌張起來,無法旁觀,紛紛祭出靈力護身。


    沈溪山一把將宋小河圈在懷中,渾身金光環繞,抵禦這巨大的雷咒。


    狂風乍起,在殿中瘋狂舞動,卻見梁檀祭出一個東西,掌中泛起白光,用它擋在身前。


    鍾懿盛這殺招用了十成十的威力,卻未能傷及梁檀分毫,金雷奔騰至他身前時,竟全被他手中的東西吸收而去。


    與此同時,陣法之中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莫名的力量抽取他們的靈力。


    待金光消散,眾人定睛一看,卻見梁檀身前懸浮著一個圓盤似的東西,盤上刻了繁瑣的紋理,正中央豎著一根細柱。


    通體炫黑,金紋描邊,散發著純聖的白光。


    沈溪山見了它,表情出現一瞬的錯愕。


    這東西,鮮少有人見過,但沈溪山卻是清楚的。


    因為那正是他親手從酆都鬼蜮取回,交予青璃,讓她親自送去封存的神器——日晷神儀。


    日前日晷神儀失竊,青璃曾將沈溪山喊過去單獨商議此事,將仙盟上下誰都懷疑過,就是未能懷疑到梁檀身上。


    他靈力微弱到被別的門派隨便一個人打掉了牙,多年來隱居滄海峰默不作聲,任誰也沒想到他竟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偷走日晷神儀。


    然而讓人震驚的事遠遠不止這些。


    旦見日晷神儀漂在梁檀麵前,周身卷起的白色光芒逐漸擴散,地上的陣法也開始轉動,萬千符籙如同活了一般,竟順著人的腳開始往身上攀爬。


    眾人下意識催動靈力抵禦,卻發現所調動的靈力如同被螞蟥吸血一般,全部往日晷神儀處匯聚。


    “那東西在吸收我們的靈力!”嚴仁立高聲喝道:“所有人封閉靈力,停止用法!”


    現在才想明白已經晚了,赤色的符籙貼在人身上之後,便是不再催動靈力,也無法阻止體內靈力的流逝,更有源源不斷的靈力從四麵八方湧入玲瓏塔內,被日晷神儀卷去。


    上到修仙大能下到小弟子,好似全都成了日晷神儀的盤中餐,被敲骨吸髓,無論用什麽方法,都阻止不了靈力在體內流逝,一些用靈力維持樣貌的人開始漸漸顯出真實的年齡。


    隻有零星幾人是其中的例外。


    宋小河踩在一方淨土,她像是刻意被避過了一樣,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隻是梁檀此番作為,讓她嚇得臉色慘白,心尖都在發抖。


    沈溪山亦沒有受影響,盯著梁檀,忽而沉聲道:“兩年前仙門弟子突然在一夜之間被吸幹靈力,變為凡人,仙盟便開始追查,無論用什麽方法都查不出幕後凶手。”


    聲音隻傳到了宋小河的耳朵裏,她已經意識到了什麽,眼淚瞬間流下來,隻聽沈溪山說著後半句,“日晷神儀沒有吸收靈力的能力,是梁檀用這陣法抽取所有人的靈力,再送入日晷神儀中。”


    “他就是這兩年間,頻頻讓仙門弟子靈力盡失的凶手。”沈溪山緩緩抽出劍,金光在鋒利的劍刃閃過,護身結界將他牢牢罩住,無一絲靈力的流失,他冷聲道:“他想借所有人的靈力,啟用日晷神儀。”


    話音落下,還不等沈溪山動身阻止,就見日晷神儀忽而大放光芒,五光十色,經過富麗堂皇的大殿不斷折射,散發出極其耀眼的光芒,形成一個光渦。


    所有人受不了這般刺目的光,紛紛哀叫著用袖遮了眼。


    宋小河的目光卻不肯避讓,死死盯著光影下的師父,就看見他忽而縱身一躍,跳入了日晷神儀散發的光芒漩渦之中。


    “師父——!”


    宋小河哭著慘叫一聲,再也站不住,竟是雙手用力,生生將束縛在雙手的符扯斷,飛快地向前奔跑。


    “宋小河!”沈溪山一時沒將她看住,大聲喚她,卻見她跑得極快,也顧不得其他,抬步追上去。


    宋小河迎著狂風跑了幾步,四條小辮狂舞起來,她猛然躍起,不顧一切地跳入光渦之中,沈溪山緊隨其後。


    “小河大人——!!”蘇暮臨也拔高聲音驚叫,差點手腳並用地追趕,沒想到關鍵時候掉了鏈子,不知怎麽腳底一滑,當場摔了個狗吃屎。


    待他慌張爬起來時,隻看見宋小河與沈溪山的身影在瞬間就被光芒吞沒。


    下一刻,光渦漸漸縮小,消失。


    風停聲止,日晷神儀從空中落下,被步時鳶接在手中。


    至此,陣法內的所有人才停止了被抽取靈力,隻是方才耗損的靈力太多,眾人都顯出了疲憊之態。


    然而究竟是怎麽回事,大多數人其實並不知道,就連站在玲瓏塔內的人,也隻知道這是梁檀與鍾氏之間的恩怨,不認得日晷神儀,更不知這陣法才是抽取靈力的關鍵。


    所有人都陷在惶恐的情緒之中,爭吵瞬間就爆發了,大部分人將矛頭對向了鍾氏與寒天宗,厲聲責問當年之事與如今現狀。


    在一片極端的混亂之中,步時鳶站在玲瓏塔內,低頭撫摸著手中的日晷神儀,像看一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左曄走到她身邊,說道:“步天師,煩請將此物交予我,我會帶回仙盟交給盟主處置。”


    “恕難從命。”步時鳶微笑道:“這東西多年來都是由我族掌管,是我當初不慎將它遺失,如今尋回我自會帶回族內好好保管。”


    左曄聽後心中雖不讚同,卻也不與她爭辯。


    先前青璃對她都多有禮敬,方才又輕易化解鍾懿盛的殺招,現在又說日晷神儀由她的家族掌管,是以左曄不敢隨意招惹,就道:“那煩請步天師隨我回仙盟一趟,讓盟主定奪此物的歸處。”


    步時鳶眸光一轉,朝門外看去,“不著急,這一時半會兒怕是也出不去。”


    鍾懿盛被眾人的聲討和質問煩得大怒,當即要出手震懾眾人,卻不料一用靈力,便會被憑空抽取幹淨,眾人猛然意識到,靈力的抽取並沒有結束,一旦催動,便會被吸收幹淨。


    此處已非安全之地,所有人開始慌張地逃離。


    待走出玲瓏塔才發現外麵已經全然亂了套,空中架起的紅色結界宛如堅固無比的鐵牆,一旦想催動靈力就會被陣法吸走,便是眾人用肉身去撞,也無法將結界撼動分毫。


    這時,所有人才明白。


    梁檀有備而來,特意挑在百煉會千門聚集之時,用一座巨大的牢籠將所有人困於此處。


    左曄去外麵走了一圈,了解現狀後又回到步時鳶的身邊,關切地問:“那梁檀他們,還有溪山,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不必擔憂,即便是用日晷神儀回到過去,所有因果也早已注定。”步時鳶意味深長道:“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曆史。”


    ……


    風聲呼嘯,嘹亮的鷹嘯從天際傳來,劃破長空。


    烈日懸掛在空中,散發著灼灼熱意。


    宋小河在一片天旋地轉之中摔到地上,滾了好幾下才堪堪停住。


    她慌張地爬起來,就見周圍一片綠意盎然,草木茂密,日光也炎熱,這已不再是早春,而是酷暑。


    周圍環境如此陌生,讓宋小河止住了大聲呼喚師父的念頭,她紅著眼睛看了一圈,忽而聽到身後一響,轉頭就看見沈溪山從空中穩穩落下來。


    她趕忙走過去,急急問道:“沈獵師,你知道這是何處嗎?能不能找到我師父?我看見他跳進來了,他會不會也在附近?”


    “你先別急。”沈溪山見她情緒臨近崩潰,抬手在她眉間點了一下,金光湧進去,讓她慢慢平靜,他道:“你師父啟動了日晷神儀,此神器能夠逆轉時空,如若猜得沒錯,這裏應該是過去。”


    金光融入之後,宋小河快要顛覆的內心世界終於獲得了短暫的舒緩,她低聲問,“過去?那是多少年前?會不會是……”


    其實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梁檀窩窩囊囊,偽裝三十多年,掠奪多個仙門弟子的靈力,在百煉會布下這麽大的陣法,就是為了啟動日晷神儀,回到過去。


    回到幾十年前,他兄長還在的時候,然後改變兄長的結局。


    沈溪山道:“方才聽他們說,你師父與他兄長當初是寒天宗弟子,那麽此處應當就是寒天宗。我們與他同時來此,他定然離這裏不遠,隻怕隱蔽生息,藏起來了,我們畢竟是未來之人,為確保不造成混亂,也應當隱蔽起來。”


    “就是不知……”沈溪山有些猶豫,“能否躲過他的眼睛。”


    “誰?”宋小河問。


    “梁頌微。”沈溪山說。


    梁頌微當初已經到達了飛升渡劫的地步,別的不說,其能力定然在沈溪山之上。


    況且沈溪山比誰都明白,天材與尋常人的差距,他施展的隱蔽術或許能瞞過其他人的眼睛,但不一定能瞞過梁頌微。


    梁檀來此處則一定會去找梁頌微,那麽他們與梁頌微見麵,也是必定之事。


    正當他猶豫時,宋小河不聲不響,掏出來兩個東西,遞給沈溪山一個,說道:“這個有用嗎?”


    沈溪山接過來一看,是用白玉鑲嵌,以黑繩串著的一顆獸牙,他很是意外地挑眉,“靈犀牙?這種靈物的確能隱蔽聲息讓神仙都無法察覺,但是它可遇不可求,你怎麽會有這等靈物?”


    宋小河將她的那顆套在脖子上,用手背抹了一把通紅的眼睛,悶聲說:“本來是打算當做你的生辰禮。”


    隻是沒想到這次長安之行已然變成了宋小河眼裏的災難,都等不到花朝節,變故如崩塌的大山,猛然往她的脊背上壓下來。


    她明白,這便是當時步時鳶讓她買下靈犀牙的原因,用處怕是就在此刻。


    沈溪山將靈犀牙戴上,沒說話,抬手用柔軟的指腹擦了擦她泛著淚的眼角,從濕漉漉的眼睫毛上撫過。


    隨後他指尖凝光,在靈犀牙上一點,乳白色的牙立即泛出螢螢綠光。


    靈犀牙一旦發揮作用,會將佩戴之人的所有聲息都掩藏,便是兩人站在別人麵前說話,也不會被察覺。


    沈溪山用符籙折了一隻紙鶴,輕吹一口氣,隨後紙鶴便扇動翅膀,緩緩飛起來,他打了一道隱身法訣在紙鶴身上。


    “走,我們去找人。”沈溪山下意識牽起她的手,也不管這舉動如何親昵,想用自己的掌心給她渡些微末的力量。


    宋小河沉默地點頭。


    沈溪山倒不是頭一回來寒天宗。


    他知道這宗門用四百九十九層問道長階隔開,分上下兩部分。


    長階之下,則都是靈力微弱,資質較差的外門弟子,長階之上,才是宗門內德高望重的長老與資質優良的內門弟子。


    梁頌微必定在長階之上。


    兩人跟著紙鶴來到問道長階前。宋小河看著這陡峭的長階,忽而落了淚。


    她看著沈溪山說:“你說,謝春棠當年冒著大雪求寒天宗出手援助夏國時,爬的是不是這條長階?”


    沈溪山心裏知道答案,但看著宋小河濕潤的黑眸,哪裏忍心如實回答。


    宋小河是心懷大善之人,又有著小姑娘天生的悲憫和心軟,她見到這問道長階如此長,如此陡峭,自然會為謝歸當年的苦難而落淚。


    沈溪山溫聲道:“說不定爬的是別的階梯呢。”


    宋小河說:“你騙我,問道長階怎會有兩條?”


    沈溪山牽著她往上走,嘲諷道:“以寒天宗這般氣運和資曆,再修五條問道長階也不為過。”


    他稍微施了些靈力,兩人便輕鬆跨過長階,往宗門深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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