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暮臨再接再厲,“左不過半天的路程,且咱們又是在隊伍最後,不會被程獵師發現的。”


    程靈珠嚴格,若是被她發現宋小河沒有自己趕路,嬌氣到被人背著,一定會責怪她。


    但宋小河倒不是在顧慮這點。


    雖然平日裏蘇暮臨諂媚卑微,在她跟前當牛做馬,但宋小河可不是真的將他當做仆從,自始至終都看作有過生死之交的朋友。


    她斷沒有讓朋友馱著她趕路的道理。


    “宋姑娘,你這般精神狀態,隻怕再堅持下去會傷身。”謝歸也在一旁勸道:“倒不如讓蘇少俠背你走一段路,待你休息好了之後,再下來就是。”


    宋小河垂著頭,一直沒應聲。


    蘇暮臨跪坐在地上,歪著頭趴下去看,卻見她已經閉上眼睛,正在打瞌睡。


    原來是說著說著又睡著了。


    “小河大人,小河大人……”蘇暮臨低聲輕喚,怕驚嚇到她。


    “嗯?”


    宋小河聽到聲音,十分緩慢地睜開眼睛,看起來實在是太過疲憊,連一刻的集中精神都做不到,從嗓子裏發出了一個含糊疑問的音節,又閉上眼睛。


    她的身體仿佛已經撐到極限了,別說是給張床,就是讓她直接在地上睡,她都能馬上睡死過去。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沈溪山站起身,對蘇暮臨道:“之前給你的法戒呢。”


    蘇暮臨在身上摸索一陣,將戒指奉上。


    他一開始就打算把戒指扔了的,但後來回了仙盟就忘記此事,戒指便一直帶在身上,若不是沈溪山的提醒,這戒指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發現了。


    沈溪山將戒指拿過去,隻見微弱的光芒一閃,地上恍然出現一隻灰皮毛的妖崽。


    它正盤著尾巴端坐在地,藍色的眼睛又圓又大,淡漠地與沈溪山對視著。


    皮毛打著卷,像是狼族,卻又不是狼。


    隨著沈溪山的一道法訣,它的身體驟然膨脹,慢慢長至了與人一般大小。


    頓時也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紛紛朝這處張望。


    空中並沒有妖氣,也感知不到任何邪祟的氣息,便無人前來詢問。


    仙家百流,其中各種派係都有,有一種禦獸靈族,專門收服靈獸歸於己用,仙盟之中也不是沒有,隻是很少見。


    且當今人界靈力稀薄,數千年來都養不出一個飛升之人,靈獸一族便更是稀少,禦獸族大多人收服的也不過是妖力低下的妖獸。


    隊伍之中乍然出現一隻龐大的靈獸,自然引得眾人側目。


    宋小河睡得正香,聽到周遭議論聲嗡嗡響,很快就被吵醒,揉著眼睛醒神。


    一抬頭,就看見麵前有一隻灰毛妖獸,那雙藍眼睛正直直地看著她,歪著頭時耳朵還耷拉下來一個。


    宋小河嚇得一下就從地上爬起來,驚道:“這是什麽?”


    “這是先前從酆都鬼蜮裏跟著咱們出來的妖獸,後來被沈策收在靈器之中,我一直帶在身上給忘記了,方才他找我要,就給這妖崽子放出來了。”蘇暮臨在旁邊小聲解釋。


    “鬼蜮?”宋小河與麵前的妖獸對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站在月下,揪著蘇暮臨的夢魔。


    它的眼睛跟麵前這個簡直一模一樣,藍盈盈的,令人見之不忘。


    “這是夢魔吧?”宋小河疑惑道。


    “是它。”沈溪山慢悠悠地轉著手中的戒指,說:“隻不過它被一道雷劈散了修為,打回原形,也被劈得魂魄不全,已沒有人識了。”


    “原來如此。”宋小河膽子瞬間大了起來,上前兩步,抬手試探性地摸了摸它的皮毛,卻見它低下頭,像隻小貓一樣將碩大的腦袋往宋小河的掌心裏蹭,似乎是極喜歡她。


    蘇暮臨也走過去,學著她的模樣去摸,卻不想這妖崽子看起來呆呆傻傻的,一張嘴就給了蘇暮臨一口。


    他發出“嗷”地一聲痛嚎,手上頓時就有幾個血牙印,氣得蘇暮臨齜牙咧嘴,擼起袖子就要與它拚命,“你這畜生,敢咬我!”


    謝歸在旁攔了兩下,溫聲勸道:“蘇少俠,還是先醫傷吧,它不過是沒有人識的獸類,何必與它計較。”


    蘇暮臨倒不全是因為被咬的惱怒,還有一部分妒恨,心裏恨恨地想,早知道就應該上仙盟之前就把它連帶著戒指一起丟掉!


    宋小河伸頭看了一眼他的手,上麵幾個血洞,咬得不輕,也說:“你趕緊找隊裏的醫師去。”


    蘇暮臨聽了,便也聽話地去尋醫。


    吵鬧一陣後,宋小河摸著妖崽子的皮毛有些心動,轉頭問沈溪山,“我若騎上去,它會不會也咬我?”


    “你方才摸它的時候不是沒咬嗎?”沈溪山看了灰毛妖獸一眼。


    許是因為他先前踩了它尾巴將它收入法戒,所以這妖崽子有些懼怕沈溪山,與他對望一眼後就縮起了腦袋。


    “那我爬上去試試,若是它有咬我的想法,你看顧一下。”宋小河拽著它卷卷的皮毛,一邊往背上爬一邊不放心地交代。


    沈溪山沒動作,倒是謝歸一副不大放心的樣子,在旁邊上手抱住了妖崽子的脖頸,以防它突然轉頭給宋小河一口。


    這動作看得沈溪山在心裏發笑。


    謝歸身體被蠶食,如今像是弱柳扶風,稍稍吹口氣就摔倒了,卻還妄想能夠按住妖獸的頭,若它真的想咬,一下就能把謝歸給甩飛出去。


    好在妖獸乖順,除了咬了蘇暮臨一口之後,便再沒有別的反抗動作,老老實實地讓宋小河騎在了背上。


    它的皮毛光滑而柔軟,比材質上乘的毯子摸著還要舒服,身體又溫溫熱熱的,脊背還寬敞,宋小河剛爬上去就躺下了,隻覺得像躺進了溫暖的棉花床裏,舒服至極。


    她伸手抱了抱妖獸的脖子,自顧自地給它取了個名字,“棉花,你叫棉花吧,你像棉花一樣軟。”


    沈溪山站在旁邊,由於身量高,他看宋小河也不必仰著頭,將戒指遞給了她,沒說話。


    宋小河不知這是收納妖獸的法戒,還以為是沈溪山送給她的首飾。


    她支起頭朝周圍看了看,而後往他湊近了些許,碎碎念道:“這麽多人看著呢,你若是想送我東西,咱倆單獨相處的時候你私底下再送啊。況且先前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心有所屬,你送我再多東西也沒用的,我可不會像你這般朝三暮四,我喜歡誰就是喜歡誰,不會改變。”


    沈溪山眉梢一抽,“少囉唆,這是收了妖獸的法器,你不要我就扔了。”


    說完他作勢要扔,宋小河就趕忙給拿了過來,笑眯眯道:“怎麽不早說呢。”


    她將戒指戴在了食指上,法戒根據她的手指自己調整了大小,一個細細的銀圈,上頭是翠玉雕琢而成的花,素雅大方,看起來不像凡品。


    宋小河的身上從沒有那些琳琅首飾,發上沒有金釵玉簪,雖有耳洞,但從不帶耳飾,也就發辮上係著的四個銅板偶爾會隨著她的動作撞在一起,發出低低的響聲。


    這戒指則是宋小河收到的,除卻師父之外的第一個男子給的。


    她那隻戴了戒指的手比畫來比劃去,最後握著拳頭保持著欣賞的姿勢,趴在棉花背上睡著了。


    這邊一陣吵吵鬧鬧,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隊伍的最前方,程靈珠的耳中。


    早在出了靈域之後她就與仙盟取得聯係,更是收到了盟主親自寄來的飛信,上麵簡單交代了一些事宜,同時也說了她的親傳弟子沈溪山已經混入這支隊伍的事。


    程靈珠雖探查不出沈溪山的氣息,但下山以來隻有那個名喚沈策的年輕人加入隊伍,又聽旁人說他與王緒對峙時拿出了天字級的玉牌,這便想都不用想,直接確認了他的身份。


    此事被青璃特意叮囑過要隱瞞,於是程靈珠便也沒有聲張。


    加之還剩下半日的路程,又是行在荒郊野嶺,所以即便是他召喚靈獸給宋小河當坐騎一事不合她的規矩,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幹涉。


    隊伍再次啟程,龐大的妖獸邁動悠閑的步伐跟在後麵,行路平穩,宋小河在上麵睡得很沉。


    蘇暮臨手上的傷已經愈合,但因著他與棉花相互仇視,他無法靠得很近,隻得隔了幾步的距離跟在後方,隨時關注著宋小河,怕她從上麵掉下來。


    平日裏都是宋小河的話多,蘇暮臨在旁附和,兩人嘰嘰喳喳能聊上許久,再加上其他人偶爾摻和進來說笑幾句,隊伍最後的部分還算熱鬧。


    但現在宋小河睡著,蘇暮臨沉默,謝歸身體孱弱,沒精力多言,而沈溪山本身就不是話多的人,於是剩下的路程裏,尾部一直保持著安靜。


    仲冬的人間,夜晚是十分寒冷的,風也凶戾起來。


    眾人連續趕路的第四日夜晚,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這是一座不算小的村落,隻是連個正經的城門都沒有,眾人沿著路就進了村中。


    月明星稀,村落裏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經入睡,隻有村東一角還燈火通明,各種燈擺在路邊掛在簷下,老遠就能看到散發出來的光。


    隊伍抵達此處後,程靈珠就開始安排眾人的住處。


    宋小河在這時候也醒了,揉著眼睛從棉花的背上滑下來,隻見眼前燈火明亮,路邊站著坐著各派的年輕弟子,身上皆穿著宗服,正小聲交談著。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人數還不少。


    她一覺睡了大半日,精神恢複許多,很快就在寒風中清醒過來。


    隊伍各自散去,謝歸也動身去尋寒天宗的人。


    到處都是陌生的麵孔,宋小河身後跟著的棉花很是惹人注目,她下意識朝沈溪山貼近,詢問,“怎麽把棉花收進去?”


    “注入些許靈力催動靈器,再喊一聲進來,它就進去了。”看在宋小河從未用過這種靈器的份上,沈溪山還算耐心地教她了。


    沈溪山手裏就沒有廉價的玩意兒,這戒指雖表麵上看去並無什麽奢華之處,卻是相當厲害的一件法器,否則也不會輕易將夢魔收之其中。隻是對沈溪山來說,這戒指並無什麽用處,且那夢魔也是跟著宋小河出來的,給她正合適。


    宋小河不知這法器的珍貴,沈溪山也懶得說,隻道:“法戒不可以脫手,一旦被誰拿去了,它便會聽命於誰。”


    宋小河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晃了晃手,按照他說的那樣喚了聲進來,果然一下就將棉花收進戒指中。


    蘇暮臨這時候才敢湊到她身邊來,說道:“小河大人,你休息足夠了嗎?身體可有不適的地方?那夢魔乃是妖邪,你睡在它身上實在是草率之舉,你忘記它先前差點把你殺掉了嗎?依我看還是盡早把它扔了,誰撿到算誰倒黴!”


    越說湊得越近,宋小河往他臉上推了一把,“別囉唆那麽多,快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這都是什麽門派的子弟。”


    蘇暮臨十分怨憤地瞪了她手上的戒指一眼,覺得自己失寵了,有些傷心地離去。


    這裏站了那麽多人,村東這角落的屋子哪怕是三四個人擠在一間,也不可能住得下。


    宋小河走走轉轉,很快就發現了一種奇怪的東西。


    是一個方形的石塊,外形很像是硯台,但上麵隻刻了數字。


    這些方形石塊就擺在空曠之地,每個之間相隔了三四步的距離,邊上以黑墨畫了個框,從左到右便是一扇門的大小。


    她心生好奇,抬起半隻腳,試探地踏入了墨框之中。


    身體越過墨線的一瞬間,宋小河眼前的景象驟然變了。


    原本還是村落的郊野,卻在一眨眼之間變成了一座寬闊明亮的樓堂,正前方的有一座往上的紅木梯,兩邊立著落地長燈。


    左側有著長長的櫃台,有一隻頂著兔耳朵的女子像是正在算賬,手裏的算盤敲得劈啪響。


    空中散發著一股檀香。


    這是一間客棧,還是妖族開的。


    宋小河發出一聲驚奇的低呼,再往回退一步,腳退出了墨線,於是眼前的景象頓時又恢複成村落的郊野。


    麵前是燈火點點,身後是熱鬧的人群。


    宋小河何曾見過這東西?當即稀奇得不行,進進出出地試探了好多回,心裏好奇得很,想馬上去找沈策問一問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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