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一把卷刃的屠刀,刀身足有半人長,刀麵則有一人寬;屠刀上沾滿不同顏色的痕跡。黑的是血,黃的是脂肪,白色的是腦漿。


    不僅如此,它背帶褲的口袋裏還會有風幹的手指和耳朵,這是它的零嘴;獠牙間則掛著殘留的血塊和肉絲。它曾因為饑餓而啃掉了自己的一隻手和一隻腳,所以左手和右腳處,縫合著人類的斷肢……


    酥脆對這一切都無比清楚,因為他當初就是這麽寫的。這個空間就像是從他文字中衍生出來的魔改二創,所有的規則和設計都那麽陌生,甚至不少自保規則,他還是從血水煎茶那裏得知的;但同時,它在某些方麵卻是異樣的還原,包括但不限於那種掛滿豬臉的密室,再比如豬頭屠夫那滿滿的設計細節……


    所以說你沒事寫那麽細幹嘛?


    而且為什麽非要寫豬頭?兔頭或狗頭不好嗎?再不濟整個貓貓頭呢?


    哪個不比豬頭好!


    酥脆無不懊悔地想著,在察覺到越發貼近的腳步聲與呼吸之後,又本能地瞬間僵住。


    ……不要動。不要動。不要動。


    他在心裏拚命告誡著自己,打定主意死都不睜眼睛。想起隊伍裏不知誰教的自我催眠方式,又開始在心裏默念,假裝自己就是豬臉,就是豬臉,就是豬臉……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這法子似乎還真有些用——如此默念個十七八遍後,整個人還當真漸漸冷靜下來。


    隻是手腳依舊冰涼,心跳也依舊很快。酥脆強撐著待在原地,直至聽到屠夫離開的腳步和再次響起的推門聲,才遲疑地睜開眼睛。


    睜眼的刹那,整個人卻又被嚇得一怔——隻見自己的周圍,不知何時又填滿了豬頭人的身影,而且和之前不同,所有豬頭人的腦袋都是抬著的……


    仿佛逮到太陽的向日葵一般,瞪著無數雙黑洞洞的眼睛,齊刷刷地望著他。


    “……!”酥脆嚇得一下坐倒在地。再一細看,眼前卻又變得幹幹淨淨,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兀自心跳飛快,驚魂未定地拚命轉動著腦袋,直到確定再看不見任何一點怪異,這才鬆了口氣,渾身冷汗地爬了起來。


    應該、應該不要緊吧?應該隻是單純的副作用什麽的……忍一下、忍一下就好了。


    他自我安慰地想著,伸手想要將豬臉摘下,想想卻還是不敢。轉頭看看房門,心跳又微微加快。


    屠夫走的時候,是沒有將門關嚴的。此刻整扇門都虛虛掩著,光是看著都叫人心驚肉跳。


    空氣中的腥臭味正在散去。從腳步聲推斷,屠夫已經走出很遠。


    盡管知道屠夫不會走回頭路,進過一遍的屋子也不會再進入,酥脆仍是琢磨著,先把門關上比較好。於是躡手躡腳地磨蹭到門邊,剛要關門,卻又聽一聲模糊的喊叫——


    “救、救——”


    “砰!”


    緊跟在叫喊聲之後的,是一聲類似關門的門響。酥脆蹙了蹙眉,鼓足勇氣朝外探了探頭,什麽異樣都沒發現。再看了看自己對麵的房間,房門依舊緊閉,門上掛著的豬臉也都排得整整齊齊,看上去一片歲月靜好。


    酥脆仔細回憶了下。沒記錯的話,占了自己對麵房間的,就是血水煎茶大佬。


    ……嗯,那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酥脆這才放下心來,忙又小心縮了回去,順手合上了自己的房門。


    *


    與此同時


    他對麵的房間。


    許冥收回用來關門的腳,微微垂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捂臉在地上打滾的男人,毫不掩飾地歎了口氣。


    “你說你,問你話你答就是了。發什麽火嘛。”


    許冥嘀咕著,用腳尖碰了碰男人的腰,後者跟個蝦子似地一縮,口中兀自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也不知是在嘀嘀咕咕,還是在罵罵咧咧——


    我哪裏有發火?我隻是說話的聲音有點大!


    而且他隻是說話聲音有點大,這女的可是來真的啊……


    思及不久前發生的一切,倒在地上的男人一時更是悲從中來——


    他承認,自己在聽到許冥的話後,態度確實不太好。幾乎是當場就拉長了臉,也沒考慮正麵回答什麽的,直接上去就將人往外推,打算強行將對方趕出去……


    但這也不是這女的照他臉就是一噴霧的理由吧?


    噴霧也就算了,完了還踹襠。把人踹翻了還沒夠,又不知從哪兒摸出條細細的帶子,揪著他手就往上纏!


    偏偏這時候門外響起屠夫的腳步聲,他生怕屠夫聽到動靜進來,就連掙紮都不敢有太大動靜……


    結果就是被這女的逮著機會,連手帶腳都捆起來了,甚至連鞋帶都一塊兒綁了。


    得虧對方在這方麵的業務似乎不是很熟練,手腕上的帶子綁得不是很緊;而他雖然又瘦又虛,好歹還有些力氣……


    於是趁著屠夫腳步遠離的工夫,趕緊掙脫束縛爬起來,連解開綁起的鞋帶都顧不上,用力推開許冥就拚了老命地往門邊撲,動作是再標準不過的僵屍蹦——等好不容易蹦到門邊,內心又是一陣哀嚎。


    這種密室的門,從外可以直接開,但從內,必須得用鑰匙。然而他這會兒正被噴霧辣得眼睛都睜不開,那鑰匙孔還賊小。


    等他抖著手將鑰匙插進鎖孔,許冥早就又衝了過來。他前腳剛推開門,後腳腰上就被震了一下,同時腳上又被一絆——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再次倒在地上了。


    房門被再次關上,手中的鑰匙也被直接收走。他努力睜開仍在作用的眼睛,這才看到許冥的手裏不知何時還多了一個棍狀物。短短的,像是個手電筒,頂端卻隱隱閃著電光。


    男人:……


    這一刻,不知怎麽,他忽然想起不久前杜蓉來找自己求情時的事。


    她是怎麽說的來著?對,想起來了,她說我那小姑子就一個人,柔弱可憐又無助……


    去大爺的無助!


    望著低頭冷冷看向自己的許冥,男人原地撞死的心都有了。


    見鬼的柔弱無助!你家柔弱無助的小姑子出門還帶電棍!


    ……當然,心裏罵歸罵,這種時候,罵出來才是作死。戴著大金鏈子的男人在地上趴了一會兒,明智地選擇地閉嘴。


    並按照許冥的要求,配合地爬起,抱頭蹲下。


    隻是對於許冥的問話,他依舊選擇硬著頭皮硬剛——別問,問就是你搞錯了,我就是血水煎茶沒跑。什麽高中生,不存在的。


    不光如此,還沒忘再搶一下道德的製高點——


    “我不知道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風言風語,但你這是在恩將仇報!”


    稍稍平複片刻,他故作鎮定地開口:“是我發現了門,找人把你從密室裏救出來的!要不是杜蓉求情,我根本不會留你在隊伍裏……早知道你這麽忘恩負義,就該把你關死在那間密室裏!”


    發爛,發臭!


    “或許吧。”許冥聞言,卻隻是輕輕聳了聳肩,“又或許,我其實可以自己戴上豬臉,然後在屋裏找到鑰匙,開門出去,不是嗎?”


    大金鏈子:“……”


    “你知道?”他有些詫異地點頭,“杜蓉告訴你的?可她是怎麽……”


    沒戴豬臉的人是看不到鑰匙的,但這點別說沒戴的人,就是戴著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因為一般人被困在密室裏時,很少會主動把那麽惡心笨重的東西往頭上戴,基本都是等被他們救出後,才會硬著頭皮把豬臉套上。


    不是所有的房間都有鑰匙的。至少就他們所知的規則而言,隻有一開始關著人的密室才會自帶鑰匙。而他們則會趁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先進房間,拿走沒被找到的鑰匙。再將其作為珍稀道具發放。


    比較聽話的就給鑰匙,不聽話的就不給。後者一旦再次被困,就隻能再等其他人來救——一來二去,他們在隊伍內的權威就自然而然地更高了。


    準確來說,是“血水煎茶”的權威,更高了。


    問題是,他們並未將這條規則告訴過其他人……所以杜蓉又是怎麽知道的?猜的?


    戴著金鏈的男人垂下眼眸,強掩下眼中的驚疑。許冥卻似看出他在想什麽,再次淡淡開口:


    “不然你以為呢?當別人都是傻子?”


    沒有怪談經驗的人可能不會當回事,但她記得清楚,密室門的內側是有鑰匙孔的。說明這房間本身就可以從內部從鑰匙開門離開。而杜蓉也說過,血水煎茶是第一個自己從房間裏逃出來的人——如果屋裏沒鑰匙,那他是怎麽出來的?


    所以門內是肯定找得到鑰匙的。


    可自己之前無論怎麽翻都沒沒用。那隻有一個可能:鑰匙確實存在,但隻有戴上豬臉才看得到。這也正對應杜蓉所說的,“戴上豬臉能看到額外線索”這一事實。


    當然,這對她來說其實沒什麽意義。某種程度上來說,血水煎茶的話甚至很對——這種設置,對她來說幾乎相當於死局。


    如果沒人從外麵開門,她唯一逃出的可能性就是在房間裏耗上足夠多的時間,耗到自己的白癡能力弱化到足夠的程度,再去找鑰匙出逃……但這中間得耗上多少時間,許冥自己都不好說。


    但這妨礙她現在把人按在地上錘嗎?


    許冥認真想了下,覺得不妨礙。


    於是愣是動手又把對方的腦袋按了下去。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藏線索!”許冥不客氣道,“別再扯開話題,你到底是誰?我知道你不是血水,也不是怪物!”


    “……”又回到了這個最初的問題。這回大金鏈子更似打定主意了,一言不發地蹲在原地,看上去是打算和許冥死耗,耗到屠夫巡邏的時間結束,其他人過來開門為止。


    許冥:“……”


    這都什麽強頭強腦的醬豬頭。說個實話是會死是嗎。


    如果可以,她是更想把對方頭套直接摘掉的。不過一來外麵還有個屠夫在晃,許冥不敢賭,怕節外生枝;二來這個豬臉的牙齒真的很鋒利,如果真的硬扯,搞不好反而會劃傷自己……


    因此短暫的思索後,許冥還是選擇了更傳統的做法。


    她當著對方的麵,直接拿出了一把刀。


    折疊小刀,其實沒那個多功能手電筒好用,但勝在威懾力更強。許冥慢悠悠地打開折疊刀,不意外地看到對方明顯往後縮了下——而幾乎是同一時間,鯨脂人的聲音,又再次在腦海中響起。


    鯨脂人是來同步邱雨菲那邊的經曆和情報的。從一米六一米七的追殺怪物,一直講到插著會員卡的自助洗車機。


    許冥一邊分神聽著,一邊當著對方的麵玩小刀,等鯨脂人講得差不多了,方將對方揮開,再次俯身,用小刀輕輕碰了碰對方突起的豬鼻子。


    “再次重申,我真的不是什麽壞人。”


    她輕聲說著,又緩緩起身,從地上撿起大金鏈之前掙開的帶子——大金鏈之前沒注意看,現在才發現,那原來是可以掛在脖子上的絲帶,帶子的那麵還連著一張塑封的工牌。


    許冥將工牌遞到他跟前,蹲下身,盡可能平視著他:


    “隻要你配合,一切都好說……我再重複一遍之前的問題,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大金鏈子:“……”


    借著黯淡的光線,他麵前看清了工牌上的單位名稱:“怪談……拆遷辦?”


    “我就職的單位。”許冥說著,再次直起了身,又從裝著工牌的塑料殼裏掏出張紙,遞到對方麵前,“具體性質,你看一下這個應該就明白了。”


    怕對方看不清,她還熱心地打開手中的多功能手電,主動替他打光。邊打光邊觀察著那大金鏈子的神色,直到確定對方至少已看到一半了,方幽幽道:


    “一般來說,我們不會在其他人麵前主動透露身份。但沒辦法,你這次的行為真的太差勁了——找到重要的線索,卻因為一己私欲選擇隱瞞。你們以為人命是什麽?你知道你這行為有多嚴重嗎?更別提你還頂著血水煎茶這個身份……


    “沒騙你,我們盯他很久了。他的惡劣行徑足夠我們將他扔進一百次怪談以示懲戒。沒想到居然還能遇到個主動頂包的……這麽堅決,他給你什麽好處了?還是說,你其實是他的同夥之一?”


    許冥微微挑眉,見對方已經將紙張正麵的內容讀得差不多了,當即伸手,將那份《員工守則》又收了回來——


    得虧自己有隨身額外多帶幾個空白工牌的習慣,又剛好其中兩份空白工牌裏還塞進了多餘的員工守則。不然這會兒隻怕還真拿不出能裝x的東西。


    另一邊,大金鏈子看上去則已經完全傻了。過了好一會兒,方難以置信地喃喃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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