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 the gate for me now……”


    尚在思索,房間內的“哥哥”已經對著紙條念出了聲,發音還挺標準,就是念得特別慢,“as quickly as you can……”


    念到這兒,它忽然頓了下,語氣帶上了幾分微小的困惑:“……怪談拆遷辦?”


    許冥:“……”


    一個用作身份證明的落款而已,倒也不用那麽一本正經地念出來。


    配合前麵的塑料英語,讓人莫名覺得有些羞恥。


    不過話說回來……


    望著下方還在低頭讀著紙條的“哥哥”,許冥心中忽然竄起些許微渺的期待。


    有打翻水杯和湯碗的案例在前,現在又能準確識別紙條上的英語……這是否說明,眼前的“哥哥”,確實還保有些許清醒的神智?


    若是這樣的話,那如果能和它達成共識,接下去的事無疑會便利許多。等於多發展一個內應,邱雨菲在301室,也能得到更多照應……


    遠的不提,就說近的。或許不用等邱雨菲回來,她就能在“哥哥”的幫助下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許冥思緒飛轉,目光緊盯著下方的身影,密切關注著對方的動靜。對方卻像是傻了一樣,隻定定站在原地,盯著手裏的紙張看個沒完,片刻後,卻將紙條往桌上一放,低頭又沒事人兒一樣地整理起手邊的袋子。


    許冥:……?


    這又是幾個意思?是不想搭理?還是……根本沒看懂?


    許冥一時吃不準對方的態度。不料下一秒,對方又做出了一個更令她詫異的動作。


    隻見它從那個袋子裏,拿出了一把刀。


    那種推式的美工刀,看上去已經很舊了。許冥看著它將生鏽的刀刃推出來,以研究的目光打量著,不由蹙了蹙眉;緊跟著,又見對方陸續又從袋子裏拿出不少東西,多是些舊書,還有一些衣服布料,整整齊齊地鋪在了書桌上。


    接著,就見對方把右手放到自己鋪好的“桌墊”上,同時左手再次拿起那把美工刀——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破肉聲響,一根食指,被美工刀用力剁了下來!


    “……!”


    許冥本能地掩了下嘴,後背被驚出一身冷汗!


    光切下一根食指,似乎還不夠,那“哥哥”拿著刀,原地思索片刻,又再次抬手,又是幾聲破肉聲響,連帶著小指和中指也被切了下來。


    那手指顯然已經和活人的器官大不相同,被切下後徑直滾落在地,發出一聲硬邦邦的脆響;切口處則是一片發黑的組織,有詭異的黑色液體迸出,濺得“桌墊”上到處都是。


    切口處很快幹涸,那“哥哥”連著切下三根手指,似是也終於滿足,放下刀將滾落在地的手指一一撿起,並排放在手掌裏端詳片刻,又從中拿起一根,對著指根處,直接啃咬起來。


    “……”許冥本就有些被它嚇到,見狀更是不由自主地倒吸口氣,頭皮發麻的同時,腦袋更是飄滿無數問號。


    而還沒等她想通對方這到底是在幹什麽,又見那“哥哥”把桌上所有的東西都往袋子裏一掃,帶著那三根被切下來的手指,慢悠悠地出去了。


    許冥遲疑地站在門邊,正見它帶著手指,轉身往主臥的方向走去。敲門進屋,門並未關嚴,片刻後,許玲的聲音從門縫裏飄出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怎麽又把自己的手指弄掉了?跟你說了多少次,這不是能吃的東西……什麽不小心切掉的,怎麽可能!


    “小指和拇指還能再拚回去,食指……食指被咬爛成這個樣子,怎麽拚?


    “幹脆別要了,丟了吧。等下次遇到合適的手指,我再給你拚一個。


    “不過哥哥,這種不文明的事,下次就不要再做了。你是家裏最大的人,不可以做這種不成熟的事情……


    “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很聽話,會打掃衛生,還不怕燈,而且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調到勉強還行的樣子……我不想因為這種事就把你換掉。好嗎,哥哥?”


    “……”


    “哥哥”似乎回應了一句,但聲音很低,許冥沒聽到。隻聽到許玲又“嗯”了一聲:“弄髒了很多東西嗎?那你把那些都拿出去丟了吧。右臂留下,我幫你把手指縫回去……這樣沒法用鑰匙?那門別關不就好了。為什麽這也要問我呢?你才是哥哥呀!”


    說到最後,許玲的語氣裏已經明顯帶上了幾分不耐煩。不知為什麽,許冥總覺得她仿佛下一秒就會再迸出一句“記住你的身份”。


    另一邊,主臥內的交流終於結束。“哥哥”拖著它的大袋子慢慢走了出來,整條右臂,已然不見。


    它麵上卻依舊是那副呆滯無神的表情,拖著袋子來到客廳,又找了個垃圾袋,將那些被黑色液體濺到的舊書舊衣服全部掏出來,轉而塞進了垃圾袋裏,又慢吞吞地起身,視線若有似無地往周圍一掃,跟著便往大門走去。


    “如果你在,跟著我。”許冥聽到它輕輕說了一句。麵上沒有任何變化。


    似乎是在對自己說話。


    許冥正在找機會往客廳轉移,聞言一時頓住,一時不知該不該回答。對方卻已經自顧自地往前,跟著便打開了大門。


    它走了出去,門卻並未關上。根據之前聽到的內容,應當是因為缺少右臂,無法使用鑰匙,所以暫時獲得了不關門的資格。


    許冥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轉身又給邱雨菲留下兩條信息後,便趕緊挪到客廳,又借由客廳的模擬場景,一路挪到了門邊。


    切換回現實之中,躡手躡腳地推門而出,門外已經不見“哥哥”的身影。


    對麵302的門前,卻多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團。


    那紙團不僅顯眼,而且十分眼熟。許冥一眼就看出,用的正是自己給邱雨菲寫的紙條。


    她小心地摸上前,撿起那紙團。將其打開,果不其然,裏麵還包著另一個東西。


    一截僵硬的、指根處被啃得破破爛爛的,卻還保留著完整指紋的手指。


    *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


    又數分鍾後,302客廳內。


    那截手指被紙張托著,十分妥帖地放在餐桌上,餐桌旁,則分別是一臉嚴肅的許冥、一臉茫然的盼盼,以及暫時沒臉的坡海棠。


    ……據說是因為弄丟了盼盼的手臂後,被盼盼責備得顏麵無光。索性便把自己整張臉都搓掉了,以表達自己的歉意和羞愧。


    不過許冥琢磨著,它可能隻是單純覺得換上這種非常規的造型更不容易被罵而已。畢竟盼盼看著莽,其實膽子挺小,換這種嚇人的造型,別說罵了,她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


    盼盼這會兒的臉色依舊難看,還沉浸在自己突然殘疾的衝擊中,對許冥的講述也聽得一知半解;倒是真·沒皮沒臉的坡海棠,聞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目光看向了同樣放在桌上的金屬盒:


    “你該不是說,對麵那個‘哥哥’其實是……”


    “她那個哥哥是拚接款。”許冥想起這事就覺得脊背發涼,甚至有些隱隱的冒火,不過語氣上還是努力保持了冷靜,“我懷疑其中一部分,正是來自302的住戶。”


    也就是那個被樓長請來看住301的幫手,胡伯伯隨記中所稱的“田女士”。


    盼盼聽到這兒,終於跟上了節奏,臉色隨即一變:“可是,田阿姨是女的啊?為什麽會是‘哥哥’……”


    “具體邏輯我也搞不懂。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因為那個身體原本被賦予的身份就是‘哥哥’。”許冥試圖解釋,“最開始被當作哥哥的,應當是住在402的‘園丁’……盼盼你應該知道?是一個男的。”


    “……嗯。”盼盼遲疑點頭,“可他很早之前就沒了。”


    “對,在301的許玲搬來後,他是最早遇害的。而從目前掌握的情報看,他應該就是許玲選中的,最初的‘哥哥’。”許冥抿了抿唇,邊說邊整理著思路,“或者說,是用來製作‘哥哥’的原材料。”


    但這份材料並不完美。所以後麵許玲才會一直縫縫補補,不斷將來自其他人的部位拚接上去,試圖打造出更加“完美”的哥哥。


    “那它現在到底是誰呢?”鯨脂人琢磨了下,忍不住道,“是由一個獨立意識掌握著呢,還是很多意識輪流開車?”


    “不確定。”許冥搖了搖頭,目光卻轉向了旁邊的桌子,“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那就是屬於田女士的意識,肯定有一部分還清醒著。所以它才會在讀到自己留下的紙條後,迅速判斷出情況,又立刻采取一係列行動進行輔助……


    弄髒舊書和布料,是為了有出來丟垃圾的理由,這樣就可以開門;連著切下幾根手指,是為了導出自己無法用鑰匙開門的事實,從而獲得不關門的權利。


    ……而特意破壞食指的指根,是為了確保這根手指不會被許玲回收,從而能被偷偷送出來……


    送到他們手裏。


    偏偏那麽巧,他們手裏就有一個需要指紋才能開的盒子。除了田女士本人,許冥不覺得其他人能那麽快地想到這點。


    思及此處,許冥終是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想起“哥哥”現在的狀態,更是莫名一陣悵然。


    坡海棠卻已經按捺不住地“誒”了一聲,伸手拿起了斷指和金屬盒:“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費別人好意了!猜那麽多,不如直接試試……”


    話未說完,手指已經按在了金屬盒子的鎖上。


    許冥原本還想說些什麽,見狀隻得又咽了回去。另一頭,果然如她猜測,金屬盒哢噠一聲開啟,鯨脂人伸手進去,很快便掏出一本小小的本子。


    “工作手冊?好老的款式啊……”鯨脂人喃喃著,隨手翻開,看到裏麵記錄的第一個名字,微微一怔,旋即沒忍住笑出了聲。


    “噗,許大壯?這名字認真的嗎?襲明老師你真的確定這東西靠譜嗎,裏麵居然有人叫大壯誒……”


    “……”


    許冥聞言,表情卻是驀地一頓。


    “這個名字,我好像知道。”她喃喃著,抬眸看向另外兩人,不知為何,竟不覺得意外,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養大她的那個阿姨,大名許壯言。


    有時她的朋友會來找她,有時是為了辦事,有時是因為三缺一。而她們稱呼她的方式,往往就是——許大壯。


    第八十六章


    【我看到許大壯帶來的那個孩子了。】


    【嗯, 雖然嚴格來說,那並不能算是[孩子]。事實上,就在搬進這棟樓前, 我還和許大壯,還有扒手研究過那到底應該算是什麽, 我們甚至無法確定那到底算不算是[活物]……不過有一件事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 那就是無論如何,這隻是個有著孩子軀殼的東西。我們必須對她, 不, 對它, 保持足夠的警惕。


    【事實證明我們的想法是對的。大壯才將它送來這棟樓多久,就出了那麽大的事。


    【為了給老楊幫忙,我和扒手都暫時搬了進來。扒手負責巡視樓內的狀況, 我則專門盯著那個可疑的[小孩]。大壯本來也想來,她覺得這事責任在她,可她實在抽不開身。畢竟她現在也是個當媽的人了, 養女還是個特殊體質, 沒人顧著不行。


    【她對此好像還挺自責的,但我覺得這沒必要,當初把那[孩子]送到這裏來,還是我們幾個一起出的主意。而且誰能想到在怪談隨便撿的道具都能自己活過來還追著管人叫媽啊,沒人能想到吧。


    【說回那個[孩子]。我們也是第一次應對這種狀態的道具,以前遇到的最多有[活性],真正活過來的這還是頭一個。老實說大家都沒什麽把握。隻能先把她房間封起來了事。後續我會繼續觀察, 希望別再出什麽幺蛾子吧。】


    ……


    【這是我住在樓裏的第三天, 截止目前,一切平靜。


    【扒手那小子賊得很, 還問老楊要了個小官當,成了什麽[樓長助理]。我就沒他那麽虛榮,我隻管老楊要了兩個包包。


    【對於301那孩子,我們仨這兩天又討論了幾次,總算是統一了對它的稱呼——[異化根]。


    【這個名詞是在[根]的基礎上衍生過來的。既然已經決定,要管那些怪談道具叫做[根],而這個[小孩],又是由一個道具變化來的存在,那麽就叫[異化根],合情合理。


    【不過我個人其實不太喜歡這個稱呼。其實當初決定要管怪談道具叫[根]時我就挺反對的,一開始稱之為[根],是因為我們都認為這是死人用來維持神智的東西,是死人力量的根基。但現在的案例已經證明,這東西並非是我們所想的那樣……起碼不完全是。


    【既然如此,又何必還要這樣叫,多沒氣勢啊,叫[魔武具]多氣派,[死者之贈]也很好聽。


    【可惜我說了不算。罷了,異化根就異化根吧,反正也就我們幾個內部叫叫。我都想好了,等這回出去,一定要趕在所有人之前提交報告,爭取搶到所有名詞的命名權。


    【前提是那份報告能通過上麵的審核,我其實對這挺沒底氣的。畢竟就目前看來,除了我們幾個之外,似乎很少有人能看到和使用那種怪談道具……就像我們自帶的能力一樣,哪怕是對於其他通靈者來說,這似乎都是件很難以理解的事。


    【反正盡力而為吧。怪談正在變化,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種變化必然也會波及到怪談道具,甚至波及到其他通靈者身上。或許哪一天,所有的通靈者都能接觸到怪談道具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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