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湯碗看著是“哥哥”打翻的。而之前,邱雨菲也確實說過,之所以能清醒,是因為“哥哥”打破了水杯……


    一次巧合是巧合,兩次巧合,還是巧合嗎?


    許冥心中微動。但有些事到底還無法確定,目前看來還是再觀察下為好。


    就在“哥哥”進入廚房後不久,邱雨菲終是拿著個勺子,磨磨蹭蹭地出來。許冥生怕她會被逼著再吃一頓,於是便在旁邊悄悄蹲著,隨時做好掀桌的打算;不過“哥哥”在掃完地上的碎片後,卻說湯已經沒有了,最後隻給邱雨菲補了一碗清水。


    怪談裏的清水不是不能用,隻是用了出去多半會生病,但不管怎樣,總比菌絲湯好了。


    邱雨菲顯然也記得這個知識點,於是在確定碗裏沒有其他東西後,終是認命地閉眼,用勺子小口喝起來。許冥則趁機又將廚房和客廳翻找了遍,最終趁著餐桌上的人不注意,借著家具的阻擋,又小心摸進了主臥中。


    主臥就是之前邱雨菲和許玲所在的房間,麵積寬敞,采光也好,自帶一個封住的陽台。即使是在這種自帶昏暗濾鏡的地方,也依舊比其他房間要亮上一層。


    擺設則是很明顯的兒童風格。童書玩具胡亂堆在地板和床上,白色的牆壁上用蠟筆畫著不少塗鴉,有些許冥能看懂,比如花、冰箱、卡通人物,有些則十分意味不明。


    比如一個黑色的盒子,盒子裏麵是一個笑吟吟的小女孩。往樂觀點的方向去想,許冥覺得這畫的或許是電視;但一旦轉向不那麽樂觀的方向,又覺得或許是棺材也說不定……


    許冥默默想著,繼續沿著牆壁往前搜尋,視線時不時掃過牆麵——而在行進到牆壁的最內側時,腳步卻倏然停住。


    她的目光釘在麵前的牆壁上,先是略顯困惑地皺了皺眉,片刻後,又似意識到什麽,難以置信般地、微微瞪大了眼。


    ——隻見那塊牆麵上,畫著的是個房子。


    同樣是用蠟筆畫著的,一棟兩層高的小洋房,房子外麵有個寬敞的院子,院子門前是敞開的鐵門,通過鐵門可以看到主屋旁邊的玻璃房,玻璃房裏還種著菜——


    一模一樣。


    和自己現在住的那棟小洋房,可說是一模一樣。


    許冥不由自主地抿緊唇角,隻覺耳邊漸漸響起自己的增大的心跳。


    她不認為自己在多想,畢竟那房子的樣式太像了。尤其是院子裏的擺設——她小時候有一段時間特別不樂意出去玩,阿姨就自己在院子裏做了好些簡單的設施供她解悶。什麽藤椅秋千、小木馬,還有那種可以滾的鐵圈……


    隻是阿姨做完後才發現,她其實不太愛玩這些。而且隨著年歲漸長,許冥自己慢慢克服了社交問題,有了能一起出去玩的同學,所以這些東西沒在院子裏停留多久,便又被拆掉了。


    可這畫裏有它們。每一個設施都被畫在院子裏,雖然醜到難以辨認,卻依舊能夠一一對應……


    像是察覺到什麽,許冥臉色又微微一變,迅速轉身,將先前看過的塗鴉,又一一看過一遍——


    果然。好多都是能對應上的。


    畫得潦草的大冰箱,之前沒細想,但仔細一看,確實也能和以前阿姨家的對應上,連冰箱上的logo和“營養金字塔”冰箱貼都還原了出來;畫的卡通人物,正是許冥小時候喜歡過的,那個時候還買了不少相關的貼紙;還有畫的花,看顏色和形狀像是百合,而阿姨以前最常買的鮮切花就是百合……


    不知不覺,走到了牆壁的最中央。許冥定睛看了看麵前的塗鴉,忽覺後背一陣發涼。


    隻見牆壁的正中間,是三個手牽手的小人。最右邊的一個,個子最高,看著是個成年女性;最左邊的一個,個子稍矮,背著書包,穿著校服裙,留著短發;最中間的一個,看上去最小,留著雙馬尾,穿著白紗裙。


    正和這屋裏的小女孩裝扮一樣。


    而如果它對應的正是那個小女孩的話……那旁邊兩個人,又是誰?


    以及,又回到那個問題——為什麽這個小孩的名字,是“許玲”?


    許冥用力閉了閉眼,隻覺那種不妙的預感又浮了上來,如同沉沉的鴉群籠罩在頭頂,揮之不去,喧鬧不已。


    無論如何,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這個小孩會找到她,很可能並非是廣撒網。她或許是認真的、非常長情地,想和她還有阿姨,上同一個戶口本。


    ……這麽一想,反而更加頭皮發麻了。


    心知這種時候,先找線索比瞎捉摸更要緊,許冥再在意也不敢在這問題上繼續耽擱,奮力將思緒抽出,轉頭又是一陣翻找,沒多久,果然便在地上的書堆裏,又找見個東西。


    那東西混在童書中,看著卻像本本子。翻開來,前幾頁盡是蠟筆糊出的塗鴉,後麵則是一些類似練字的痕跡,又往後連翻十幾頁,字跡逐漸規整,串連成句,用的筆也從蠟筆漸漸變為更方便書寫的彩鉛——瞧上去,倒像是日記。


    隻是不知是不是因為書寫者認知不夠,寫出的東西多十分簡短,就一兩句話,記錄裏也沒有任何時間標識,有些話語,甚至有些含義不清、顛三倒四:


    【胡伯伯不想當我爸爸。沒關係,我也不是很想要爸爸。】


    【想要媽媽。但她沒來。我得自己找。還要找姐姐。】


    【找到一個哥哥。不太好。想換。】


    【田姐姐不喜歡我,我很傷心。我很喜歡她。我覺得她很適合當我媽媽。】


    【但不能讓她當媽媽。我不想讓她再管我。】


    【讓田姐姐也當了哥哥。我留下了她,哥哥也更完美了,真好。】


    【二樓的廢物不能出門了。好生氣。它不能再幫助我消化了。還好四樓的胡伯伯還在。他的進食速度很慢,不過沒關係。他是老年人,我應該體諒他。】


    【一樓的老頭也還能用,他能自己找吃的。不過他好醜。我討厭他。】


    【試著下樓,又回來了。感應燈很討厭,過不去。胡伯伯也沒法幫我更多了。他好沒用。】


    【死老頭!沒用的垃圾!把四樓都堵上了,我都上不去!他都這樣了,不如消失算了!】


    【我真喜歡盼盼啊,她好適合當我妹妹。隻要把腳砍掉一點就很完美。可我不想要她的媽媽,太傻了。她為什麽要守著這麽沒有價值的媽媽呢?真煩。】


    【找到了姐姐。又好像不是。我覺得這個不行。不如拿來吃。】


    【新來的朋友可以當姐姐,會講很有意思的故事。身體也很像。就是臉不適合。臉如果再像一點就好了。】


    【也許我可以把之前丟掉的姐姐找回來,把她的臉送給現在的姐姐。那就很完美了。】


    【嘖。】


    【能不能別笑。你笑起來就不像她了。】


    一口氣看到最後一行的許冥:“……”


    ……?


    第八十五章


    再往後翻, 就沒有記錄了。


    許冥緩緩將紙頁又翻回來,盯著最後一行字,片刻後, 終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某種意義上來說,雨菲你也是罪孽深重啊……許冥暗自想著, 輕輕合上本子, 眸光微動,麵上卻又浮上幾分思索。


    不管怎樣, 至少有件事可以確定了。這個小孩依舊懼怕感應燈。可既然如此, 三樓那個被拆掉的感應燈又是怎麽回事?


    回想起之前在樓道裏見過的白色菌絲, 以及坡海棠他們對四樓的描述,許冥微微一怔,旋即在心裏敲了下自己的腦殼——這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破壞掉三樓感應燈和電表箱的白色菌絲, 並非是小女孩自己的能力,而應當是來自四樓,大概率是那個“胡伯伯”也產生了什麽異變;而按照日記的記述, 現在的“胡伯伯”顯然已處在某種無法掌控的狀態中, 不僅不會再為小女孩提供幫助,反而將整個四樓都堵住,讓她無法再上樓……


    這無疑限製了許玲的活動範圍。與此同時,沒有胡伯伯的幫助,許玲也無法再獲得對抗感應燈的資源,所以二樓和一樓也沒法去;換言之,“胡伯伯”的變化, 變相限製了許玲的移動。


    ……就是不知道這是它故意為之, 還是純粹失控後不分敵我的發瘋。


    不過這樣一來,有些問題, 反而就變得簡單了。


    許冥原地思忖片刻,很快就有了思路,轉身抓緊時間又在主臥內一番搜尋,卻沒再找到更多線索——隻除了在一個書包裏,摸到了一個套著粉色殼子的智能手機。能開機,卻根本沒法解鎖。


    想起自己過去一年內斷斷續續收到的短信,許冥有理由懷疑,這就是許玲的作案工具。她倒是有心將這東西直接打包帶走,但想想邱雨菲還得待在屋裏,還是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先將這事記在心裏。


    跟著又翻找一通,確認沒有更多線索後,便直接轉移到了無人的次臥內,從自己包裏摸了紙筆,飛快寫了張紙條,疊好後小心翼翼地解除了所在的模擬場景,伸手將之放到了房間的書架上。


    ——這個“家”裏的次臥,原本是給“哥哥”睡的。不過因為現在邱雨菲更“受寵”,所以已經被許玲做主轉給了邱雨菲。這也是許冥選擇將紙條藏在這裏的原因。


    當然,出於謹慎,許冥和邱雨菲還給這種交流方式另加了兩種保險——首先就是藏紙條的位置,過於明顯肯定不行。正好這房間內有一個簡易的小書架,裏麵排列著不少老書,兩人便約定,專門將紙條貼在書架的下麵,這樣一來比較隱蔽,二來找起來也方便。


    第二重保險,則是書寫的方式。


    根據邱雨菲的說法,那小女孩目前識字挺全,但明顯沒有接受過正統的九年製義務教育,許冥也記得401胡伯伯的日記裏曾說過,這屋裏的小孩一開始連字都不認識,還是他教的……


    於是,許冥很快便拿了主意——之後的交流,都得用英文。


    甭管標不標準,反正能看懂大概就行。都是低分飛過四六級的,基礎表達能力還是有的。


    再說,她就不信,胡伯伯除了識字,還能連帶著英語一起教了!


    許冥暗自琢磨著,趁著房間無人,迅速將紙條藏好。跟著便再次躲回了模擬場景中,才剛躲好,便聽外麵腳步聲響起,腳步偏輕,落地聲脆,正是穿著皮鞋的邱雨菲。


    許冥登時鬆了口氣,一麵閑不住地四下翻找起來,一麵等著邱雨菲進來翻紙條。沒想過了一會兒,沒聽見邱雨菲進來的動靜,反倒聽見那小孩細細的嗓音再次響起——


    “姐姐,我困了。你再來給我講一講楊朵朵的故事吧。”


    門內的許冥:“……”


    距離臥室隻有一步之遙的邱雨菲:“……”


    孩子,不知當不當說,但什麽都聽隻會害了你,真的。


    房間內的許冥無奈地拍了下額頭,隨即便聽見邱雨菲略顯僵硬的應答聲。熟悉的腳步聲很快遠離,許冥估算了下,覺著這房間的模擬場景還能再撐好一會兒,便也沒急著挪窩,而是繼續在場景內走動起來,邊翻找邊繼續等待。


    ……偏偏就在此時,她又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另一道腳步聲,沉重滯澀,從遠處一點點靠近,最終停在了次臥門外。


    “……”正倒騰著床頭櫃的許冥動作一頓,當即警覺地望了過去。


    這個時間,邱雨菲在講故事,許玲在聽她講故事,那會出現在門口的隻有一個“人”。問題是,它怎麽會來……


    不等許冥想明白這事,虛掩的房門已被輕輕推開。一道扭曲的人影緩緩走了進來。


    果然是“哥哥”。


    “哥哥”的手裏還提著個袋子,一進門便熟練地打開了書桌抽屜,開始往袋子裏裝東西。許冥怔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來收拾東西的。


    一想也是,畢竟這裏原本是它的房間,肯定多少有些私人物品。既然房間易主,那這些東西自然也得帶走。


    再看它拿走的東西,無非就是些碎布料、紮成束的頭發、折斷的口紅之類的小物。有些許冥之前搜索時翻到過,有些則是見都沒見過,可見藏得有多隱蔽。


    許冥不知它收集這些東西做什麽,隻在旁邊默默看著,同時挪動著腳步,慢慢往房間門的方向靠去,隨時做好出門轉移的準備。


    反正收拾東西就收拾東西吧,別收到書架這邊來就行……許冥暗自想著,一手已經按在了虛掩的門上。不想這時,還真見那“哥哥”站起了身——轉身朝著書架走來。


    許冥:“……”


    行、行吧。畢竟這裏是它的房間,它有書放在這兒也說得過去。對方應該也隻是拿了書就走,隻要別在書架上摸來摸去,問題應該就不……


    “嘶啦!”


    許冥:“…………”


    望著被對方一下扯下的小紙條,她忍不住再次拍了下額頭。


    不是,你是打算把整個書架都打包帶走嗎?沒事你往下麵摸什麽摸……


    冷靜、冷靜。不要自亂陣腳。別忘了你那張紙條可是英語寫的,這家夥可未必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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