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在此時,坐在旁邊的田毅亮再次發出一聲感歎。


    跟著就見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裙子。


    “傳點的時間和地點都有了,你自己去琢磨離開的事吧。這回,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


    蘭鐸抬頭看他一眼:“你不打算離開嗎?”


    “我說過,我有我自己的目的。”田毅亮卻隻語焉不詳地答了一句,旋即道,“對了,托你記錄的東西呢?有勞了。”


    蘭鐸思索地看他一眼,沒有說話,隻另外拿了張稿紙,迅速記下幾個地點後遞給了他。


    “……”拿到地點的田毅亮明顯陷入了沉默。對著紙頭研究一會兒,發現至少能看懂後,方對他再次點了點頭,“多謝。”


    “不客氣。”蘭鐸有板有眼地回了一句,又忍不住道,“但你要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


    田毅亮卻沒立刻回答,隻突然抬手,拆掉了頭上紮著的雙馬尾,又抬手一挽,將頭發在腦後又利落束起。


    又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副墨鏡,啪地打開,戴在臉上。


    “……為了讓一個痛苦的靈魂安息。”


    直到做完這些,方聽他低聲開口,依舊是語焉不詳的話語,卻帶著再明顯不過的堅定。


    下一秒,就見他倏然轉身,邊往外走,邊抬手與蘭鐸告別。


    寬大的裙擺隨著離開的動作擺動著,像是翻滾的波浪。


    “……”剩下蘭鐸一人,目送著他離開。又原地坐了一會兒後,方再次抱起旁邊的小熊貓。


    所以他的頭發是真的。蘭鐸默默想到。


    好可怕。


    至於之後要做的事,自然也一下清晰了起來——蘭鐸設法找路人確定了時間,跟著便獨自在園內遊蕩,一直晃悠時間差不多,便等在了衛生間門口,在外麵問了好幾聲,確認裏麵沒人後,方硬著頭皮踏了進去。


    打開第二個隔間,卻見裏麵沒有任何變化。蘭鐸猜測,可能是時間還沒到,便老老實實在外繼續等著,又等片刻,沒等到傳點,卻等來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紅光——


    方才還吵吵嚷嚷的遊樂園,突然便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人聲都瞬間消失嗎,唯有旋轉木馬運轉的音樂聲,遙遙傳過來,不知是不是距離問題,聽上去有些詭異。


    再下一秒,卻連木馬運轉的聲音,也沒了。


    ——整個樂園,像是被突然切斷了電源。五彩斑斕的燈光成片成片地熄滅,露出這個時間段本來擁有的黯淡暮色,偏這暮色又被紅光籠罩著,一眼看上去,像是籠著一層血紗。


    “……”似是意識到什麽,蘭鐸不由自主地緊繃起身體,緩緩朝身後的廁所退去。懷裏的小熊貓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猛地探身朝前,發出威脅的低吼聲。


    伴隨著低吼聲而來的,則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蘭鐸詫異抬頭,正見一道身影正急急忙忙地從遠處奔來,跑得跌跌撞撞、顛三倒四。


    正是不久前給了他一個拉風背影的田毅亮。


    田毅亮的身後,又跟著道影子。個頭很高、輪廓詭異。蘭鐸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方認出,那是一個戴著行李箱的人。


    很大的行李箱,從上麵往下扣,像是一張倒懸的大嘴,恰好將那人影的腦袋包裹其中,這也是為何那身影看上去那麽高——不僅如此,那行李箱上麵有個莫名其妙的角,箱子的下麵,則是明顯扭曲的四肢,肢體纖長,配上大大的箱子,更顯得違和詭異。


    ……域主?


    蘭鐸默默想著,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答案;而就在他思索的這麽會兒工夫,田毅亮已然奔到了衛生間前。


    蘭鐸下意識將他往前一拽,抬眼再往他的身後看,這才發現,那個箱子上麵插著的,其實根本不是什麽角——而是一把鑲著寶石的短劍。


    “還愣著幹什麽!”


    還沒等蘭鐸對那把短劍的存在表達詫異,就聽田毅亮一聲警告,跟著毫不猶豫地將蘭鐸往衛生間裏一推,反手關上房門,尚未來得及上鎖,便感到門板被衝撞得狠狠一震。


    田毅亮沒辦法,隻能將身體抵上去,盡可能地壓住門板。蘭鐸眨了眨眼,也上去幫忙,腦子裏卻還在想著方才見到的事情。


    “那把劍……”他還是很在意這個,神情古怪地開口。


    “我的武器。”他旁邊的田毅亮用力一摸臉,“插在上麵,拿不下來了。”


    蘭鐸:“……?”


    “外麵那個,就是藏在這個遊樂園內的怪物。”事已至此,田毅亮索性也不再隱瞞,直接道,“我原本想著,將它引出來,再讓它安息……”


    ……怪物。


    蘭鐸在心裏重複了一遍他的用詞。


    沒有說“域主”,也沒有說“異化根”。隻是叫對方怪物。


    他想起很久以前,曾聽許冥說過的話——“如果一個專業人士,突然用很不專業的詞匯去描述一個在他業務範圍內的東西,那說明那個東西對他來說,可能是個難題。”


    “……”蘭鐸若有所思地又看他一眼,順口道,“那你成功了嗎?”


    田毅亮:“……”


    他看了看蘭鐸,又看了看身後被撞得砰砰作響的門,微微張開了嘴,似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另一邊,蘭鐸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個有點愚蠢的問題,同樣陷入了沉默。下一瞬,卻聽外麵的動靜忽然一停,緊跟著,兩人皆感到腳下一濕——


    蘭鐸緩緩低頭,隻見猩紅的血液正順著門縫不斷湧進,邊緣如同活物般蠕動著,在地麵上飛快擴散攀爬。


    “……”蘭鐸的臉色終於變了變,目光很快又轉向田毅亮,“還有多久?”


    田毅亮掙紮著騰出一隻手掏出手機,將臉上已經歪掉的墨鏡扒開些許,很快給出了答案:“還差三分鍾十八點。”


    “來不及。”蘭鐸語氣篤定地說著,低頭又看了眼腳下蔓延開的血跡,無意識地摸了摸脖頸上的鈴鐺,嘴角微動,終於拿定了主意。


    “等等時間到了你先走。不用管我。還有,請幫我看好這個。走的時候放在幹淨地方就行。”


    田毅亮聽到他這麽說道,同時,那把看上去有些破舊的折疊傘被小心放在了旁邊的台盆上。


    再下一秒,便見房門被用力拉開,不等田毅亮反應過來,蘭鐸已然衝了出去——


    同樣衝出去的,還有他那隻總帶在身邊的小熊貓。


    那小東西不知何時已經被蘭鐸拎在了手裏,衝出去的瞬間,順勢往外一丟。小小的軀體在空中發出細細的哼唧聲,不等田毅亮反應過來,哼唧聲又瞬間化為了巨大的咆哮。


    再探頭往外看,哪裏還有什麽小熊貓?


    隻有一團巨大的野獸影子,牙齒和碩大的眼珠反射著駭人的光,一個衝刺,轉眼便將外麵的那道古怪影子,重重撞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捉蟲)


    真要說起來, 許冥應該是所有人裏,最後察覺到不對勁的。


    理由很簡單。因為她的視野裏,壓根兒就沒什麽紅光——倒是當時正和她在一起的幾個阿焦, 似察覺了什麽不對,紛紛蜷縮起了身體,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規則書內。


    許冥見狀, 內心也多少也起了些疑惑。又掏出規則書確認了一下,確定所有阿焦都回收完畢後, 便趕緊往衛生間所在的方向趕;而直到她腳步匆匆地從某間教室外路過, 她才終於意識到, 情況,似乎很糟了。


    所有的教室都空著。不見一個人影。世界變得出奇的安靜,一時之間, 整個學校仿佛隻剩下了她的腳步聲,與鋪天蓋地的雨聲。


    讓許冥恍然有種世界隻剩自己一人的錯覺,心髒莫名又高懸幾分。


    直到趕到衛生間的附近, 看到等在門口的大郭和小郭, 這種令人發寒的巨大孤獨感,才稍稍褪去些許。


    大小郭一見她過來,就立刻湊了上來,緊張地問起當前情況;問題是許冥自己其實也一頭霧水,隻大概猜出是陸月靈那邊出了意外,因此隻能先簡單安撫幾句。


    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發現距離傳點開放隻剩幾分鍾, 又趕緊將人帶進了衛生間裏。


    “等等傳點開了你們先走。陸月靈正在處理怪物的事, 我得等一下她。”


    許冥盡可能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想了想, 又從書包裏翻出了兩張空白的臨時工牌,遞到了另外兩人跟前。


    “還有,如果信得過我的話,你倆可以把這個也拿上。填上自己的名字後規範佩戴,我就可以大致鎖定你們的所在。如果我們還能在另一個世界重逢的話,靠這個我能更快找到你們……”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能換個說法嗎?”大郭不假思索地接過了工牌,卻是克製不住吐槽的衝動,“另一個世界重逢什麽的,聽著好不吉利……”


    話未說完胳膊就被小郭錘了下。跟著就見小郭認真地衝許冥點了點頭,又迅速從自己口袋裏摸出兩支筆,分給大郭一支,趁著傳點開啟的時間還沒到,索性當場填起了名字。


    許冥在旁看著,竟有些欣慰。


    還行,至少看上去,兩個情緒都還很穩定。


    另一邊,望著臨時工牌上空白的姓名欄,準備填寫的兩人,卻是不約而同地陷入了遲疑。


    和陸月靈口中的邦妮一樣,她倆也早已忘記了自己的真名——事實上,她們平時都隻以小郭自稱,這樣既不會違反“郭舒藝”的人設,也不至於完全陷進郭舒藝的身份。隻是這回正好兩人撞上,為了區分,這才有了“大郭”和“小郭”兩個名字。


    但現在要認真填一個,這種隨隨便便的稱呼,似乎就不合適了……


    大郭的筆尖停在空白處,急得忍不住搔了搔脖子。許冥見狀,趕緊道:“昵稱代號都可以,隻要你們承認就行,不拘格式……”


    “哦哦!”聽她這麽說,大郭這才鬆了口氣,抬手就往上麵填了個張三,跟著就把工牌套到了脖子上,莫名有種安全感加一的感覺。


    許冥見她倆願意配合,亦是鬆了口氣,張口正要再叮囑些什麽,目光劃過大郭的頸側,卻是輕輕一頓。


    隻見那塊貼在大郭側頸的紗布,不知何時,已經掉了。


    準確來說,是掉了一半——那塊紗布本是用醫用膠帶固定的,這會兒正好紗布上沿的膠帶鬆了,導致整塊紗布,都向下翻開些許。


    也因此露出了藏在下麵的一小片紅色。


    深深的,叫人想到某些外露的血肉。


    看得許冥心髒頓時漏跳了一拍。


    大郭卻像是什麽都還沒感覺到,收好自己的工牌就去看小郭的,又時不時看看外麵的紅光,眼中的焦急不似作偽。


    這反讓許冥心頭更添幾分疑惑。遲疑了一下,還是試探地開口:“大郭,你脖子上的紗布,掉了。”


    “……哦!”大郭這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伸手摸上搖搖欲墜的紗布,“還真是……應該是剛才不小心蹭到了。”


    說完,頓了下,又見她似是意識到什麽,視線輕輕地從許冥臉上劃過,露出個如釋重負的表情。


    “還好還好,現在才被發現。”


    許冥聽到她如此說道。


    聽得許冥心髒又是突兀一跳。


    某些糟糕的猜測幾乎是瞬間湧了上來,吵得大腦嗡嗡作響。許冥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張口剛要詢問大郭是什麽意思,就見對方突然伸出手指,抓住頸側的紗布,用力往下一扯——


    嗤拉一聲,藏在紗布下的東西終於完全暴露。


    !!!


    許冥的視線趕緊往旁邊一躲,以避開某些突然跳出的視覺衝擊;頓了兩秒,方小心翼翼再次看去,在看清大郭脖子上的東西時,卻不由再次一頓。


    ……一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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