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人也沒直接走。許冥是因為來不及,她把阿焦安排得太分散了,且缺乏遠程通知的手段,要等一個個找回來,半小時根本不夠;陸月靈則明顯是想陪她一塊兒。剩下一個小郭,原本打算走的,然而到了衛生間,正好看到大郭在旁邊記錄,又得知另外兩人還沒走,想了想,便又出來了。


    據她所說,也沒什麽特別的理由,就是單純覺得光自己一個離開有點沒勁。而且這次分開,以後也不知還能不能再遇到了,至少離開前,她想好好道別和道謝。


    晚上再次開小會,許冥聽到這個原因時,卻是有些麻了。


    “很好的想法,下次別想了。”她認真對小郭道,“如果傳點能夠保證大家在下個世界還是一起,那一道走是最好。既然不是,那下次就沒必要等,能走一個是一個。”


    小郭有些不好意思地點著頭,尷尬地笑了下。陸月靈用頭發戳戳她的胳膊,語氣卻是輕快:


    “安心啦,反正該解決的都解決了,慌什麽。


    “時間也定了,明天就一起走唄,說不定到下輪還一起呢。”


    “……話是這麽說沒錯……”許冥看她一眼,張口想要說些什麽,想想又把話咽了回去。


    也是。再到明天十五點,也就十幾個小時而已。方方麵麵她也都已經照顧到,除非突然發大水,不然出意外的概率,確實很低。


    遂也沒再多說什麽,隻叮囑了一句大家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別錯過時間;然而第二天一早,她就意識到,什麽叫做翻車的概率很低,但不是沒有。


    這個世界確實沒有發大水。


    但它下暴雨了。


    *


    嚴格來說,那雨並非是早上下的。


    早上的時候,還隻是有些預兆。空氣很悶,讓人無端覺得黏膩;到了下午兩點多時,預兆就很明顯了——整個世界都像是籠上了黃色的濾鏡,天空中隱隱傳來雷聲。


    許冥當時還懷抱著些僥幸心理,跑去問陸月靈她看的電影裏有沒有下過大雨,聽到對方說沒有,還自欺欺人地鬆了口氣;沒成想不過十分鍾,便聽一聲驚天霹靂,瓢潑大雨嘩然而下,雨勢大得仿佛有人從雲裏往下倒水。


    “……”許冥的臉,幾乎是瞬間就綠了。


    “靠。”陸月靈望著外麵遮天蔽日的雨幕,也不由傻了,“這、這麽大的雨……”


    “完犢子了。”許冥忍不住扶額喃喃,臉色是難得的難看,“這回真玩不下去了。”


    她現在越來越覺得人工湖的那個就是域主了。


    不然這種機緣巧合,不是主角光環都說不過去!


    “別、別死心嘛!”陸月靈見她這樣,趕緊道,“反正也就半個多小時了,隻要熬過去就可以……啊對了,你要不試試上表呢?趕緊以怪談拆遷辦的名義寫張祈求幹旱的紙,然後啪地燒掉……”


    許冥:“……”


    朋友,我之前隻是假裝迷信,你這可是真迷信啊!


    “不行,開壇做法來不及,而且我沒學過。”話雖如此,許冥還是認真思考了兩秒鍾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果斷搖頭之後,又道,“不過你說的有道理,想辦法撐過這半小時就行。”


    陸月靈:“嗯嗯。”


    “話說你之前說的綁架,你有經驗嗎?”許冥緊跟著道。


    陸月靈:“嗯嗯……嗯?”


    於是,又數分鍾後。


    全校四個郭舒藝,集體翹課。


    大郭和小郭先躲到了衛生間附近,隻等傳點一開,就掐點走;許冥則開始滿校奔波,挨個兒回收放出的阿焦,順便再去各個高危地點踩個點;陸月靈則獨自跑去了兩個體育生所在的班級,卻見一堆人都正在收拾東西,兩人的位置都空著。


    一問才知道,他們班這節信息課,要去綜合樓機房;兩個體育生,一個明確請假回了寢室,另一個則沒人清楚,不知道是也回寢室了,還是提前去了綜合樓。


    綜合樓在教學樓的後麵,宿舍樓在教學樓的前麵,兩邊都有段距離。陸月靈略一遲疑,腦海中飛快掠過許冥之前說過的話——


    兩個人中,隻要綁一個就好。


    這種時候也聯係不上許冥,陸月靈隻能自己拿主意,糾結兩秒,轉頭就往宿舍樓跑,身體在衝進宿舍樓的一刹倏然崩解,化為一團遊動的烏黑發絲,沿著地麵飛快遊走,很快就來到了106前——


    尚未進入,便聽見裏麵傳來一陣騷動。


    宿管從裏麵慌裏慌張地奔出來,拿出手機抖著手給外麵打電話,說的方言含糊,陸月靈隻能聽懂“死人了”三個字;她昂起身體往房間裏看,看到一個男生躺在地上,麵容青紫,渾身是水,看上去已沒什麽生機。


    ……來晚了。


    陸月靈心裏咯噔一下,毫不猶豫轉身就走,如同一尾黑色的遊魚般,不過幾分鍾,便又遊進綜合樓裏,跟著猛地抬身,又化為少女模樣,沿著樓梯一陣狂奔,總算找到了五樓機房——


    猛地推開門,裏麵的老師學生齊齊抬頭。陸月靈也沒管,目光迅速掃視一番,在看到坐在其中的張德偉時,方重重鬆了口氣。


    “張德偉!”她立刻道,“老師讓我找你過去!”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是關於……你室友的事。”


    “?”張德偉明顯還不知道自己室友已經出事,聞言臉上露出明顯的茫然,跟著又似想到什麽,臉色唰地慘白。


    他忙看向了教室裏的老師,得到允許後,便立刻抓起東西往外跑。跟上陸月靈後,還在不斷催促。


    “快點快點,是出什麽事了?誒呀我就說了不能讓他一個人待著……唔!”


    話未說完,側頸忽然一痛。


    跟著翻著白眼往下一倒。


    他的身後,陸月靈正咽著唾沫收回手,有些驚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原來電視裏演的是真的,這樣還真能把人敲暈啊……”她喃喃著,跟著緊張地四下一望,見四周無人,慌忙將昏過去的張德偉背在背上,帶著匆匆往樓下跑。


    綜合樓和教學樓之間是有遊廊的,可以不用淋雨直接過去。按照許冥的說法,她隻要保證兩人中的一人活著,並將他帶到她們的視野範圍內,確保在她們離開前不會死掉就行……


    不過這樣背著好麻煩啊。


    將背上的高大男生往上扯了一扯,陸月靈忍不住皺起臉。想起這家夥這兩天都沒洗澡,臉色更是難看。


    要不要換種形態帶他走?會快點。不過就怕被人看到……


    陸月靈暗自思索著,費了好大勁,總算將人從五樓搬到了一樓。長出口氣,正要繼續往前,視線無意中掠過中央立著的大魚缸,整個人卻倏然怔住。


    魚缸內,水光粼粼,小魚悠然。隻是方才還很清澈的水體,這會兒卻已變得渾濁不堪。


    有大片的陰影在魚缸上方浮動著,不斷有小魚過去啄食。陸月靈抿著唇,試著往前兩步,終於進一步看清了那團陰影——


    那是一具屍體。


    腫脹的、有些腐爛的屍體,麵容難辨。明顯死了有段時間。


    屍體的身上還穿著衣服,不過不是校服,而是背心和短褲,很典型的運動員裝扮……


    最重要的是,即使那具屍體的麵龐已經腐爛發脹,陸月靈依舊能認出來——


    那是張德偉的臉。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現在自己背著的,又是誰?


    幾乎是在意識到這點的瞬間,陸月靈感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倏然收緊,戴在手腕上的裝飾輕輕搖動,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緩緩抬眸,透過魚缸的倒影,終於看見趴在自己背上的那東西——


    軟爛的、扭曲的、濕淋淋的。她唯一能看清的,隻有那一團黑發,以及兩條摟在自己脖頸上的、細長的手臂。


    第五十六章 (捉蟲)


    另一頭。


    獨角獸遊樂園內。


    “……因此, 將宣傳單上的暗示和鬼屋內的線索結合,代入過山車安全扶手上隱藏的公式,不難推導出一個相對合理的區間……”


    供遊客休息的長椅上, 田毅亮一邊低聲喃喃一邊飛快地在手上的草稿紙上演算著:“到這兒,答案就已經非常明顯了。”


    坐在旁邊的蘭鐸:“……”


    ?


    對上他清澈到仿佛空無一物的眼神, 田毅亮的嘴角明顯一抽。


    “……意思就是, 這個世界傳點開放的時間應該十八點到十八點二十之間。”


    “哦——”蘭鐸如醍醐灌頂般點了點頭,“原來你剛才是在算這個。”


    田毅亮:“……”


    不然你以為我在幹嘛?做數獨嗎?


    “你這人還真是……行吧。”他看似想說什麽, 忍了又忍, 最後還是將那話咽了回去, 轉而道,“我現在理解你為什麽是打手定位了。”


    蘭鐸沒有理會他語氣裏的揶揄,隻低頭看向他手中的稿紙, 若有所思:“也就是說,要離開這裏的話,隻需要在十八點的時候, 進入第二個隔間就行了……是吧。”


    他說到這兒, 頓了下。顯然要通過女廁離開的事讓他有些心理壓力——這過去的幾十個小時裏,就連去廁所的互助盒摸消息,他都是委托那隻小熊貓代勞的。


    ……嗯,對,幾十個小時。


    因為這個遊樂園沒有開園閉園之分,哪怕到了晚上,都一直燈光明亮, 遊人如織。再加上遊樂園內似乎有意在模糊時間的觀念, 很少能看見現成的鍾表或報時設備,連帶著他對時間的觀感都變得有些模糊, 隻能大概判斷出,自己已經在這兒待了有幾十個小時。


    當然,也有他自己的問題。他對於時間的流逝,本來就比較鈍感。


    在這幾十個小時裏,他一直和田毅亮一起活動——盡管一開始,對方想要和他分道揚鑣的意思非常明確。


    按照田毅亮的話說,他們單位對這個怪談已經觀察了很久,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和擬訂的處理方案,且目前沒有讓其他單位插手的打算。既然目的不同,那還是分開行動比較好。


    ……然而在分開沒多久,他第三次撞見抱著小熊貓坐在路邊沉思的蘭鐸後,他開始陷入遲疑。


    而在確定蘭鐸在解謎方麵確實毫無天賦後,他被迫改變了主意。


    “這樣吧,正好我也在找離開的線索。我們可以同路。”他揉著額角,有些無奈道,“但我還有另外的事要做,因此找線索的效率不會高。而且作為交換,我希望你能幫我個忙。”


    蘭鐸:“?”


    “還記得導引牌上,那三條‘不要理她’嗎?”田毅亮道,“狂奔求助的人、昏迷的女生、顫動的箱子——這是規則要求看到後,不要搭理的東西。”


    “但我希望,如果你有注意到這些,能把它們出現的位置都記下來,到時候給我。”


    ……


    回憶到這兒,蘭鐸眉心不由微微一動,目光若有似無地瞟過田毅亮的身上。


    他一直沒有告訴對方,自己之所以一開始隻坐在旁邊發呆,一方麵確實是因為不太懂怎麽解謎,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沒什麽必要。


    他已經讓小熊貓記下了田毅亮的氣味。隻要一直跟著這股氣味,他就不會走丟,田毅亮能離開,他就絕對能離開。


    ……不過既然對方表示願意和他同路,那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能多蹭點情報總是好的。


    而正如田毅亮所說,過去的幾十個小時裏,他找線索的效率確實不高,時常在奇怪的地方停下腳步並進行記錄。蘭鐸不理解他這麽做的緣由,隻能盡可能地將自己看到的東西都記下來——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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