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樣是在這段時間裏,她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網絡上,突然出現了不少關於“路隱”的新聞。


    所謂“路隱”,實際是機智網友的自創詞,對應的是人們常說的“神隱”。具體指的則是一種小說裏經常提到的靈異現象,即有人在路上開車,開著開著突然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等到再回到現世時,卻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當然,這種現象在許冥看來分外眼熟就是了。


    而這回這個話題突然炒起來,則是因為a城那邊,突然出現了不少自稱遇到路隱的人。經曆也十分相似——在高速公路上開車或乘車,突然進入了一條沒有出口也沒有指示牌的神秘道路。在裏麵循環上幾十個小時後,終於找到出口,指向出口的指示牌上還寫著奇怪的單位……


    等回到現實後,卻發現時間已經一下過去了幾個小時——最長的,甚至有小半天。


    ……這也解釋了許冥之前的疑惑。她還想呢,自己出來時,時間才剛過去不到一小時,那比她更早進去的人又是怎樣。


    現在明確了。他們雖然是不同時間點進入的,但出來時的時間點相同。在怪談區域內徘徊更久的人,回到現實時,錯失的時間也更多。


    這次爆料的,看時間段,大部分也正是和她一起逃出怪談區域的——當然,也有一些,明顯就是無中生有,過來湊熱鬧的。


    或許是因為湊熱鬧的營銷號太多,這個話題熱度也越來越高。很快,又有人將“a城”和“循環的道路”兩個關鍵詞放在一起,進而聯想到了a城本地早就有的循環怪談。


    這讓許冥稍微感到了些許不安——雖說現在酒店那邊是魔方大廈占優,但這不代表這個怪談將永遠安全。這樣的大幅傳播,搞不好反而會導致進去的人更多……


    誰想,她上一秒還在擔心,下一秒就見相關詞條從熱搜榜上掉了下去。


    許冥不太玩這種大資訊的社交平台,但即使是她也看得懂,相關熱搜是被人撤掉的。


    不僅如此,大量跟風炒作這事、傳播怪談博流量的賬號,也開始迅速刪帖刪話題。同一時間,另一個熱點則被迅速炒了起來,熱度一升再升,很快就將這事蓋了過去——


    不過幾個小時,許冥就完整地見證了一次互聯網熱點的起落,眼睜睜地看著所謂的“路隱”就這樣被蓋在了人類的流量狂潮之下。


    不得不說,對此她還是挺慶幸的。慶幸之餘,又有些好奇。


    恰在此時,安心園藝那邊又開始給她發消息——找她的是當初宏強事件後來找她做記錄的員工,施綿。來找她的原因也很簡單。


    她這邊已經確認了許冥就是蝴蝶大廈的生還者之一,需要再來找她做些記錄。為了方便管理,這事依舊是由施綿負責。


    與之前不同的事,施綿這回找她時,語氣似乎更客氣,也更拘謹。一些以前會藏著掖著的內部用語,現在也不藏了,直接擺到了台麵上。


    很顯然,她已經提前從方雪晴他們那邊了解了一些事情。包括許冥——或者說顧銘,現在就職的單位之類。


    這點在她打電話和許冥約見麵時間時,體現得更加明顯:


    她直接問許冥身上有沒有公司的保密協議,如果有些問題不方便透露,她到時會直接規避;還問了下需不需要另走合同,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兩個單位的合作了。


    “在這方麵,貴司如果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直接和我說。我會盡力滿足的。”電話裏,施綿的語氣謹慎中又帶著幾分緊繃,“如果對談話有場地要求,也可以和我說。”


    貴司……


    許冥因為她的措辭默了一下,轉頭看看自己身後的小破公寓。金毛大狗正趴在逼仄的角落裏休息,它的旁邊,是在研究怎麽清掉台盆邊上黴菌的蘭鐸。


    “沒關係的。”默了一下,許冥道,“我這邊和領導說一聲就行。你還像上次一樣,直接來我家就好。”


    “好的好的。”施綿立刻答應,聽上去似乎鬆了口氣。


    許冥眨眨眼,卻又想起另一件事。


    “對了。”她問施綿,“那個路隱的熱搜,是你們處理的嗎?”


    “嗯。”施綿對此倒是十分坦率,“我們有專門的公關部。”


    “哦……”許冥緩慢地應了聲,大腦又開始轉動。


    能夠直接處理熱搜,甚至要求各路賬號刪帖刪言,說明安心園藝的背後,可能不僅僅是財大氣粗而已。


    再仔細一想,他們當初能直接找到自己,似乎本身就能說明一些事情。


    既然是這樣的話……


    “那我能再拜托你們一件事嗎?”許冥跟著道,“是我私人的請求。”


    施綿:“?”


    “我想找個人。可我公司這邊不太允許……我不知道你們那邊有沒有類似的要求,但我們單位,在某些方麵管得很嚴。”許冥盡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出幾分為難。


    電話裏的施綿明顯一怔,默了一下,還是問起許冥要找誰。許冥很快給出自己的答案。


    “是我一個同事的家人。”她輕聲道,“顧雲舒。”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這個名字。”


    第四十三章


    顧雲舒。


    老實說, 許冥其實並不確定對方是否知道這個名字。她隻是覺得有這個可能。


    既然如此,就不如賭一把。


    而很快,施綿長久的沉默就讓她知道, 自己賭對了。


    隻是這事兒對施綿來說似乎有些為難。她支吾了一下,一時沒給準話, 許冥默默聽著, 在心裏給這姑娘道了個歉,跟著就又加了把柴。


    “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 那些在宏強內還堅持救人的亡靈嗎?”許冥道, “顧雲舒就是其中之一。我和她就是在宏強遇見的。”


    “我遇到她時, 她已經很虛弱了,因為加入了拆遷辦,所以狀態也慢慢好轉……她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 可我撿到她的時候,她還是想著要回家。”


    許冥說到這兒,聲音不由低了下去。對麵的施綿也是一陣沉默。


    ……有一說一, 她這說的也不算謊話, 都挺符合現實的。


    許冥默默想著,再次開口:“因為她救過我,所以我也想幫幫她。可拆遷辦這邊,是不允許員工去查自己生前的事的,幫著查也不行……


    “我知道突然提這種要求還蠻突兀的,不過我也是不知道能去找誰了。我隻是一個剛加入拆遷辦的新人,沒什麽路子。會想到拜托你, 也是因為聽我們主任提過, 安心園藝在這方麵比較有優勢。”


    許冥說著,目光無意中轉了下, 正對上旁邊蘭鐸不解的目光——他的認知還停留在許冥被叫做“許主任”的階段,因此有些茫然,不知道哪裏又冒出來一個“主任”。


    許冥見狀,輕輕衝他擺了擺手,示意這事之後再解釋。幾乎是同一時間,手機裏再次響起施綿的聲音。


    對方深深吸了口氣,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抱歉。”許冥聽見她道,“我也很想幫忙。但這種要求,實在是超出我的權限之外了。”


    ……果然。


    許冥不由閉了閉眼,順手擼了把湊上來求摸摸的黃金狗頭,剛想說那就算了,卻又聽施綿跟著道,“不過我知道這事可以拜托誰。你給我點時間,我應該能托人幫你查到。”


    “……!”許冥剛剛頹下去的背脊,又一下直了起來,連帶著擱在她膝蓋上的狗頭都跟著抖了一下。


    “那、那就麻煩你了!”許冥趕緊道,“太感謝了……啊對,你過來的那天,要不順便來吃頓飯吧?”畢竟她也沒有其他表達感謝的方式了。


    施綿卻是連連拒絕:“不用不用,本來就是我來麻煩你。順便的事而已。


    “啊對了,還是之前答應你的事,我這邊也已經有些眉目了。到時可能還要耽誤你一段時間,補上關於宏強的記錄。”


    ……之前答應的事?


    許冥怔了下,旋即想起來,之前確實和對方做過約定來著。


    對方去查那個騙走了雲姐根的人,作為交換,自己會提供在宏強內的真實記錄。


    ……老實說,當時會答應這事,也是因為自己有些上頭,再加上施綿手裏正好也有印著葉子圖案的名片……現在想想,也挺為難人家的。


    許冥有些尷尬地想著,剛想再說些什麽,忽聽施綿那邊傳來一陣交談的聲音,似乎是有急事;跟著就聽施綿小聲說了句抱歉,匆匆掛斷了電話。


    剩下許冥一個,猶沉浸在方才大起大落的情緒中,緩了一會兒,方輕輕吐出口氣,放下手機,站起了身。


    一轉頭,卻正對上陸月靈透著思索的雙眼。


    “你上頭還有‘主任’啊。”她有些驚訝,“那他不管你上班的嗎?”


    她跟著許冥這麽久,還沒見過許冥去上班,正奇怪呢。


    許冥聞言,卻是默了下——是她疏忽了,居然忘了陸月靈還不知情。


    就像蘭鐸隻知道她是“許主任”、方雪晴他們隻知道她是“實習生”一樣,在陸月靈的視角裏,她也隻是“業務員”。


    ……不過這種事解釋起來未免太麻煩。而且有點社死。於是許冥也沒多解釋,隻說他們單位比較自由,不用坐班。有事線上處理就行。


    陸月靈聽著,眸中思索卻是更重了些。


    “你們單位不許死人去查之前的事……也就是說,是希望員工把過去的一切全拋下了?”她複又問道。


    許冥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麽說,畢竟這個具體的設定她還沒編。短暫的思索後,她隻道:“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其實也沒規定得那麽死。隻是我這邊確實不方便去查,隻能委托給別人而已。”


    她說得含糊,陸月靈也沒再追問,隻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再次垂下眼睛。


    反倒給許冥搞得有些糊塗了。


    同樣糊塗的還有鯨脂人——作為和規則書重度綁定的異化根,它對一切可能威脅規則書的存在都十分警惕。這兩天對陸月靈的留意,比起許冥來隻多不少。


    暗中觀察了這麽些天,這會兒它終於憋不住,趁著許冥出門買菜的時候偷偷扯她袖管,問她對陸月靈的看法。


    “我感覺她像是還在等待什麽。”許冥直言不諱,“有隱瞞,但感覺沒什麽惡意。”


    “我也覺著,但總還覺得不放心。”鯨脂人把自己捏成了一個冰淇淋裝飾,趴在許冥的手機殼上,邊跟著手機晃悠邊道,“隻可惜你的工牌效力還是太弱,沒什麽單向的強製約束力。不然直接給她戴上一個就萬事大吉了,也省得要在這兒瞎捉摸。”


    “有也沒用啊,又不是沒問過。”許冥裝著在打電話的樣子,邊走邊無奈,“我還問了兩次呢,她都不願意。”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隻是傲嬌?”鯨脂人試著給她拓寬思路,“我覺著那小孩說話是有些別扭的。”


    “……”許冥停下腳步,用餘光瞟了它一眼。雖然這會兒太陽不大,暴露在外的鯨脂人卻仍給人一種快要融化的感覺,配上它此刻冰淇淋的造型,倒是意外得適合。


    “你當我是什麽木頭人嗎,傲嬌我聽不出來?”許冥忍不住道,“她是真的不願意。”


    反正她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的隻有遲疑和抗拒。


    聽她如此肯定,鯨脂人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乖乖縮回了許冥的包裏。


    不過鯨脂人的話,倒是提醒了許冥另一件事。


    ——工牌的相關使用規則,或許是得設法再優化下。


    倒不是圖什麽單向的約束功能。主要有些方麵,許冥覺得得加點限製。比如生效失效的條件等等——像這回,就因為那個紅鞋女人可能順走了一張工牌,她一個人膈應了好久,屬於半夜睡醒都要捶下床的程度。


    如果,她是說如果,她能以打印機持有者的身份,在工牌上適當地加一些使用條件,一旦違反,工牌就會自動脫離失效……那再遇到這種事,至少也算個後手。


    許冥屬於行動力較強的那一類,確認思路後,回去就開始嚐試。花了大概半天,總算試製出了一張半成品工牌,但在具體找誰來試這事上,卻又犯了難。


    她給這張工牌施加的條件是,與她相距一定距離時,會自動失效,寫在了工牌的背麵。偏偏這會兒蘭鐸出去遛狗不在,顧雲舒也還沒回來,鯨脂人又是死綁在規則書上的,沒法走那麽遠。


    小區周邊的馬路上倒是有徘徊不去的亡靈……不過他們的內裏早就已經流逝殆盡,很難進行溝通,更別提讓它們幫著實驗。


    剩下的備選項就隻有寄宿在規則書裏的阿焦,以及寄宿在許冥家裏的陸月靈。許冥糾結了一會兒後,還是優先選擇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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