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冥直覺覺得不對,下意識往電視的方向看了眼,隻看到滿屏的雪花;再看邱雨菲,卻依舊死盯著屏幕,看得如癡如醉。


    “……雨菲?”許冥呼吸微滯,試探著叫了一句。邱雨菲卻隻淡淡應了一聲,一個目光都沒有給她。


    ……許冥這下臉色更是嚴峻,再看鯨脂人,已經躲得完全不見蹤影,隻在腦海裏小心發出些聲音:“情況不妙,非常不妙!”


    許冥:“……怎麽說?”


    “那個‘蝴蝶’不知發什麽瘋,突然就開始搞事了!”鯨脂人的聲音更虛,又虛又緊繃,“我真傻,真的!我猜到它會找機會強行入侵一鍋端,但我沒想到它這麽急,連多一天都不給……”


    “你是白癡看不到,現在到處蝴蝶翅膀和鱗粉,沒字的地方都長著字,有字的地方也都被扭曲得差不多……”


    “……?”


    許冥悄悄翻下床,一邊伸手到邱雨菲的包裏翻找,一邊低聲問道:“都被扭成什麽了?”


    鯨脂人嘶了一聲,又發出那種神似牙疼的聲音,另一頭,邱雨菲卻給了許冥她想要的答案。


    ——幾乎就在她將邱雨菲的工牌摸出來的瞬間,她聽到床上傳來邱雨菲陶醉的呢喃。


    她說,這裏的蝴蝶,真美啊。


    第三十四章


    從許冥的視角看出去, 除了那台滋滋作響的電視機外,房間裏的一切,都與之前並無差別。


    可即使如此, 她還是能隱隱感到,有什麽變了。


    一種若有似無的香氣, 一種奇異的、壓抑的氣氛, 在看向白色的牆壁時,還能看到若隱若現的顏色, 像是直視太陽後所產生的晃眼光斑——她一開始還以為這是鯨脂人和邱雨菲的話語多導致的心理作用,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 不是這樣的。


    她確實能感覺到房間裏多出了些什麽。就像在宏強裏,她抱著人家的打印機跑路時,明明看不到身後追逐著的域主, 卻能感覺到那種逐漸逼近的強烈燒灼感。


    ……從另一個層麵來講,這至少證明了兩件事。


    第一,她的推測是對的, 這個怪談裏, 蝴蝶才是域主;第二,就像鯨脂人說的,對方現在多半在發瘋。


    畢竟以宏強為例,她唯一能感受域主存在的時候,就是對方火冒三丈地跟在後麵攆的時候;推此即彼,蝴蝶這會兒的精神狀態,隻怕真不怎麽穩定。


    不及細想, 許冥拿著邱雨菲的工牌, 趕緊上前給她掛上。


    邱雨菲依舊是那副精神恍惚的狀態,盯著個雪花屏電視看得興致勃勃, 口中時不時溢出喃喃自語。許冥毫不費力地將工牌套上,隨即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


    “怪談拆遷辦內,員工應保持對領導的基本禮儀。”她道,“當領導說話時,員工應暫停手上工作,並看向領導,認真聆聽。”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自己肩膀開始綿綿的疼——這種熟悉的感覺,是你,肩周炎。


    邱雨菲卻仍是一點目光都沒有分給她,隻定定地看著電視。一股子整頓職場的氣勢,將領導無視得很徹底。


    倒是衣櫃那邊傳出吱嘎一聲響,縮在裏麵的顧雲舒探出頭,眨巴著眼睛看過來。


    而後在目光掃過房間的瞬間,又微微瞪大了眼。


    “……”看出她眼底的愕然,許冥趕緊抬手,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回憶起對方之前被蝴蝶翅膀蠱惑的經曆,又抬手遮了遮眼,示意她不要亂看。


    顧雲舒領會地點點頭,又緩緩縮進了衣櫃中。許冥將目光轉回邱雨菲身上,一時卻又感到幾分無措——“紙袍權威”已經順利發動,卻明顯沒什麽效果。無奈之下,她隻能用起更低級的方式,試著去捂對方的眼睛,又用力掐了掐邱雨菲的臉。


    然而哪怕臉頰已經被掐得通紅,邱雨菲的表情和姿勢仍舊沒有絲毫變化。甚至許冥將手掌蓋在她的眼睛上時,連睫毛的顫動都感覺不到——她連眨眼的動作都沒有,視線就像是釘死在了前方,不管處在她前麵的電視還是手掌,對她來說都一樣。


    “你這樣不行。”眼瞅著許冥眉頭越皺越緊,鯨脂人終於忍不住在她腦袋裏出聲,“你幹涉得太晚了,現在那些文字已經刻在了她的腦子裏。除非能把那些印象抹掉,不然再怎麽折騰都沒用。”


    “哪些印象,蝴蝶真好看嗎?”許冥忍不住抿了抿唇,“所以到底是哪裏有字……”


    “就電視上啊,一直在不停地不停地放,精神汙染似的。”鯨脂人道。


    “?”許冥轉頭看了眼雪花屏,嘴角抿得更緊,頓了一頓,才又問道,“具體放的什麽?”


    “嗯?”鯨脂人一時沒聽明白。


    “我說電視上的字,具體是什麽?”許冥翻身下床,又開始在包裏翻找,“全都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要錯。”


    “還能有什麽……翻來覆去就一句話唄。”鯨脂人本來就懵,被她一問更懵,“‘這裏的蝴蝶真美啊’。”


    “是嗎?”許冥埋著腦袋,不知翻到些什麽,突然又來了句,“你再仔細看看?”


    鯨脂人:“?看著呢……”


    許冥:“我說念給我聽。”


    鯨脂人:“……”


    鯨脂人:“這裏的蝴蝶真美啊。”


    許冥:“現在呢?念給我聽。”


    鯨脂人:“……這裏的蝴蝶真美啊……”


    “……”許冥不說話了。頓了兩秒,卻又聽她問道:“現在呢?你再念給我聽。”


    鯨脂人;“……!!!”


    不是,有事兒嗎你??


    鯨脂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這會兒是借由規則書的聯係與許冥溝通,它真的會懷疑,自己可能也一不小心陷入了某種可怕的幻覺中——而此刻正與它對話的也根本不是許冥,而是一個不斷誘惑它重複詭異字句,好把它的腦子也刻滿蝴蝶的可怕怪物。


    “誒誒,你還在嗎?”正在思索間,許冥催促的聲音再次響起,“電視上的字還在嗎?寫的是什麽?念給我聽。”


    “……”她應該真的不是想趁機弄死我吧?


    鯨脂人真情實感地思考了兩秒,終是將注意力再次轉向電視機,隨口給出回應:


    “字當然在啊,不還是那句話嗎。這裏的比熊真美啊……嗯?”


    等等,什麽比熊?


    鯨脂人一愣,趴在包沿,又瞪大眼睛仔細看了看。


    確定沒看錯。電視屏幕裏依舊是那副精神汙染的畫麵,同一句話,翻來覆去地滾動播放著。


    隻是播放的內容,全都變成了“這裏的比熊真美啊”。


    “……”似是意識到了什麽,鯨脂人再次轉頭,終於注意到了許冥手中的那兩張紙。


    它這才意識到那是什麽——許冥之前研究新解鎖的“二重代換”時,曾從規則書裏撕下來兩頁與怪談無關的閱讀記錄。一頁是它的,一頁是許冥自己的。


    所謂“二重代換”,簡單來說就是抓取一定範圍內的閱讀記錄,而後由許冥操作,從中提取關鍵詞,並與當前怪談區域內的某些詞句進行替換。


    這個“一定範圍”,限定得也很死,抓取的對象僅限所有和規則書有綁定關係的存在,而且限製條件還一大堆,這也是為何當時抓取出來的內容令人哭笑不得——它被抓取到的記錄是美容相關的文章,許冥的記錄,則幹脆就是一條短視頻標題:


    【驚天爆笑,比熊的十個傻x瞬間】


    ……


    好了,至少它現在終於搞清,那個比熊是怎麽來的了。


    “原來是這麽個替換法啊。”鯨脂人嘖嘖稱奇,“看不到也能換?”


    “嗯,但必須確定目標文本是什麽。”許冥在腦海裏回應了一句。


    規則書雖然會給很複雜的技能說明,但很多東西,還是得等實操後才能感受到。像方才,她也是費了好一番工夫,才總算摸清這個“二重代換”該如何使用。


    好消息是,不用像印工牌那樣手動操作,也不用像“紙袍權威”那樣必須聲控。隻要將所需的閱讀記錄拿在手裏,再在意識裏過一遍流程就行,相較而言操作更方便些。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這個改動似乎是有延遲的,需要等上一會兒,“替換”才會生效……


    許冥默默想著,很快又將目光轉到邱雨菲身上。果見對方的狀態已經有了微妙的改變——她的眼瞼開始無意識地眨動,眼神也沒了之前的專注,甚至眉頭也微微擰起,像是深陷噩夢之中,卻在本能地掙紮。


    許冥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抬手就是幹脆利落的一巴掌。


    啪的一聲。這回邱雨菲終於有反應了。


    隻聽她下意識地“嗷”了一聲,整個人如夢初醒般彈動一下,捂著臉頰一臉莫名地看了過來,轉瞬,眼神又變得充滿驚恐——


    “我勒個去。”她不受控製地呢喃出聲,視線緩緩掃過許冥身後的空氣,身體瞬間僵硬,“這什麽情況?”


    許冥目中無蝶,但這不妨礙她向別人轉達蝴蝶不穩定的精神:


    “那個蝴蝶來搞事了。”


    邱雨菲:“啊?”


    “你可以理解為它懶得等我們慢慢排隊,所以帶著大鍋來接我們了。”許冥繼續。


    邱雨菲:“……啊??”


    許冥沒再進一步解釋,這種時候,還是先設法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最重要——隻是在轉移之前,她沒忘再翻看一遍自己的規則書,而且是直接翻到最後一頁。


    ——【微風徐徐、落英翩翩,學校道旁的櫻花樹見證著他們青澀卻誠摯的誓言。此時的楊朵朵並不知道,白衣少年溫和揚起的優美唇角,竟會成為她未來十年中唯一擁有的美好……】


    “……”


    快速掃過規則書後新增的那頁閱讀記錄,許冥麵無表情地將本子合上,轉頭看了看仍在驚恐的邱雨菲,又看了看對方脖子上掛著的工牌,頗為複雜地歎了口氣。


    “沒事少看點小說。”又拿到一頁廢紙的許主任發出恨鐵不成鋼的聲音,“能不能看點有用的東西!”


    邱雨菲:“……”


    啊???


    “不是,我什麽時候看小說了?我就在來的高鐵上看了一會兒……”邱雨菲被嫌棄得莫名其妙,一時連害怕都忘了,沒等反應過來,臉上又被許冥架上了一副墨鏡。


    “晚點和你解釋,先下去。”許冥說著,又敲敲衣櫃的門,將顧雲舒叫了出來,也給了她一副墨鏡——她和邱雨菲出門時一人帶了一副,現在自己用不上,正好勻給她。


    完事牽著人就往門邊走,順便又在腦海裏喚了聲鯨脂人,問起房間內的現狀。


    “其他地方還有文字嗎?”她向鯨脂人確認道,“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所有的‘蝴蝶’都被替換掉了?”


    “沒有。”鯨脂人很快就給出了回應,“牆上和天花板上也刻著很多和‘蝴蝶’相關的句子。被改掉的,似乎隻有那句‘這裏的蝴蝶真美啊’。”


    許冥:“……嘖。”


    “得了吧,你還真別不樂意,現在這種改動,反而更安全些。”鯨脂人琢磨了一下,語氣裏卻帶上了幾分心有餘悸,“這種小範圍的修改,沒那麽容易被察覺。真要是一次性把所有的‘蝴蝶’都改了,你信不信下一秒蝴蝶就提刀衝在砍你的路上。”


    許冥:“……”至於嗎?


    “怎麽不至於?你以為這種句子隻是隨便放放的嗎?這都是它規則的一部分,是它獵食的手段……你這麽一改,等於把人家織好的蜘蛛網扯斷了一根,懂嗎?”


    所以它才說還好不是大範圍的修改——隻扯斷一根,對蛛網整體影響不大,對方一時半會兒也感覺不到。要是一口氣把所有“蝴蝶”都改了,整張蛛網怕不是得崩一半,人不找你拚命才怪。


    當然,憑許冥現在的本事,估計也鬧不到這個地步。但鯨脂人覺得,還是先給她打個預防針為妙。


    想了想,它又補充道:“而且就算沒這一層,你這修改也足夠氣人了。人家自稱為蝴蝶,你倒好,直接把‘蝴蝶’改成小狗,這麽冒犯,換你你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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