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冥:“…………”


    事實上,關於“白棋是胡楊”的猜測,方雪晴他們也曾給出過相似的提醒——他們這種業內人,最忌諱的就是在怪談中隨意交付信任,將某一方認定為胡楊。有些時候,這種錯認,足以致命。


    因此,許冥心裏也是有些準備的,也有進一步試探的思路。然而沒等她開口,卻又見鯨脂人再次豎起食指。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它說著,突然重重歎了口氣。


    “白棋一方,或者說這個‘魔方大廈’,估計撐不了多久了。哪怕你猜的都是對的,對方也願意和你合作,也隻是無用功而已。何必白費工夫。”


    ……?


    許冥一怔,下意識坐直了身體:“這話怎麽說?”


    “還用說,明擺著的唄。”鯨脂人幽幽道,“我一開始也以為發白棋糖果的那方是域主,所以沒多想。可假如真像你說的,蝴蝶才是域主,那它多半要完。


    “知道為什麽人類管域主叫‘樹’,寄生者叫‘菟絲子’嗎?因為域主的優勢是天然的,枝繁葉茂,根深蒂固。菟絲子哪怕有能力反殺,也要花很長時間去積累、盤算……所以聰明的菟絲子都是避著域主走的,猥瑣發育、專門撿漏。


    “白棋那方能夠在別人的主場裏,靠兩個循環拖延人類送死的腳步,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當然也是鑽了空子。可一旦開始硬碰硬,它絕沒有任何勝算,懂?”


    從域主的角度出發,蝴蝶也沒有任何容納白棋的理由——


    假設許冥的推測全部為真,那現在的情況其實很明確,所謂的“循環”,其實就是一條由白棋方設立的,安在真正核心區域跟前的蛇形排隊通道,隻是這條通道分成兩個部分,高速公路上上的是空間排隊,酒店內的“循環”,則是時間上的排隊。


    房客們按照這條“蛇形通道”一圈圈地往前,每走過一圈,就離真正的核心區域更近一些。雖說本質還是在靠近,且蝴蝶可以利用“密室”等方式,提前獵取一些食物。但本質上,這條排隊通道的存在,還是大大延緩了房客們進入核心區域的速度。


    更何況這條排隊通道,不僅長,還限流。每一輪隻進三個新人,如果進來的有死人,還會被直接放掉,有的時候連三個都沒有。


    這意味著,酒店裏的循環不拆,蝴蝶進食的速度就會一直被拖慢,外麵還有那麽多卡在高速公路上的菜。設身處地,哪個域主會願意容忍這樣礙事的家夥?


    更別提,能夠構建出這樣的“排隊機製”,說明白棋一方,肯定也有自己的根。對域主而言,也算一盤不可多得的好菜。


    “……”許冥琢磨了一下他的話,又想起顧雲舒曾提到過的鱗粉和蝴蝶翅膀,似是明白了什麽,臉色微微一變,“那現在……”


    “我懷疑,蝴蝶利用剪刀破壞的,不隻是循環的天數而已。”鯨脂人冷冷道,“就算能夠把酒店內的循環天數剪成一天又怎樣?高速公路那邊的循環還是無法解除。不如一鼓作氣,找準機會,直接入侵,把白棋連帶著被圍在循環中的人類,一鍋全部端掉。”


    一了百了。


    顧雲舒不在循環之中,按說有些東西她不該看見。但偏偏她已經看到了鱗粉和蝴蝶翅膀,這可不是什麽友好的訊號。


    這個被剪到隻剩兩天的循環,估計本就已經千瘡百孔,搖搖欲墜;那個一鍋端的進程,隻怕也已經在推進中。


    “我真覺得你一開始想的那法子不錯,感覺能成。”鯨脂人最終下了結論,“但別的事,我也是真心建議你別摻和。真要過意不去,出去後找安心園藝的人報個信也算仁至義盡。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趁著還沒進核心區域,能跑趕緊跑……”


    “阿姐,收手吧,外麵都是蝴蝶!”


    鯨脂人的語氣異常懇切。


    許冥:“……”


    嘴角再次抿起,她手中筆尖微動,一時卻沒給出回應。


    直到心不在焉地將第二張半成品工牌畫完,她才重重吐出口氣,伸手將旁邊急到轉圈圈的鯨脂人拎上了床頭櫃。


    “謝謝你和我說那麽多,我會再好好想想的。”


    她輕聲說著,語氣也帶上了幾分認真。說完抽了張紙巾擦擦手,順便往對方的紙巾小床上又加了張床單:


    “有些事,還得等明天和那位接觸之後再看……我會謹慎些的。


    “時間不早,你就在這兒窩著吧。我去把邱雨菲叫回來睡覺。”


    說完便起身,自顧自開門出去。


    剩下鯨脂人一個,坐在自己的紙巾窩窩裏,片刻後,方滿眼複雜地搖了搖頭。


    “果然是小孩。”它嘀嘀咕咕著,小心翼翼地坐進了自己的被子裏。


    又過一會兒,房門再次打開,許冥和邱雨菲的腳步踏了進來。衣櫃被吱呀地打開,那是顧雲舒在尋找休息的地方,再過片刻,房間裏的燈被啪地關上。


    這是他們在這酒店中過的第三夜。


    不出意外,應也是最後一夜。


    *


    另一邊。


    8207號房內。


    薄荷早早就熄了燈躺在床上,卻不知為何,總也睡不著。


    她仍在想著自己不久前在房間裏找到的兩份房客須知——一模一樣的材質,卻是截然不同的內容。


    對比著看,卻無端讓人背脊一陣發涼。


    因為覺得太過詭異,她還特意拿去問過自己朋友。朋友卻說兩份都是假的,隻是酒店為了製造驚悚效果而放出的道具,讓她一個都不要相信,也不要在意。


    ……話雖如此,薄荷卻實在做不到不在意。


    仔細一想,朋友好像今天一早就怪怪的,自己在大巴上睡著了也不叫自己,一個人下去辦理入住手續,還一直叫嚷著頭痛,攔著自己不讓去吃飯……明明餐廳這時候還開著,卻逼著自己回來睡覺……


    越想越怪。


    薄荷抿了抿唇,又是一陣輾轉反側。迷迷糊糊睡了兩個小時便又醒來,發現再睡不著,索性直接坐起,開了夜燈,又拿出手機,想玩會兒解悶。


    她手機沒裝遊戲,能用來打發時間的隻有社交軟件。她打開常用的平台刷了一會兒,這才想起自己入住到現在,居然還沒有發照片打卡,趕緊找了個好點的角度,拍了張相當精致的空鏡,精修一番後直接上傳發布。


    發布完成,她又習慣性地打開相冊,打算把沒修過的那張刪掉——然而在看到相冊的那一刹,她表情卻一下僵住了。


    ……隻見她的相冊裏,不知何時,多出了很多照片。


    很多她的自拍,在走廊裏的,還有和展示雕像合拍的,有些薄荷有印象,有些卻令她困惑,完全想不起是什麽時候拍的——再往後翻,還有她和朋友的合照,背景也是一樓展示廳,兩個女生,對著鏡頭笑得很開心。


    薄荷死死盯著那張照片,大腦卻是嗡的一下,汗毛幾乎是在瞬間炸開——


    她記得很清楚,朋友比自己先入住,她們兩個是在朋友的房間匯合的。朋友從入住到現在,就沒出過房間……


    她們根本就不可能一起在展示廳拍照片!


    意識到這點,薄荷的頭皮更是一陣發麻,恰在此時,卻聽手機上一連串提示音響起,連帶著彈窗跳出,她幾乎是本能地點下去,手機屏幕立刻切換到了另一個界麵。


    是她剛才發布打卡照片的社交平台。


    方才滴滴響起的,全是評論提示音。


    薄荷在這個平台上也有積攢些粉絲,不過這麽一會兒,評論就已經達到了十幾條。


    撲麵而來的活人氣息瞬間衝淡了方才的驚恐,她閉眼緩了又緩,總算是感到心跳逐漸平複下來。


    ……對,再仔細回憶下,她似乎是和朋友在展示廳拍過照片的。而且她們倆今天都穿得很好看,這地方又那麽適合出片,按照朋友的性子,不拍才是不正常……


    應該隻是自己記錯了。


    對,隻是記錯了。


    不斷自我安慰著,薄荷終於緩緩睜眼。


    在看清屏幕上評論內容的刹那,她眼神卻又再次僵住。


    隻見照片下,一條條評論,排得整整齊齊,統一的空白頭像,隨機賬號名,關注的重點,卻都驚奇得相似:


    【這蝴蝶拍得真好看!】


    【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蝴蝶,歎為觀止!】


    【你照片裏的蝴蝶真美啊——】


    ……


    ……?!!


    薄荷愕然抬眸,點開自己之前拍的空鏡照片,反複放大,看了又看。


    裏麵根本沒有什麽蝴蝶


    就在此時,似是察覺到她正在閱讀,原本已經停止增長的評論,忽又以驚人的速度暴漲起來,手機叮叮叮響個不停,彈窗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接二連三、鋪天蓋地,刷出的卻都是同樣的內容——


    【你照片裏的蝴蝶真美啊】


    【你照片裏的蝴蝶真美啊】


    【你照片裏的蝴蝶真美啊】


    【那麽美的蝴蝶。】


    【快去看看呀】——


    【它正看著你呢。】


    “……”


    壓抑的恐懼隨著評論層數越疊越高,在看到最後一句時,薄荷終是克製不住,爆發出一聲尖叫!


    手機亦跟著扔了出去,啪地一下掉落在地,恰好落在薄荷之前取景的位置。


    掉落在地的手機仍在不停地閃爍、作響。薄荷驚駭地瞪大眼睛,本能地往後退去,視線無意中往上一掠,卻忽然捕捉到一抹異樣的色彩——


    心跳登時漏了一拍。她僵直地坐在原地,明明求生欲正在尖叫,卻還是克製不住地繼續抬頭,視線緩緩上移。


    ……就在此時,她的眼睛忽然被遮住了。


    隻有一個人的房間裏,身後卻突兀地伸出了一雙手。手掌按在她的眼睛上,胳膊擦過她的臉頰。不論是手上還是胳膊,都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冰涼。


    “別看。”她聽見朋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現在閉著眼睛往外走,跟我走。我帶你下去。”


    “別睜眼。別看它。別看任何文字。如果聽到我突然改變說法,那就連我的話也別聽。”


    “趕緊起來,趕緊走。它很生氣。”


    “那個笨女人,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就知道,不該信她。”


    *


    同一時間。


    另一邊。


    許冥睡得正好,忽聽耳邊響起鯨脂人焦急的聲音。


    聲音壓得很低,似是怕驚動什麽。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見鯨脂人手腳並用地往自己包裏鑽,不解轉頭,卻發現睡在旁邊的邱雨菲,不知何時已經坐起了身。


    正在看電視,看得目不轉睛。


    房間正暗著,唯有電視機的熒光在黑暗中閃爍,不斷發出嗤嗤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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