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單和爹地獨處時,有點怕他。


    因為爹地不愛說話。


    那張臉,總是冰冰冷的。


    記憶裏,兩年前,初見爹地時,他就這樣,冷言冷語,不管自己再如何親熱的叫喚,他都無動於衷。


    爹地很不願意親近他,偶爾才抱他一抱,而看他的眼神,總是那麽的複雜。


    爹地昏迷的那些日子,太祖母告訴他:“一定要和爹地多說話,多講故事,爹地必須醒來,否則你的家就散了,你媽媽也會背負一輩子的罪責……”


    嗯,他聽話,每天都去和爹地說話,給他講故事。


    不是他愛這個爹地,而是爹地要是不醒來,奶奶會很傷心,會喝酒,一喝醉酒就會罵他,打他,動不動就關他小黑屋,他好害怕。


    那小黑屋,不管白天還是晚上,都伸手不見五指。


    而且,他還會挨餓,沒有人管他死活。


    天熱的時候,小黑屋沒空調,他會熱得喘不過氣來。


    天冷的時候,小黑屋沒被子,他會冷得瑟瑟發抖。


    他害怕這種懲罰。


    為此,他哭過,鬧過,撞過門,還暈厥過,但是,醒來,他還是在小黑屋。


    若不是思思阿姨,他會早熱死,冷死,餓死了……


    所以,他盼望爹地可以早點醒來。


    終於,爹地醒了。


    這兩個月,爹地雖然會他同吃同住,但爹地還是和他親近不起來,他隻有和思思阿姨在一起時,才覺舒服點。


    思思阿姨會教他作業,會幫他爭取唱歌的機會,會做好吃的東西給他吃,在他做噩夢時,會抱著他安慰他,更會一次一次救他。


    他喜歡思思阿姨怎麽了?


    思思阿姨待他,就是好啊!


    比任何人都好。


    “爹地,我能和思思阿姨打個電話嗎?她現在情況怎麽樣了?我很牽掛她。”


    來到樓下兒童遊樂區,顧小單憋了又憋,終於鼓起勇氣,眼巴巴求起父親。


    之前他遵守和謝歡阿姨的約定,一直沒和任何人打電話,現在看到冷冷的爹地,他忽然好想念溫柔的思思阿姨。


    他知道自己和父母的關係很不好。


    謝歡阿姨家的親子相處特別融洽,他很羨慕的。


    可他知道爹地不大喜歡他,而媽媽,在他印象裏就是個壞媽媽,他隻想躲著。


    奶奶說的,不許他再想媽媽,隻能恨媽媽,因為媽媽是凶手,是蕩婦,是災星。


    他害怕被罰,哪敢再想。


    這兩年,思思阿姨是唯一願意溫暖他的人,是他最後一點依靠。


    顧行川沉默了一下,轉身坐到一隻凳子上,繼而把兒子拉了過來,認真地說道:“單單,是這樣的,思思阿姨已經回自己家了。她和我們家的雇傭關係已經結束……”


    顧小單麵色一變,繼而急問道:“什麽是雇傭關係?”


    “她是我們家的家庭醫生。我們聘請了她,付她錢,她為我們服務,這就是雇傭關係。”


    “可為什麽要結束?如果就這麽結束了,那以後誰來照顧我?我參加比賽的事情,全是思思阿姨在張羅,現在阿姨走了,誰幫我?”


    顧小單整張小臉都擰了起來,生怕參加比賽的事,就此黃了。


    “媽媽會照顧你的,爹地也會照顧你的。至於比賽的事,爹地會找人給你安排好。單單,思思阿姨是一個外頭人,隻有家人才會永遠在一起。”


    “可是你明明可以把思思阿姨變成家裏人的,為什麽就不願意呢……我不明白,你怎麽就這麽軸?”


    顧小單又氣恨起來:“思思阿姨那麽好那麽好,爹地,你為什麽非要趕走她?我……我沒有思思阿姨,會很慌,很不開心,很不習慣的……爹地,求你了好不好,把思思阿姨找回來吧……”


    他突然又跪下了:“我離不開她。真的離不開。”


    眼淚嘩地又流下來了。


    顧行川麵色一沉,“起來。”


    “我不要。”


    他倔強地頂著嘴。


    顧行川隻能耐著性子解釋:


    “爹地不喜歡思思阿姨。爹地喜歡的是媽咪。爹地不可能讓一個外人,再待在我們家。”


    顧小單卻大叫起來:“你撒謊,你撒謊。你要是喜歡,以前為什麽都不理我們?”


    “那是因為……”


    “我不想知道原因,我隻知道我喜歡思思阿姨,也隻想和思思阿姨在一起。”


    “單單,你胡鬧夠了嗎?”


    顧行川板起了臉。


    顧小單一看到這張冷臉就厭惡,眼淚唰地再次流了下來:“爹地,你凶我,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飛快地跑了。


    顧行川捏了捏眉心,長長歎氣——


    他能以一敵五,打敗眾多窮凶極惡的歹徒,可以和最狡詐的對手,談成最有利於自己的合同,卻對付不了一個孩子。


    對於顧小單,在他被孕育的時候,他不知道他的存在;當他出生時,他也沒陪伴過一天;當他來認他時,他更沒用心去補償,如今自食惡果,全是他的錯。


    現在,他想解開心結,去嗬護他,給他父愛,卻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得到他的喜歡,去建立親厚的父子關係……


    關於怎麽做一個好父親,怎麽去經營一個幸福家庭,他真的還得不斷地學習啊!


    另一頭,顧小單跑回了傅家,躲進洗手間,眼淚嘩啦嘩啦流著。


    此時此刻,他是這麽地想念思思阿姨,可他沒手機,聯係不上思思阿姨啊!


    爹地太可惡了。


    媽媽也可惡。


    他們都不愛他。


    隻有思思阿姨最愛他。


    他能不能不要爹地和媽媽,隻做思思阿姨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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